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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A.D.2015
清晨走在山路上時冷風嗖嗖吹過,總覺得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手中沒有武器的我不由得加快腳步,冷汗直冒,若不強烈要求自己的身體進行呼吸,這會它該嚇得憋了氣。
走過拐角,我心一抖,止步不前。我發現了他——一位年輕士兵,穿著抗日劇里那種八路軍服,手握簡陋的老式步槍——他是鬼,估計是抗戰時死在這一帶的,怨念極強。他伏在樹叢中,只露出槍桿,由于是他靈體,即便他以為自己被遮擋住了,我還是能看清他。那些裝備皆是虛無,因他的念而存在,傷不了人。
他見我來,并沒有扣動扳機,而是從走出來打量打量我:“姑娘是逃難的鄉親?”
我猶豫一下,決定回答他:“是。”
他背上槍,給我邊說邊比劃,教我怎么逃,哪里有地方躲,大部隊在哪兒……
末了,他又回樹叢中,沖我低聲叫道:“姑娘,快走吧,有我在這兒擋著呢,鬼子來一個我殺一個,他們追不上你!”
我應該告訴他他已經死去,天下已經太平了嗎?
算了。
就讓這位老兵一直守護此地吧。
我只回過頭去對他道了謝。
也許他生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也是逃難者的道謝吧?
【單行道】A.D.2003
六七歲搬家,附近有一條單行道,白天沒啥人走,到了晚上,道上總有人三五成群。它的確是條單行道,所有人都朝向西北面走,越走越遠,再遠處便看不清了,只剩下茫茫霧氣。不曾有人從道上出來。
我曾翻閱詞典查單行道的含義。媽媽見了,走來瞅一眼,問我:“查什么呢?”
“單行道。”我抬頭看看她。
“怎么想起來查這個了?”
“附近有一條啊,就在發電廠西邊。”
媽媽的臉色突然不太好,像是見了鬼:“孩子,發電廠西邊是死路啊,走出去沒幾步就是堵墻,哪有什么‘單行道’?”
她的話打消了我去單行道走一遭的念頭。
那是一條不歸路。
【重量】A.D.?
他超重了。
體檢的其他結果都沒有問題,就是體重超重。可他看起來并不胖。醫生也不知這是為何。
這種狀況持續了很久。他常做噩夢,生了大病,整個人瘦骨嶙峋。
體重有增無減。
偶然間看了部鬼片,里頭那女鬼騎在男主身上,導致男主重得離奇。他心里一慌,便去廟里燒香拜佛,找到一位高僧。
“鬼究竟有沒有重量?”他問那位高僧。
高僧正靜靜打坐,微閉雙目,聽得他的疑問,思索片刻,用手捋著花白的胡須道:“鬼,沒有重量。”
他松了口氣,心想,既然確定不是鬼所為,他再查查身體就是了。
高僧接著說:“但是怨念,有重量。”
【斗智(上)】A.D.2015
晚上十一點我去小區垃圾房扔垃圾,聽見里頭有野貓野狗廝打的聲音。每天動物們都為了一口飯而沖突,今天打得很激烈,肯定是在搶大塊肉吃,而不是簡單的剩菜剩飯。我將垃圾袋甩進垃圾房,環視四周,路燈昏暗,有人影閃過,形同鬼魅。
我心里直發毛,不知為何,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去別的樓,瞅見一居民打開樓門出去,便急忙走入,關門。
我記得三樓東側人家沒有開燈,于是將一二三層樓道燈按亮,然后偷偷湊近樓道窗戶。
附近路燈下有人影站立,過了會,他離開去,走出很遠很遠,走到東邊拐角,右拐,繼續行走于小區之中。
但我不敢下樓回家。
又等十來分鐘,發現他竟從西側回來了!
好一個心機婊,他懷疑我并不住在這里!
我去扔垃圾時,或許他已在場,他知道我從北側來,卻沒有原路返回,所以他懷疑。
當然,他也可能想到這么個情況:我到別人家做客,回去時順便幫別人將垃圾帶出去扔掉。畢竟,大半夜莫名其妙出來扔垃圾的也就只有我這種腦子奇怪的生物了,他可不敢確定我是腦子奇怪的生物,按概率說他應覺得我是正常人,不會為了一袋垃圾半夜出門。
我躲在漆黑的樓道之內幾乎不敢呼吸,樓下點著路燈,比這里明亮許多。也就是說,我更容易看到他。
多疑的他還是不走。
先前那出去的居民買東西回來,掏出鑰匙,打開樓門。他也夠狠,學著我先前的樣子隨那人進了樓!
若我還在樓道,豈不是暴露了?!
等那居民進屋……
我不敢再往下想。
【斗智(中)】A.D.2015
我幾乎哭出來。
兩人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只能盡可能放輕腳步往更高樓層爬。但這里總共只有六層,我爬上哪兒去?
爬到四樓五樓間的平臺,我發現那里堆著許多雜物,其中就有一只大廢紙箱。
居民的開門聲傳來,他大概住三樓,樓道窄,那人跟著居民進樓,不太可能走在他前頭,那么他現在最多爬到三樓……
好,我就賭一把!
在居民關門的過程中,我已將箱子口朝下往身上一套,挺合適。關門一瞬聲音大,加上關門過程中門的“吱呀”響,在這寂靜之地足以掩飾我微小的動靜。
套上箱子后我忽然冷汗直冒:那居民正巧住三樓?先前由于三樓東側人家沒有開燈所以我假裝自己住三樓,按亮一二三層的樓道燈,讓對方以為我住三樓西側,鎖定目標,好盡早松一口氣,或今晚動手或以后動手將目擊者全家屠個干凈;可我不知那居民就是三樓住戶,他開樓道門外出時我與他一看就是陌生人。就算獨居,僅僅出去幾分鐘買個東西一般不會關閉家里的燈,那么他住三樓西側可能性極高。
我暴露了!
那人馬上便可推得我還在這樓道內!
我留意過,只有四樓五樓間的平臺有足夠人藏身的雜物堆。
我真是蠢得沒話說。現在另想辦法已經遲了!
忽然又意識到,這件事中那人完全主動,他直接導致我做了這番蠢事。仿佛被他牢牢掌控。
覺得自己聰明,其實也不過像棵向光的豆芽,在黑暗的迷宮之盒中往終點那微弱的光芒而去,以為自己機智得會走迷宮,實際上只是走了遍別人給好的路線。
而那人,從一開始便知我已進入迷宮。
我唯一聰明的地方,就是跟上了他的思路走,這也是我的愚蠢之處。
我能想到的,他能想到;我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到。
他近了,更近了……
黑暗中我聽力異常發達,甚至覺得他只隔著硬紙板在我對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