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岑參之一:紅了詩壇,冷了平生
岑參很有名,甚至可以說名氣很大。
稍微讀過唐詩的人都知道,唐詩有三座山:李白、杜甫、白居易。再往下說,就是邊塞詩,山水田園詩。邊塞詩的代表人物有王之渙、王昌齡、高適和岑參。
岑參靠著“邊塞詩人”的桂冠而彪炳史冊。
但是,除了邊塞詩,我們對岑參似乎知之甚少。岑參舊無年譜,《新舊唐書》本傳及歷代傳記類典籍對其生平事跡的記載亦甚疏略,筆者所接觸到的各種史料,給我們留下的有關岑參的記載,僅僅是幾個年譜,甚至生卒年月都是約數,簡單得令人匪夷所思:
岑參(約715~約770),南陽(今屬河南)人,后遷居江陵。曾祖岑文本、伯祖岑長倩、伯父岑羲都以文墨致位宰相。父岑植,仕至晉州刺史。10歲左右,父親去世,家境日趨困頓。他從兄屬學,九歲屬文。十五歲山居嵩穎,刻苦學習,遍讀經史,奠定學業基礎。20歲至長安,獻書求仕無成,奔走京洛,漫游河朔。
744年,以舉進士第。
749年,充高仙芝掌書記。
751年,一度返回長安。
754年,再度隨封常清赴邊陲,任節度判官。
757年,至鳳翔,杜甫薦為右補闕。
759年,出為虢州長史。杜甫寫詩相贈。
762年,改任太子中允,十月,隨雍王李適到陜州討史朝義任掌書記,后改為外朗、郎中等職。
766年,人四川嘉州刺史。屆滿,本欲取道長江東歸,因楊子琳之亂,滯留瀘(州)口。
770年卒于成都客舍。死前有詩:“三度為郎便白頭,一從出守五經秋。莫言圣主長不用,其那蒼生應為休。”
我們可以找到他的先人的名姓,我們找不到他的家庭情況,也找不到有關妻子兒女的任何記載,甚至他在朝廷、地方任職的作為、政績也很難見到(很可能是筆者識見偏狹)。
為什么我們的先人們一方面極力褒揚岑參的詩歌創作,另一方面卻對其人的生平事跡有如此輕疏草率呢?
本人只能做以下推論:
其一,政治地位低下,一生最高做到刺史,無法對當時權力中心的重要人物、發生的重大事件產生影響甚至發生聯系。而李白見過天子,鬧過長安,杜甫救過宰相,罵過皇帝。
他的為官生涯也并沒有值得大寫特寫的業績,不像白居易、柳宗元,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愛戴,眾口皆碑。
其二,岑參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溫婉如玉。他性情似乎過于疏淡,可能比較自我,也可能是過于溫和,過于內向,對人似乎不冷不熱,跟誰也不會過分的親近。
那首《自潘陵尖還少室居止,秋夕憑眺》有這么幾句:夕與人群疏,轉愛丘壑中。心澹水木會,興幽魚鳥通。
這是不是從一方面寫出了他自己的性情心境?
他除了跟杜甫等幾個人有些詩文來往,幾乎跟同時代的大詩人都沒有太多生動故事。沒有跟誰有過像傳說中的高李杜的友誼,沒有跟誰有過旗亭畫壁中的王昌齡王之渙的浪漫軼事,沒有跟誰有過后世的柳(宗元)劉(禹錫)的甘苦與共。
他也沒有那個時代文人的任性放曠的氣質。他不像王昌齡狂放到極致:王昌齡和孟浩然相逢,放歌痛飲,直至孟浩然病發而亡;他似乎也沒有高適豪氣沖天,高適四十幾歲熬上了一個縣尉之職,可以因為不愿“鞭撻黎庶”掛冠揚長而去。
但他到了邊塞,便鳳凰涅槃。
公元749年,一位落第書生走進了廣袤無垠的大西北。邊塞近了,長安遠了書生的心頭開始洶涌澎拜。大唐王朝正在蒸蒸日上,作為讀書人,他不能置身事外。功名和榮耀,理想和抱負,雄心和豪情,瞬間蒸騰而出。
他不由得一陣浩嘆。
起伏的高原,長河余暉,皚皚雪山,商隊駝鈴,刁斗擊寒。帝國的邊塞雄奇壯闊,像一幅巨畫,每一根線條都如此磅礴,每一種色彩都如此嫵媚。像一首舞曲,每一個音節都如此鏗鏘,每一個旋律都如此亢奮。
他覺得在剎那間,他的靈魂頓時出竅,變成了線條和色彩,飄成了音符和旋律。
于是,他邁開與大唐王朝走向巔峰時一樣的鏗鏘腳步,揣著一顆與大唐王朝走向巔峰時一樣的勃發雄心,走向了戰旗獵獵戰馬嘶鳴的大唐邊關守軍的營帳!他要脫下這書生的長衫,投身戎馬倥傯的軍旅,在科舉之外的另一個戰場,捍衛帝國的榮耀,實現自己報效國家的理想抱負。
他寫詩說:“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也知邊塞苦,豈為妻子謀。”(《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又說:“側 身佐戎幕,斂任事邊陲。自隨定遠侯,亦著短后衣。近來能走馬,不弱幽并兒。”(《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
于是,看似拘謹安分的岑參,便成了一顆熠熠閃光明星,高懸在璀璨的唐詩的天空。“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寫邊塞風光的奇絕,震撼人心。“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軍行。四邊伐鼓雪海涌,三軍大呼陰山動。”寫大軍行軍的氣勢,驚心動魄。
他的邊塞詩紅了。但我沒辦法證明:他是那個時候紅的,還是被后人捧紅的。我個人更傾向于:他被后人捧紅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仍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