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之路

35牧慕

莫言問我，為什么從沒有告訴過她，那年在北京莫沙打掉了一個孩子，并且自殺過？為什么從來沒有說過她生病了？

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點怯懦，有些不敢面對那些殘忍的事實，更加不愿意承擔我在其中應該負的責任，甚至希望就算是錯了神不知鬼不覺的闖過去了就會變成對的。

莫沙是那種一直要求自己正確的人。一張卷子上如果有道題是她會做但是粗心做錯的，她就會很懊惱，這不同于她本來就不會做的。她很難原諒自己明知故犯的錯誤。雖然同樣是錯誤，但是她就是不肯面對現實，總覺得自己有機會更正這個錯誤。不肯原諒自己，要求自己過于嚴厲，這就是莫沙的驕傲。因為知道自己的缺失是客觀無可更改的，于是她就想要用自己后天的努力填平自己缺失幸福童年的失誤。像個斗獸一樣的去戰斗，在內心深處儼然成為一個戰士，保護家人給她們幸福，是她的動力。但是，她注定是失敗和孤獨的。沒有人能夠理解她苦行僧一般的追求，即便是她的家人。出生不可更改，但為什么，她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非要站在陰影中強大起來，也不肯面對未來的陽光大道？

好吧，后來她是成長為優秀的女孩。又遇到了我，摧毀了她所有的驕傲，看起來她真的是無路可退了，不是死亡就是放逐。

好在在這條放逐的路上，她找到了心靈的平靜。

這么多人愛上她，也許就是因為她是一個很難以掌控無法被了解的美麗女孩。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沒有人，能夠真正看清楚她的內心，包括海寧。

徐飛那句話說對了，或許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至少他們同路走，要去一個地方。

只怪我們相愛的時候，還太年輕。

這次回來，莫沙也終于敢于直面自我了，于是她才留下了“不要再等待她”的話。因為她知道了，自己不會回來了。而當初得病出走的時候，她還沒有這樣的決心。

她聽從她內心的召喚。而我的呢？我不知道，除了空空的等待，我并不知道我還能怎么樣。

荒謬的是這以后的人生，變成了各走各的互不相干的荒涼。

36莫沙

說出“回家”二字之后，我一度很糾結。直到海寧告訴我他已經訂好了去北京的飛機票。我很害怕去北京，但是我沒有告訴海寧，當年我在那里犯過人生中最大的罪孽。病好之后，我變得勇敢，敢于去面對自己閉上眼睛不看的一切。如果我是海寧所謂的罩住眼睛的良種馬，我至少在慢慢試著睜開眼睛了。

過往，傷痛的過往；傷害，刻骨銘心的傷害。沒許下承諾卻期待永遠的男子，我不快的童年，血濃于水的牽掛……

近鄉情怯。我慢慢的睜開淚眼。敵人是我自己，我要面對她，不是打敗她，而是牽起她的手，一起回家。

當初，工作被牧慕毀掉，回到家鄉，甚至在當我被一個小生命的到來驚嚇的去自殺的時候，我都沒想過真的離開牧慕，只是在安慰自己，回到初中教教英語，生個孩子，周末回父母家，一大家子其樂融融也是日子。到底是什么驅使我離開的，現在我反而想不清楚了。但是，我無比清楚的卻是，我不會回來了。

哪怕那個愛我的男人在等待我，哪怕我還是一如既往的愛著他。

星相書上說，金牛座的人一直都是具備冒險因子的。也許這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冒險——逃離舊日的世界，什么都不再惦念。也許是，面對牧慕，我就要一輩子活在過去的陰影中，既然我沒有那么堅強，那么我還是往前走吧，影子留在身后。

回到南方。

一進屋，居然看見海寧形如枯槁的獨坐在沙發上。

“年還沒過完，你怎么就回來了？”我問。

“莫沙，你回來就好。”他什么也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