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居家有園,種植花草的初級階段沒有選擇,只求花草欣欣向榮,因而但凡入我眼中,只要是家中不曾有的花農的花草都一并請進園。觀花草生生死死,心中便別有歡樂和憂傷。
? ? 而后,真當花們草們存活得多了,便討厭起那些作踐的東西來:八角金盤長勢奇旺,支棱起一張張葉片賣弄風情,它擋住了周邊其余矮小的同類,我可不喜歡它如此霸道;紫荊慣于叢生,如若營養吸足,便會以一孕十,以十長百,半年之中,它就遮遮蓋蓋把小園侵吞了一大片,如此囂張自然是可惡的。
? ? 因而一直努力地做著取舍。惟有優勝劣汰,方能稱我心意。然而活了的植物們不大愿意在我粗魯的干預下俯首帖耳地被淘汰出局,因為它們已經有了堅實的根。我的力氣有時只夠做表面文章,斬得了草卻除不了根。我狠毒地刀劈斧削將八角金盤斬至地平線,我也自作聰明地對紫荊灌之以一銚子沸水,我暢想著不久的將來,我會在它們被埋殺的地盤上重新侍弄起美艷的杜鵑和華麗的山茶來。
? ? 誰料,來年,它們重新探出生命的腦袋來了,而且以迅猛的勢態不斷伸展、伸展,終于又蓬勃到讓我為旁類憂心的地步。我便再一次動起徹底清除它們的惡毒的腦筋來。這回看來非得刨根不可了。
? ? 我全副武裝,用鏟挖泥,用刀削莖,用斧劈根,每揮一次手,進展微乎其微,我難以設想原本松散的泥因了盤根錯節竟然會粘稠成秤砣一般的一塊,堅如磐石硬如水泥,這枝枝節節的根竟然成了鋼筋,又和泥一并成了混凝土,而且所有根枝伸向八方泥土,牢牢地抓成一只鐵耙,我終于懂得枝樹造林能護住黃河大堤的原因了,我也懂得為何我向根中心澆沸水而沒能置紫荊于死地的原因了,原來這“鐵耙”的每一條須根都有從各方重新運輸生命之源的本領。看來,我刨根不能僅僅停留在刨主根、挖主根、搖主根的事上,它因八方根須的合力已經萬難搖撼。
? ? 可是這天我下定了決心,這根一定得刨!我努力從根的四周探出每一條根須的走向來,然后斷其一脈又一脈,原本堅不可摧的主根竟然一點一點地搖撼了。當我將斧劈向最后一條根須后,主根終于轟然被拔了出來,赤裸裸地,展著雕塑一樣的身體,因為皮的被削,剝得如森森白骨,我不曉得它流盡了多少滴生命的“血”。
? ? 只有刨卻了根,我方能在這塊領地里重新施展我的手腳去植杜鵑種山茶,設若我又一次退卻在曾經堅實的舊根前,來年它一定會生出百倍的堅韌,那時恐怕我更難以下手了,然而今天我以一點一滴的心力刨卻了根,終于走向了最后的勝利。
? ? 刨根只有拼著一股韌勁,一點一滴地堅持到底方能贏得最后勝利,要做成功一些事不都要有這種刨根的勇氣嗎??
? ? 寫于居住底樓時代,曾發表于《揚子晚報》,當時筆名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