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煌
余心用著那雙滿是瘡痍的雙手打開了這扇不知道多少年的破舊木門,門外的陽光和人的身影勝似希望映進她空洞的瞳孔中。
警察很快帶走了劉明坤。臨走時,明坤看了一眼余心,余心哭了,哭得那樣撕心裂肺。
說到余心,她來自一個富裕的家庭。父母在本地開了一家公司,坐擁著千萬的財產。從小的余心便無憂無慮。她還有個哥哥叫余立成,從小哥哥就很疼妹妹。只可惜,十年前,妹妹不見了蹤影。
“這十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余立成問。
余心剛剛撫平了的情緒又忍不住悲痛起來。
“爸爸五年前去世了。”立成繼續說著。
余心一陣顫動,轉過頭看著立成。
“你不在家的那幾年,爸爸連生意也不要了,沒睡過一次好覺。”立成想起過去就紅了眼睛,“他得了肺癌。”
“爸。”余心的雙眼再一次空洞了。
“這十年,你都是怎么熬過來的?”立成又問了一遍。
余心閉上了眼睛,眼淚又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
十年可以改變一條街道的景色,十年可以讓一個人從幼稚蛻變到成熟,十年可以讓一顆小樹成長為一顆蒼天大樹,十年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和心智。
二零零六年即將迎來除夕,桐城的人還像往常一樣東奔西跑購置年貨,市場里一堆一堆的人互相擁擠著。余秉浩帶著女兒正好路過市場,準備順帶買點干貨。正當他付完錢,這時候女兒已經沒了。他環顧了四周,剛剛買好的東西,順手掉落在地上。
那一天,余家人在冰冷的夜晚尋找了好久好久。這個巷口與巷口,馬路與馬路之間,已經無處可尋了。留下的只是喊了一個晚上所剩下的嘶啞嗓門和悲慘哭泣后的哽咽。他們應該還記得,黎明過后就是大年初一了。
回到家以后,唯一能安撫內心的就是余心房間里一張張從小到大都乖巧可愛的彩色照片。余秉浩開始陷入無盡的自責中并且無法自拔,丟了女兒,跟丟了命一樣。那一年,余心十一歲。
慈悲的劇情總是寫在童話故事的結尾,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著那些良心有愧的人把余心送回家。
…
黎鎮是一個四處被山環繞地方,春天的時候,各處綠意盎然。山邊的鳥兒嘰嘰喳喳叫起了花朵使之開放的熱烈。山頭在冬季掉光了的枝干也生出了嫩葉。流水劃過城市的中央,水里的浮游植物慢慢地滋長。叢林里隱然有些動靜,花香和茶香散布在小城之中。只能說,小城的人過活的愜情愜意。過了冬季的干燥,迎來了平凡的春季。
余心已經被關在這一個月了。那是一個被廢棄工廠的民宿。劉明坤每天坐在房間門口,抽著煙,望著遠處。余心抱著雙腿,屈膝在屋子里的一腳,發抖著身子,哭念著爸爸。
“別哭了!”劉明坤把煙頭扔到地上,嘴里殘留的一股煙從鼻子里冒出。徑直走進屋子里。
“我要爸爸!”
啪! 劉明坤一個巴掌扇過來。
“你再給我哭,信不信我打死你!”
小小的余心咬著嘴唇,抽搐著鼻腔,心里藏著萬分的恐懼和悲傷。而在她的手臂上,已經有一道道地血痕,似乎是被鞭子抽過的。她的頭發已經臟亂不堪了,衣服也很久沒有換過了,日復一日地窩在這個房間里,日復一日地哭泣和恐懼。
劉明坤沒有朋友,至始至終也是一個人。那天晚上,劉明坤喝了點酒,神魂顛倒地走到了余心床邊,抱起了余心。余心突然驚醒,劉明坤開始把余心的衣服脫了,余心掙扎著,但毫無作用,被劉明坤死死摁著。劉明坤用他粗糙的雙手撫摸著余心赤裸的身體。余心在屋子里大叫,卻無濟于事。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被一個男人侵犯著。看著叫人憐憫和可悲。劉明坤已然成為了一個畜生,小小的余心強忍著折磨。
突然,劉明坤停了下來,站了起來,跑了出去。
外面正刮著風,夜晚很安靜,房間里還能聽得到余心殘留著的喘氣聲,聲音依稀且急促。懸掛在天花板下的白熾燈照應著她的幼小的身子,她靠在枕邊,淚水橫過雙眼。那天空還帶著點陰霾,月光就這樣藏在云的后邊。
…
“劉明坤,關于你涉嫌強奸并誘拐未成年人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沒有。”
“沒有的話在這上面簽下字再蓋個手印。”
紙上的密密麻麻的字,劉明坤不認識,他也不會拿筆,也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但是他認命了。十年,終于是要還的。
…
被關在屋子的余心就再也沒有上學的機會了,每一天她都想從這個像囚籠一樣的房間里逃出去。就是這樣,她在這個屋子里,年復一年。
余心十五歲的時候,有一次她正在洗澡,劉明坤破門而入,再一次侵犯她的身體。余心死命反抗著,咬住劉明坤的胳膊,劉明坤一個巴掌又蓋在了余心臉上,然后把她抱到了房間,脫掉自己衣服壓在余心身上……
后來的日子,這成了家常便飯。堅忍的歲月伴隨著陰暗的品行,縱使與世隔絕,仍與希望至遠方。幾年里,沒有一天余心不想著家里的爸媽和哥哥。但她不知道,父親在尋找她的第五年,去世了。死訊并沒有越過大山和穿過天際,有的只是周而復始的痛苦和非人的折磨。
秉浩去世后尋找余心的責任就輪到了哥哥和余媽媽身上。
九年后的一天,警局的一個電話打到家中。
“是我是我…對對…好的…謝謝你們了…真的謝謝!”余立成說完,對方掛了電話。
“媽,妹妹應該在黎城。”立成跑到媽媽面前,“他們說有熱心人舉報,路上看到一個男人應該和妹妹有關聯,但是具體位置還在進一步跟進。”
“秉浩。你聽到了嗎?女兒……女兒終于有消息了!”余媽媽抬頭,向著天上拜了拜。
這老天總是造化弄人,這一年,余心生下了和劉明坤的孩子,是個男孩。孩子的到來,讓余心原本還殘存的希望一下子破滅成了灰燼。這時她才二十歲,原本一個剛剛開始演繹生命的青春年華成了罪惡時光里絕望的侍從。
九年里,她唯一的樂趣就是唱著童年還記著的歌,背誦著童年還熟悉的詩句。她不時望著空無一人的工廠和廠房外的林子。林子里時常有鳥兒飛來,飛到房間的窗戶上。余心輕輕地靠近小鳥,生怕它被驚嚇到。她就坐在窗邊,看著鳥兒擺動著頭和翅膀,然后跳著小腳,又飛向了別處。似乎無人知道這寂寞該如何養傷,籠中之人也只罷看著籠外的鳥兒。
…
后來,劉敏坤被抓捕了。余心終于逃離了這個本以為要生生世世的房間。
十天后,警方把報告公示給了余立成。
犯罪嫌疑人劉明坤,長期患有精神分裂癥……
立成合上了報告,去了黎城。
又是那個廢棄的工廠,余立成來到妹妹被困了十年的房間。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凳子。墻上連漆都沒有,毛毛的水泥墻,被刻滿了歪歪扭扭的字和圖畫。
立成隨便看了看:
好害怕,好害怕,爸爸媽媽你們在哪…
我都要忘記外面的世界了…
來這一個月了…
我發現這個男人不認識字…
三年了,我還在等待,希望有人能看到我在他衣服上寫的東西…
每次他喝醉酒就哭喪著說他去世的妻子…
來這的第七年,我每天都努力在墻上寫點什么,我怕我死在這,我怕沒人知道,和這個男人相處了七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有點不正常,可能是精神方面的。
余立成邊看腦子里邊勾勒著妹妹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
他面對著墻面,似乎又在面對著余心。窗邊的鳥兒又一次飛來,飛到屋子里,又飛了出去。
那天警察敲開了余心被困十年的房間,余心終于跨出了屋子。與此相反的是劉明坤被捕了,他回頭看了看余心,轉過了身子,他背后的衣服上寫著大大的幾個字,余心還活著。
…
在桐城的日子里,余心去看了父親的墓,這里空氣清新,可以望去天空中難得見到的白云和陽光。遍地的殘葉和蟬蟲的尸體,小草卻滋生得綠嫩。樹枝搖曳在微風拂過臉龐的時候,微笑的時候仿佛冬天融解的水。
“十年里,你在等待著什么?”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