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十年前的相逢（3、4）
3
早上6點過，我再次醒來，走出客棧去看湖。
達祖村還沉寂在昨晚的美夢中，它絲毫沒有發覺自己正被一團薄薄的霧氣包裹著朝山上飄去。
我走出這團霧氣，漫步到了瀘沽湖邊。
瀘沽湖和村子一樣還未醒來，沒有潮汐沒有水波，湖水平靜的像一塊深綠色的明鏡鑲嵌在群山之中。
湖未醒，人卻已經開始做事了。
晨曦中，一位摩梭老人坐在船頭整理著魚網。他醬色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刻痕，和這湖天一色融在一起，仿若一尊雕像。他手中的魚網是兜網，魚線圍成一大一小桶形套網。已經整理好的魚網像一條條長龍一樣停靠在岸上，等待著主人的召喚。整理完魚網，老人輕輕搖動著手中的木漿，豬槽船緩緩劃破明鏡，到達湖的深處，一條條長龍便從老人手中慢慢潛入水中，等待魚兒入網。
我踩著松軟的沙子漫無目的地走著，快走到一棵胡楊樹時，虬根里驚起了一群麻雀，它們飛出來，然后停在離我五六米遠的地方，嘰嘰喳喳地注視著我。等我再走幾步快靠近它們時，它們又起身飛到離我五六米遠的地方停下來，仿佛在和我先著老鷹捉小雞的游戲。
湖邊的胡楊不是很高大，大多裸露出了一小半虬根，應該是被湖水長期沖刷浸泡的原因。那些失去外皮的灰白色樹根，已經開始腐朽，而正是它們撐起了整株樹。
我找了一塊石頭坐了很久才起身往回走。
回到客棧，達瓦家準備的飯菜已經端上了桌子。
澄黃色的油煎蕎麥大餅、泛著晶光的煮土豆、現腌的酸蘿卜，還有在三角灶上熬了一個多小時的稀飯。
好多年沒有吃過這么豐盛的早飯了。我和小六放開肚子大快朵頤。吃過飯我們就上路了。
4
租了自行車，我們開始了環湖之旅。
清晨的公路上還沒有多少車，我們倆人騎行在環湖公路上。自行車輪轂飛速地旋轉著，發出沙沙沙異常動聽的聲音，被太陽描繪在公路上的兩個影子，一路追趕著我們向前、向前、向前。
混著陽光和湖水淡淡味道的晨風迎面吹來，把小六圍在脖子上的墨綠色紗巾揚得老高，讓我想起了幾米《地下鐵》里的那個女孩。
遇到下坡路，小六開心的放開龍頭，雙手伸向天空享受著自由的暢快。
過了一段臨湖平順的公路，道路就開始往山上延伸，遇到的幾個小坡，我們輕松的騎了上去。
經過小落水，我們騎到半山腰，整個瀘沽湖頓時盡收眼底。
瀘沽湖已經醒了，它伸了個懶腰，把湛藍延伸到每個角落，整個湖被染成了藍色的珍寶，在陽光下閃爍著炫麗的生命。邊看風景，小六邊抹著防曬霜。
“大叔，你要抹點嗎？”
我笑了笑：“我一大男人怎么會用這玩意兒？”
“這兒的紫外線很強的，不抹會曬脫皮的。”
“脫皮就脫皮，我無所謂。”
她抹完防曬霜，我們又開始上路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體力逐漸開始下降。可就在這時候，無盡的上坡路出現在眼前，一個坡比一個高。連續的上坡讓我們騎得非常累，我們的排序也發生了變化，我走在在了前面，而小六落在了后面。
“又是上坡，調檔調檔！”我朝身后大喊了一聲，站起來奮力往坡上蹬。還沒有走幾步，身后突然傳來了小六的氣喘噓噓的聲音：
“大叔，停停，大叔，停停……”
我回頭看去，小六把自行車停在了路旁，她的車掉鏈了。
“我來弄吧。”我對小六說，可小六已經蹲在自行車旁開始絞鏈條了。
“我自己能弄。”
我正想說句不會弄就別逞能，話到嘴邊卻停了下來，因為小六已經把鏈條絞進了齒盤里。
我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起她來。
看著她被機油弄臟的手，趕緊掏了紙巾遞給她。她接了過去，一雙大眼睛看著我：
“謝謝大叔！”
稍事休整，我們又開始了漫長而痛苦的上坡路。最開始我還能勉強騎上去，后來就直接放棄，推著自行車往上走。
太陽火辣辣的照在我們的身上，我的手臂被曬成了淺紅色。
騎加上推，我們終于到達了環湖公路的最高點里格村觀景臺，我們停了車上觀景臺看風景。
這時候已經到了正午，寬闊的湖面和天空一樣湛藍，讓人分不清楚哪兒是湖哪兒是天了。與之前一片藍不同的是，靠近岸邊的湖水呈現著清澈的孔雀綠，湖底淡黃色的石塊又在這孔雀綠里綴上了一顆顆黃寶石。偶爾輕風拂過，吹皺了湖面，像一陣細紗在輕輕舞動。
我們都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小六拿著相機拍著風景，我問她：
“要不要我幫你拍幾張？”
“好啊。”
小六把手里的相機遞給了我，她擺好造型對我說道：
“拍瘦點哈。”
“你也不胖啊。”
“拍瘦點，拍瘦點！”她不依不饒。
拍了幾張后，她立即跳下欄桿把相機拿過去，看了照片說我拍得太丑。想找別人拍，卻沒有其他人在。
“誰幫我拍照！”小六假裝憤怒的大叫一聲，我正要發笑，身后卻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我來幫你拍！”
我回頭看去，一個戴著自行車頭盔的男生，高高的個子，黝黑的皮膚不能掩蓋他的帥氣。
小六高興地把相機遞到了男生手里：
“謝謝！”
男生對著小六一陣狂拍，小六看過他拍的照片后贊不絕口，還拿出我拍的專門對比了一下，我只有假裝生氣地瞪了她兩眼。
坐在觀景臺邊，小六拉了帥哥聊起來。帥哥叫阿成，是從成都一路騎行過來的。
“騎行川云線，要一直騎到昆明。”
阿成說工作了三年，這次專門辭職了出來騎行。
“專門辭職旅行？”小六有些不解。
“是啊。”
阿成笑著說道：
“坐了三年的辦公室，曾經的夢想都快記不起了，所以才決定辭職出來。”
“我也差不多。”我苦笑道。
他盯著我問道：“你也是辭職出來的？”
“沒有你那樣的勇氣。”
“其實辭不辭職不重要。”他擺弄著水瓶，接著說道：
“只要偶爾讓自己放空一下，找回曾經的自己就行。”
曾經的自己？
那個曾經的自己早已被我埋葬在了過去，我還能找得回來嗎？靠一次旅行就能夠找回來嗎？
“其實我也不奢望一趟旅行就能找回曾經的自己。”
男生理了理頭盔，邊跨上自行車邊接著說道：
“但我相信，只要在路上就有機會。”
說完和我們揮揮手就往麗江的方向駛去。
“好有哲理的帥哥啊！”小六雙手抱在胸前，興奮的像個花癡。
她望著男生的背影直后悔：“怎么沒有留下聯系方式啊。以后想聯系也沒有辦法了。”
“一路順風！”小六朝著男生遠去的背影揮著手。
我看著他的身影慢慢隱沒在公路盡頭，心頭不停的反復念叨著他的話。是啊，不論能否找回自己，只要在路上就有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