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之前

梅軼哲蹲在陽臺上,點了根煙,煙頭肆無忌憚的朝著天空,似乎要宣告著什么,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眼前這片空空的廣場,也許是太過專注,竟沒注意到背后的林淑。

此刻林淑正靠在陽臺小門的后面,小心翼翼的露出半邊臉,盯著梅軼哲,她的手心里緊緊的握著手機,那里有一條短信,是黃昏時候班主任發(fā)來的,上面寫道:“再強調(diào)一遍,梅軼哲心理反常,有做出過激行為的可能,你千萬不要刺激到她,但請密切關(guān)注她的動態(tài),就這放假前三天,辛苦了。”林淑知道班主任說的過激行為就是自殺,這一點雖然班主任沒明確講過,但她能猜出來,因為班主任當時的表情實在很嚴肅,那種夸張的表情在那個胖胖的男人臉上的確不多見。

凌晨的校園一片寂靜,月光下的梅軼哲像一尊女神雕像,林淑沒有再等下去,她拉開通往陽臺的門,輕松的說道:“你又抽煙,小心被抓住了?!?/p>

梅軼哲沒有回答,細小的火光在手里一閃一閃的。

林淑走了兩步,站在梅軼哲面前,看著她赤裸得一絲不掛的身體,胸口的兩塊肉似乎很害羞的耷拉著,暗紅色的乳暈在夜色下顯得發(fā)黑。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小心被偷看到,我們學校里偷窺狂那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淑的聲音像布谷鳥一樣可愛。

“知道,怕什么?”梅軼哲抬頭瞪了一眼林淑。

“你是怎么想的?天天大半夜的在陽臺上光著身子抽煙?有什么心事???”林淑仔細看了看梅軼哲的身體,特別是路燈的光芒所照不到的那些暗暗的角落,她想盡量放松、自由一些,不愿意讓梅軼哲覺得這個問題是她提前準備好的。

“也沒什么事情,就是無聊,習慣了?!泵份W哲長長吐出一口氣,把煙頭順手往樓下一扔。

“你太大膽了吧,就這么丟到下面去?萬一著火怎么辦?”林淑說著,卻笑了,她看到梅軼哲的頭發(fā)被風吹到肩膀上,很美。

梅軼哲摸了摸脖子,突然站了起來,說道:“你不睡覺了?”

“哇,你這完全暴露了啊。”林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這倒不是裝出來的,因為水泥陽臺只有半人高,現(xiàn)在連梅軼哲的小腹都沒有遮住,樓前廣場上的燈光還是很亮,此刻如果附近有人,他一定能很清楚的看到梅軼哲身體的一切。

“不睡覺?隨便聊聊唄?”梅軼哲輕松的趴在陽臺上,胸口的兩塊肉垂下來,粘著涼涼的水泥。

林淑拉了拉被風吹起來的睡裙,走上前兩步,說道:“好吧,你,你真的不怕?”

“怕什么?被人看見啊,這么晚了,不會有人,再說,身體就這么一堆肉唄,看見又有什么了。”

林淑斜眼看這梅軼哲,又想到班主任說她的情形,當時這個姓張的男人泡了杯茶,靠在堆滿書本的辦公桌旁,透過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向自己投來懇切的目光,林淑有些不自在的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這目光里面有什么讓人難以忍受的力量,就像十月末的某些黃昏,總讓人有點難受,但是她又知道,這目光其實是在告訴自己,梅軼哲很需要一些關(guān)照。

“這個,你經(jīng)常這樣的?站這陽臺上?”林淑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梅軼哲會在半夜摸出寢室站在外面。

“不是每天,其實我也不記得,就偶爾吧?!?/p>

“可你真的不怕啊?”

“我說了,習慣了,我在家里就這樣?!?/p>

林淑輕輕咳嗽一聲:“那你家里人呢,他們沒說你???”她盡量讓自己口氣變得輕松自在,這樣也許可以把一切都變成一場玩笑,她覺得只有這樣,幽默和輕松的力量才能戰(zhàn)勝其他不正常的力量。

“爸爸老早死了,媽媽在外面做生意,沒人管我,我可自由了,哈哈?!泵份W哲拍了拍胸口,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在樓前的廣場里發(fā)出悠久的回音。

看樣子梅軼哲心情不算差,林淑使勁的抿了抿嘴,把目光投向遠處廣場上一尊手捧書本的塑像,那似乎是某個科學家的人像,建在廣場中央,正捧著書在思考著什么,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挺冷的,要不進去吧?!泵份W哲似乎等林淑說話,可是沒有得到回答,于是她說了聲,也不等林淑的反應,自己就走了進去。

“啊,等等,你等等,你看誰?好像有人來檢查,會不會看到你扔的煙頭?!绷质缭诤竺孑p輕的喊了一聲。

梅軼哲已經(jīng)躺下了,就在林淑的上鋪,她微微睜著雙眼,能看到天花板上淡淡的月光,這大概是從廣場的那尊雕像上面反射進來的吧,她輕輕咳嗽了一下,大口的呼吸著,肺里面鉆出的煙霧迅速繚繞了這個小小的宿舍。

林淑從陽臺探出腦袋,她看到一個值夜的老師正經(jīng)過梅軼哲扔煙頭的地方,他驚異的看了看,隨即又邁著方步離開了。

林淑回頭進入宿舍,輕松的拍了拍手,房間里沒有點燈,她摸索著走回床邊,躺下,閉上眼睛,翻了兩個身,又想起胖胖的班主任老師,他的聲音很奇特,聽說他吉他彈得很棒,很多女生都跑到他辦公室去聽,古典的民謠的都很不錯,什么《阿拉伯風格暢想曲》、《卡農(nóng)》,有很多,但林淑從沒去過,直到今天張老師主動找她,說了關(guān)于梅軼哲的事。

“你說現(xiàn)在幾點了?”梅軼哲的聲音很粗,但是很有磁性,像一碗昂貴的海鮮粥,如果此刻哪個男人聽到,一定會為之著迷,這種魅力早就超過了一個高一女生的年齡。

“一點多吧?!绷质缑缮媳”〉谋蛔?。

“難怪,到處這么安靜。”

林淑抬腳踢了踢被子,想確定四面八方都蓋嚴實了。

“呵呵,不是說上一屆有個女生從這里跳樓的嗎,你怎么也敢住這里?”梅軼哲又說道。

“嗯?我其實也怕的,怕有什么鬼會半夜出來,不過跳樓死的還好吧,好像沒聽過有什么跳樓鬼,但是,宿舍人少的話,我覺得方便學習,不然一天到晚都很吵?!绷质缟焓直ё×俗约旱纳习肷?,她知道這件事情,只是不清楚梅軼哲為什么這時候突然說出來。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我忘了噢,你考進來成績挺好的,比我好多了,又是我們的學習委員?!泵份W哲平淡的說道。

“可是,就我們兩個人的話,有時候我也滿怕的?!绷质缛滩蛔“驯蛔油樕陷p輕的蹭,她背靠著墻壁,又睜開眼睛,似乎很緊張的看著對面空空的床鋪。

“不就死了個人嘛,沒什么好怕的,不過,她們那些人倒是大驚小怪的,一個個都不肯來住?!泵份W哲打了個哈欠。

“那你知道這個學姐是因為什么自殺的嗎?!奔热幻份W哲提到了這件事情,林淑突然想把它徹底問清楚,也許會有好處吧。

“不知道,學校好像保密的,不過我覺得,說不定也不是自殺,而是被誰,比如說哪個情敵謀害的吧,而這個人還在學校里,說不定就在隔壁呢?!泵份W哲突然有些興奮。

“啊!你別嚇我,我真有點怕鬼的,算了,你別講了,快睡覺吧,還有幾天就要放假了,我還想在放假前學完這本英語呢,自殺真的是很恐怖的事情?!绷质绮磺宄约簽槭裁匆幼詈笠痪湓挘苍S她想悄悄的暗示梅軼哲吧。

梅軼哲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安靜的宿舍里,八張床鋪,卻只有兩個女生,淡淡的光暈下,能看到梅軼哲的被子一上一下的抖動著,似乎是她的手在里面熱烈的撫弄著什么。

林淑第二天又去見了張老師,她又見到了酒瓶底眼鏡后面的目光,激動、懇切,充滿了關(guān)心,但是她依然覺得那里有一股奇特的力量,這是一種讓自己不太敢靠近的力量,也許是威嚴吧,或者是別的什么,她沒有考慮那么多,只把梅軼哲晚上的情況簡單匯報了下,張老師吩咐她不要去管梅軼哲抽煙的事,因為抽煙有時候也是一個人很好的發(fā)泄方式,關(guān)于梅軼哲主動提到自殺的問題,張老師表現(xiàn)得也很敏感,他想讓林淑繼續(xù)關(guān)注,但還是要注意不能刺激她,林淑順便就問上一屆學姐到底為什么自殺,張老師似乎有些窘迫,有些無奈的說出了那是因為失戀,林淑看到他嘆了口氣,眼睛似乎也有些濕潤,也就不好再問什么了,從張老師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天有點下雨。

學校的白天過得很快,因為人們做的事情大同小異,沒有什么值得記憶的內(nèi)容,反倒進了夜晚,天上地下的東西會漸漸復雜起來,變的不那么容易揣測和琢磨了,林淑每到黃昏的時候就會這么想。

夜色濃得像眉毛,梅軼哲只穿了套黑乎乎的比基尼,在宿舍中間來回逛著。

“嘿,昨天我們不是說到那個學姐嗎?”梅軼哲看了一眼林淑,見她端端正正的靠在床上,抱著本書看著。

“噢。”林淑低低的應了一聲,她突然想擺出學習的姿態(tài)。

“呵呵,我就覺得她不是自殺的?!泵份W哲湊近兩步,故意說得很小聲。

“哦,是。”林淑翻了一頁書,似乎對這個問題不再有興趣了。

“你等下,我去趟衛(wèi)生間,回來再跟你說。”梅軼哲說著,幾步跨了出去。

她只是進入旁邊的小門,衛(wèi)生間就在宿舍里面,很方便。

林淑的耳朵很靈敏,她甚至聽到梅軼哲退下短褲的聲響,接著又聽到一陣尿液滴落的聲音,很不規(guī)律,但很清脆,這聲音維持了不到半分鐘就消失了,之后再無聲息,甚至梅軼哲穿上褲子的聲音都沒有,整個宿舍突然變得無比安靜。

林淑又翻了一頁書,一分鐘過去了,仍不見梅軼哲出來。

“喂!你干嘛呢?”林淑大聲問道。

沒人回答,她只能聽到秋末的風從陽臺上吹過,像半只手爬了過去。

林淑心里暗叫一聲“不好”,急忙扔掉書本,褲子鞋子都來不及穿,半裸著跑進了衛(wèi)生間。

“??!”只聽到一聲大叫,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孩子沖林淑撲了過來,林淑本能的退后幾步,舉起雙手護在胸前。

“嘿嘿,嘿嘿嘿,我是鬼,我是女鬼,就是你,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女孩子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指,對準了林淑的臉。

林淑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有些發(fā)怒的說道:“你干嘛裝鬼?嚇死我了?!?/p>

梅軼哲理了理長發(fā),興奮的湊近了臉:“你怕鬼啊?死了的人,不用怕的?!?/p>

林淑推開了梅軼哲,坐回床上:“我不是怕鬼,噢,也不對,我是怕鬼的,但,但我更怕你,怕你在里面……”

“怕我在里面干嘛?抽煙啊,裸奔啊,脫衣舞啊,這還用怕?!泵份W哲跳到林淑床沿,一屁股坐在她被子上。

“不,也不是,就是有點怕。”林淑突然結(jié)巴了,她知道她怕什么,她怕突然看到梅軼哲變成一具尸體,怕這具肉體會變模糊,變綠,并且散發(fā)出奇怪的臭味,然后引來很多綠頭蒼蠅,它們會發(fā)出“嗡嗡”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林淑覺得那聲音會和張老師說話的語調(diào)一樣。

“嘿,算了,你就別那么用功了,才高一?!泵份W哲拍了拍林淑的大腿。

“被你這么一嚇,我還真是看不下去了?!绷质缡掌鹆藭阉诺秸眍^邊。

“你說,人死了到底會是什么樣子?”梅軼哲湊近了臉,林淑能聞到她身上一種沐浴露的清香。

“這個,我們還是別討論這事情吧?!绷质缟炝松焱?。

“怎么,你怕了?”

“不是,也不是怕,我就是想,你怎么對這事這么感興趣?”林淑咧了咧嘴,露出并不整齊的牙齒,她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問的。

梅軼哲伸手捏了捏的臉,說道:“這么有趣的事情,當然要問啦,我真覺得這個學姐有被人謀害的可能,可能不是自殺的,不過,”她并不等林淑回答,又接著說道:“不過也說不定,誰也沒看到,但是這種事情,學校里肯定有人知道真相的,但是他不會徹底說出來,所以我們就知道她跳樓死了?!?/p>

“所以,這世界上真相很難尋找,我以前寫作文就喜歡這種話題,真與假?!绷质缯f的很快。

“所以,死了倒是挺好的?!泵份W哲嘟噥了一句。

林淑張大了嘴巴,感到梅軼哲的臉正向自己肩膀悄悄靠過來,她能明顯的感覺到對方呵出的熱氣,連梅軼哲臉上細細的紅暈都看得一清二楚,兩個人的臉馬上就要貼上了,她急忙向后一縮,叫道:“是不是要熄燈了?”

“沒有啊?!泵份W哲看了看表:“呃,好像也快了吧,還有幾分鐘,五分鐘。”

梅軼哲終于離開了林淑的床,坐到對面一張空床上,敲了敲床板,說道:“我以前看過我爺爺死掉,當時是土葬的,他就躺在棺材里面,棺材很紅,很厚,也很大,可能敲起來也是這聲音吧,我當時站在邊上,還看到他的牙齒,是暴出來的,挺嚇人,所以我覺得,那個跳樓死掉的學姐,樣子應該也很難看,聽說人砸下去后很多東西都會濺出來,黃的綠的紅的一大堆,跟洗了個澡似的?!?/p>

林淑歪著腦袋看著她,想狠狠的解釋些什么,但一時間也想不到那么多,她努力地讓自己聲音變得平淡,說了句:“那么,人死掉太恐怖了。”

“不過,那都是我們活人的看法,死人自己又不知道,比如我們現(xiàn)在,如果去講這個死去學姐的鬼魂,我們就會很害怕,說不定被嚇死,但那個學姐可不知道,她早就死了,所以啊,恐怖都是假的,所有東西就跟恐怖片一樣,都是假的?!?/p>

“嗯,對,對,其實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痛苦啊,煩惱啊,都是假的,你說的太好了,其實就跟電影一樣?!绷质缤蝗桓杏X自己抓住了什么,急忙回答道。

“但是,不管怎樣,她最后跳樓是真的,不管怎樣,她還是死了?!?/p>

“那,你想說的是?”林淑突然又覺得毫無辦法,她只能這么問。

“我想說的是,可能我也快要,”梅軼哲還沒來得及講出后面幾個字,一陣敲門聲響起了。

聲音并不是很響,但此刻快要熄燈了,走廊里特別安靜,回聲從四面八方傳回來,讓敲門聲變的飄飄忽忽的,從宿舍里面聽上去,簡直不像是人手敲出來的。

林淑瞪了梅軼哲一眼,本能的把身體往墻壁那邊靠了靠,她以為梅軼哲會很勇敢,可她想錯了,梅軼哲竟然從床上一躍而下,幾步跨到了陽臺那里,遠遠的盯著門,似乎怕有什么東西會突然沖進來把她抓走。

林淑后來想想,當時梅軼哲也可能是裝出來的,后來的某一刻,她會覺得梅軼哲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無論是可愛還是成熟,當然,林淑覺得自己并不了解梅軼哲多少,從生到死,一直都是。

門那邊有人說話了,那不是什么鬼魂,卻是張老師,說是有個人來找梅軼哲,梅軼哲躲在陽臺那里低聲問是誰,張老師說那人自稱梅軼哲爸爸。

林淑仔細聽張老師的聲音,并不那么像蒼蠅的鳴叫,他的聲音確實還不錯的,跟他酒瓶底眼鏡后面的目光一樣,有些柔和。

梅軼哲什么話也沒說,穿了衣服走了出去,她關(guān)門的那一瞬間,剛好熄燈了。

黑暗像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軀體,一下子撲倒了人的身體,林淑躺在床上,看著上鋪,她能想象穿過床板透視梅軼哲的身體,那一寸寸渾圓光亮潔凈的肌膚,她也能想象在床板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的臉龐,那就是學姐的臉,也許那個學姐就在上鋪梅軼哲的床上睡過,每到半夜她會翻過身來,臉朝下面,沖林淑微笑。

想到這里,林淑有些顫抖,她能聽到外面的風聲,像一根根手指劃過樹干似的,這幾天溫度還是有些低,她把被子裹了裹,睜眼看了看緊閉的門,其實她知道,她更應該想的是梅軼哲,比如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父親,比如她對死亡的思辨,比如她扮鬼時候的伶俐,林淑想了很多,她又摸到了身旁的英語磁帶,還有耳機,她想戴上練習一會兒聽力,可就在這時候,門開了。

梅軼哲走進來,很快就躺到上鋪,沒有說話。

林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她能看到對面空空的床邊上那些灰色的鐵欄桿,像一些離開了軀體的手和腳,上面的肉已經(jīng)剝落了,它們正呆呆的立在那里。她轉(zhuǎn)過頭,瞪著上面的床板,想說點什么,卻被這突然到來的寂靜所脅迫,一時間也沉默了。

“神經(jīng)病?!卑l(fā)出聲音的是梅軼哲,粗粗的嗓門像一碗昂貴的粥,從上面黏黏的鋪灑下來。

林淑的眼睛亮了,似乎找到了什么東西,急忙回道:“怎么了?誰神經(jīng)病啊?”

“他,我爸?!?/p>

“你,你不是說你爸爸,早就不在了嘛?”

“噢,也不是,離婚了,走了,不過我覺得,人要走了的話,跟死了沒什么區(qū)別,差不多的,反正都看不到了唄,也聯(lián)系不到,就跟陰陽兩個世界一樣?!?/p>

“那這么說,剛才來的真是你爸爸?”林淑故意讓自己變的極為好奇。

“嗯,是他,真惡心,路過這地方,說順便來看看我,十年沒看到了,其實跟個陌生人差不多,真是惡心?!?/p>

“可是,你這么快就回來了?”

“嗯,他給了我一萬塊錢,我呢,拿了就跑,呵呵,沒什么好說的。”

“那你,是不是挺恨他?”

“不,不恨,沒感覺,他要來是他的事,給錢給東西嘛,總是要的。”

“那他對你,是不是挺惦記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男的總是犯錯,犯了錯就想彌補一下吧,最后,犯錯到底是因為什么,彌補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其實沒人知道,我覺得,如果你不知道一個人,不知道他的想法,那么他跟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p>

林淑心里一驚,不由得掀開了被子,她死死的盯著床板,但看不見梅軼哲的身體,更看不到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任何動作,林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對于她來說,也許此刻的梅軼哲也是一個陌生人,也許她自始至終都是個陌生人,在兩個月前,她們連彼此是誰都不知道,而現(xiàn)在,林淑覺得自己也僅僅是知道她叫梅軼哲而已,似乎再沒有別的。

“算了,不講他?!泵份W哲突然很輕松的咳嗽一聲,笑道:“嘿,你剛才干嘛呢?有沒有想我?”

“?。俊蓖高^床板,林淑似乎又看到梅軼哲那悄悄湊近的臉龐,那粉嫩欲滴的嘴唇,那靈動的身體,莫非她是?不,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怎么會呢?林淑不再多想,也笑了笑,說道:“呵呵,我啊,我誰也不想,想學習呢,這回放假再回來就要考試了,你復習得怎么樣?”

“算了,不講學習,太無聊了,你怎么能不想點誰,就算不想我,想點男的也好,雖然他們大部分挺惡心?!?/p>

林淑眼前又一亮,再一次要找到什么東西,急忙回道:“你覺得男的怎么惡心?”

“謊言,雖然我知道,這東西早就不新鮮了,但是,人都是被一些不新鮮的東西害死的,這東西就跟癌癥一樣,其實大家都知道,得了就知道會死?!?/p>

“噢,那么你覺得,女的如果死,我,我是說年輕女的,都會和男人有關(guān)么?”林淑小心翼翼的說出上面的話,等待著梅軼哲回答,宿舍里突然又回到一種嚇人的寂靜,只偶爾聽到衛(wèi)生間水管里細微的聲音,像老鼠在啃人骨頭一樣。

“哈哈,哈哈哈。”梅軼哲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粗啞,一會兒尖細,一會兒羞澀,一會兒放浪,像一碗被叉子攪亂的粥,正一點點的濺出來,慢慢的灑滿了整張桌子,那些花花綠綠的斑點肆意的在空間里流淌著、游蕩著、侵略著,林淑的胸口突然一緊,她狠狠的抓住被子,不敢起來,不敢翻身,她微微張著眼睛,似乎透過床板,正朦朦朧朧的看到了那個呲牙咧嘴的學姐。

“是,都有關(guān),不過,也可以說沒關(guān),生死有命嘛,我媽媽從小就跟我說這個,人可以活著,哪天要去死,也總是可以的吧,不能說是誰害的,更不能說是哪個男人?!?/p>

“后面那句話,總不是你媽媽告訴你的吧?”林淑突然有了可以繼續(xù)問下去的理由。

“是,我媽就說過生死有命,她做生意的,有時候輸?shù)煤軕K,其實大家都一樣,總有輸?shù)囊惶?,真要輸了,選擇去死也不錯,比如這個學姐,死了,也沒什么不好,樣子難看嘛,反正是別人看的,跟自己沒關(guān)系。”

林淑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也不知道還能問些什么,但是,她隱隱的覺得,梅軼哲的一切只是說說的,她不會做出什么,不會的,但是現(xiàn)在,自己或許只能叮囑她一句:“那你今天晚上別再去陽臺抽煙了吧,都快放假了,不然我要是半夜起來,還以為是鬼呢?!?/p>

“噢,其實鬼說不定就在我們邊上。”林淑并沒有聽到梅軼哲后面那句話,她只當梅軼哲答應了,但是,就算她不答應,自己又能怎么樣,難道要一整夜守著她嗎?林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她看著床板,突然覺得這個宿舍從一開始就只有她自己,除了她自己,再沒有別的人了,只有自己住在這里,陪伴著這些空空的床鋪,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發(fā)出動靜,但是這一切,或許又都是假的,就像電影,像一個恐怖片。

宿舍里再沒有什么聲息,兩個人漸漸睡去了,月光通過那尊塑像反射進來,照在梅軼哲臉上,慘白慘白的。

第二天林淑聽張老師講,梅軼哲昨晚還是出來抽了煙,林淑很驚奇的問張老師怎么知道,張老師皺了皺眉說自己碰巧值夜經(jīng)過那里,恰好看到了,林淑感到喉嚨有些堵塞,她想問點什么,問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最后她只問梅軼哲后來怎么樣了,張老師晃了晃腦袋,說自己把她叫回去了,林淑低著頭,她看到張老師挽著褲腿,露出渾圓的小腿肚,這雙腿正在有規(guī)律的抖著,像兩條肥蟲子。白天有些熱,林淑突然感到一些惡心,她離開了辦公室,只聽到張老師最后的囑咐,說今天最后一夜必須照看好梅軼哲,絕不能出什么問題。

林淑開始對“照看”這個字眼有了些異樣的感覺,她已經(jīng)有些知道,梅軼哲自己能決定一些事情,也許就包括生死,而不需要別人多說什么,但是,作為她唯一的室友,林淑又不得不說,可是她能說什么呢,她今天早上起來就膽戰(zhàn)心驚的往梅軼哲床上看,害怕看不到她的身體,然后又在樓底下的某塊水泥地上發(fā)現(xiàn)血泊中的她,但梅軼哲就躺在床上,林淑又害怕她早已經(jīng)僵直,忍不住伸出手去,觸摸到她的臉龐,梅軼哲感覺出一種模糊的熱量,頓時醒了過來,抓著林淑的手,熱烈親吻著,就像一條狗。

林淑的手上沾滿了唾液,但她不敢收回去,她害怕一旦收回手掌,對方會作出什么可怕的舉動,她所能做的只是靜靜的站在床鋪邊,手機械的伸展著,讓梅軼哲盡情舔舐。不知道過了多久,梅軼哲終于睜開眼睛,停止了親昵,她縮回舌頭,慢慢的坐了起來,套件衣服,看了林淑一眼,平靜的問了句:“今天會不會檢查校服的?”

夜色如期而至,林淑靜靜的坐在床沿,看著對面的梅軼哲。

“昨天你又出去抽煙了?”林淑仍然想把語氣變的輕松一點,就像開玩笑。

梅軼哲靠在空蕩蕩的床板上,細心的在面前擺出十多瓶香水,有粉色球形的,有藍色柱狀的,有格紋的,她把它們搬過來又搬過去,似乎想弄出一個什么造型來。

“這些都是你買的?”林淑也饒有興趣的盯著香水。

“不,都別人送的。”

“男的?還是女的?”林淑笑著問道。

“男的,都是男的?!?/p>

“很多個嗎?”

“嗯,每一瓶就有一個?!?/p>

林淑想站起來摸一摸這些香水,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只天真的問道:“那,你最喜歡哪個?”

“都喜歡,我說的是香水,至于那些人嘛,可能,都可以死了?!泵份W哲平靜的回答道。

“這么說,你恨他們?!绷质缦刖o緊的和梅軼哲靠在一邊,也許就能共同度過這個夜晚。

“不會啊,已經(jīng)沒聯(lián)系了,所以說,跟死了一樣?!?/p>

“你,你喜歡過他們的?”

“呵呵,當然,不過,也不好說,可能都是巧合吧,一切都挺巧合的,過了那段時間,過了那一陣子,就什么都沒有了。”

“那最后呢,最后你想有什么,留下什么?”

“不知道,我覺得不會有什么,反正就這樣唄,反正最后都要死的,這個沒什么疑問?!?/p>

“你怎么老喜歡提到死?”林淑覺得自己不能這么隨著她繞下去,似乎應該有所突破了。

“在這個地方,還能不提死啊,都已經(jīng)死過一個人了。”

“那也不能這么說,現(xiàn)在很多地方在以前都是墳場呢,到處都是死人,如果,如果真有鬼魂,這世界上到處都是,那難道大家就應該一天到晚談論死了?!?/p>

“也挺好啊,我覺得突然死掉挺好的,我說的是突然死掉,猝死,那簡直是一種享受,雖然死的人享受不到,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但是,我們這樣想起來,感覺真是好?!?/p>

“你說的猝死,就不包括自殺了?”

“當然不包括,自殺是有預謀的,不爽?!?/p>

“噢?!绷质缤蝗桓杏X心情好了起來。

“不過,只要不痛苦,都行?!泵份W哲沉默了片刻,突然加了這么一句。

“但是,這世上沒有不痛苦的死法吧?!绷质缦胨餍园堰@個話題談論到底。

“對,好像是沒有,可能安眠藥吧,安眠藥不痛苦,淹死最不好了,跳樓其實還不錯,只不過一想到自己要摔碎,血肉模糊的,最后還是有點不爽?!?/p>

“呃,其實,我以前就想過自殺。”林淑感覺自己是故意這么說的。

“那我跟你不一樣,我從來沒想過。”梅軼哲回答的簡潔干脆。

林淑抬眼看著她,又看看窗外的廣場和塑像,說道:“對了,昨天張老師說他看到你了?!?/p>

“噢?”梅軼哲收起了香水,抬起頭來,她的眉毛不經(jīng)意的跳動了一下:“他看到我什么了?”

“抽煙啊,他說看到你抽煙,然后就叫你回來。”

“他騙你的,他根本沒看到我抽煙?!?/p>

“?。克麨槭裁打_我?”

“因為他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抽完了,哈哈哈。”梅軼哲爽朗的笑著,像個男孩子。

林淑也笑了,說的:“那么他還是看到你了。”

“嗯?!?/p>

“那不對啊,你當時也沒穿衣服吧?”

“噢?!泵份W哲似乎漫不經(jīng)心的應了一聲。

“我說了總會被人看到的吧,你看,你還是被這個胖子看到了?!绷质绺杏X自己有些激動。

“沒事,我說了,不就幾塊肉嘛,看到就看到,你也看到過?!?/p>

“但是,這不一樣,不一樣,他,這胖子是男的,你真的沒感覺嗎?”

“沒有,大晚上的,他看不清楚?!?/p>

“不可能,我看了,這燈光很亮的,怎么會不清楚?”

“如果我被他看到了,你是不是很不高興?對不對?你不愿意我被任何人看到?”梅軼哲并沒有等待林淑的回答,突然把身上大紅色的內(nèi)衣一脫,向陽臺走去。

燈在這一剎那熄滅了,林淑突然感到一陣恐懼,急忙跳下床,跟著到了陽臺。

“啪”的一聲,梅軼哲點燃了煙。

“不是吧,現(xiàn)在剛熄燈,你看,還有人呢,你就這么站在這里?”

“噢,沒事,就一根煙的時間?!泵份W哲很滿足的吸了一口。

“要不還是回去吧,你看,好像下雨了。”林淑忍不住牽住了梅軼哲的手。

“不,等下再說。”梅軼哲似乎不耐煩的甩了甩手臂。

“這,你還等???”林淑突然有些著急,她看到遠遠的有幾個人走過來了,如果再走近一點,他們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梅軼哲的整個軀體,想到這里,林淑只感覺有些熱熱的東西直往頭上冒,她猛地一拉梅軼哲的手,把她的半截香煙碰落在地上。

“靠,你干嘛?”

“你還抽煙,都有人過來了。”

“這你管不著?!?/p>

“我怎么管不著,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嗎?我一直在照看你?!?/p>

“照看我?照看我什么?”

“有人說你很危險,可能,可能會做出一些反常的舉動,讓我照看你?!?/p>

“誰說的,誰?”

“張胖子?!?/p>

“他啊,呵呵,他怎么不去死呢,怎么不去死呢?!泵份W哲喃喃說著,把后面那句話重復了足足六七遍,等林淑再轉(zhuǎn)過頭看她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斜斜的癱軟下去,口鼻間發(fā)出急促的呼吸,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

林淑突然慌了神,看到梅軼哲光亮的身體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倒在陽臺一角,雨也突然下得很大了,水珠瘋狂的向陽臺席卷了過來,想要吞沒一切。

林淑哆嗦著伸出手,她仿佛看到自己正要去觸摸那個學姐,仿佛馬上就要觸摸到一具支離破碎的肉體,但是,她碰到的只是梅軼哲滾燙的胸膛。

“快,快開門,我是張老師?!眲×业那瞄T聲突然響了起來,林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過去開門的,她看到胖胖的男人走進來,幾步就沖到陽臺上,抱起了赤裸的梅軼哲,像抱著一個瀕死的情人。

胖男人走過林淑,喊了一句:“哮喘發(fā)作,我送她去醫(yī)務室?!敝缶筒灰娏恕?/p>

林淑愣了愣,沒有追過去,她隱約看到胖男人的手按在梅軼哲酥軟的胸脯上,隱約看到胖男人的表情嚴肅,眼睛似乎有些濕潤,就像前天談論起那個學姐的死。

但這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了,林淑根本沒有機會看清楚,等她回過神來,宿舍只剩下了一個人。

林淑坐在空蕩蕩的床板上,她聞到了梅軼哲那些香水的味道,

她拿出手機,查了一些關(guān)于哮喘的常識,這病死亡的概率不大,看樣子梅軼哲還能夠回來,自己很快就能見到她,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林淑又不希望她再回來,她隱隱盼望著胖胖的張老師就這樣把她抱走,但是,一切又不應該是這樣,她又想起梅軼哲溫熱的手臂,又希望能再一次摸一摸它。

但是現(xiàn)在,此時此刻,這個宿舍只有林淑一個人,也許,還有那個學姐的鬼魂吧。

但是她很快就睡去了。

也許梅軼哲真的不會再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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