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上次給老爸打電話已經一個多月了,我想給他打電話,可是怕尷尬,也不想再觸碰一些話題。
老爸是個電工師傅,做的工作危險系數高,可是二十年來也沒發生過意外,憑借一手好手藝,很多人都愿意找他,他也一直很驕傲能以此來養活全家。盡管如此,每次出門還是會跟他說注意安全,安全,安全。
去年四月,意外發生了,老爸在十多米的高壓電下整改電網,因為需要也沒有停電,電線從后背一直燒到胳膊,手臂也被電出一個洞,老爸當場就暈過去,好在平時的提醒也起到作用,二次保險救了他,不然暈過去的老爸當場摔下去肯定沒命,救護車上的老爸憑借一點意識還自己掏出了電話讓打給在家的老媽。
關于這些,都是回家后老爸告訴我的,他帶著一點笑,可是我好心疼,和他說話的時候,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當場哭出來,沒能給他安慰卻讓他說出寬慰我的話。我默默的聽著,心里卻說不出來的難受,因為這件事,在外上學的我不能幫忙,他也不讓我回家,我記得在幾個夜里哭著醒過來,無能為力的在電話里聽著他說別回來,回來干什么,我沒事,只要在醫院養傷就行。在醫院呆了三個月的老爸恢復了許多,只是大傷口還得繼續上藥,打針。體重從沒上過140的老爸也養成了圓臉,每次打電話時,也自嘲說終于長肉了。
期末考試結束以后,買了最早的票回家,下大巴的時候,我看見他站在路口等我。穿著土黃色的舊襯衫,臉還是黑黑的,只是胖了,襯衫半扣著,我看見他手臂上插了條塑料管子,見他想要幫我提行李,我搶過說我自己來,不重。
整個暑假,老爸奔波在醫院和家里,中午輸完液就做兩個小時的車回家,第二天大早上又去輸液。他總說醫院太無聊,沒人和他聊天,快要發霉。我規規矩矩的在家做飯,洗衣服,盡可能把能做的事全都做好,貪玩的我也沒有出去和朋友聚會,推掉所有的事,沉靜了一個暑假。
暑假快結束的一個晚上,老爸主動找我談話:這個學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給你準備好了,還是和以前一樣;你不用擔心家里的開支,還有錢;你在外面放寬心,好好上學就行………………諸如此類的話說了好多,無非是不想要我擔心家里的經濟狀況。
可能我真的不是個合格的女兒,也不懂父母所說的很好就是把所有的苦自己承擔,然后給我一個無憂無慮的環境。我在學校里偶爾抱怨飯菜難吃,課太多,可是這些比起父母所承受的要撫養三個孩子上學的壓力,我簡直太過混賬。終于我鼓起勇氣問了家里的狀況。
老爸住院半年以后,家里的積蓄就花光了,農村家庭收入低也沒有存款,盡管老爸住院公費治療,可是家里還有上學的我們只出不進到最后也只能是家徒四壁。接著只能是向親戚朋友借錢,好在父母親一直和親戚朋友關系都處的挺好,互幫互助,也才能得到幫助,就這樣靠借錢又過了幾個月。
原本以為出院之后就能要求工作單位賠償,結果幾次下來,被告知只能用法律解決,很多事存在程序上的問題。迫不得已,老爸寫了訴訟,可是請不起律師,就到處托人幫忙了解情況,請客吃飯,買煙買酒。好不容易讓事情明朗起來,以為能得到公平的賠償,結束這件一直壓在全家頭上的事,結果又出了意外。第一次開庭當天,被告寫錯,事情被壓制,又改被告,又等大半個月,第二次,老爸只能請律師,結果還是一樣,失敗。第三次,或者第四次,或許很多次后終于能成功,可是這樣的日子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對于我這樣的家庭來說,父母只是兢兢業業最底層的勞動力,他們沒有讀過很多書,但他們卻養活了三個孩子,教我們做人做事。我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反而覺得自己幸福也很滿足。可是意外來臨,我們只能去面對,在老爸出院之后的日子里,他變得很焦慮,更多的日子只能待在家里,喝酒成了他麻痹自己的方式,怪自己無能為力,痛恨生活讓他被壓的喘不過氣。今年春節,幾乎每天夜里都是不清醒的,坐在椅子上,兩眼有些呆滯,偶爾哭出來,我看著勸著照顧著,痛恨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方式去讓我的家人受這樣的委屈和磨難。
人們總說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可是我家卻因為沒錢成了最大的問題,負債累累的家庭,壓在心里的矛盾隨著時間越來越大。終于爆發,那天晚上,老爸又喝了酒,我坐在椅子上,他開始和我談話,大概的意思是他每個學期給了我足夠有余的錢,可我都花光了,不懂節省,也沒有很體諒他們的辛苦。可是他并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只希望我能好好上學,他很抱歉沒能給我好的生活,可是他不知道我內心的愧疚和難受,我告訴他,我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去幫他分擔家里的重擔,沒有承擔一個成年人該有的責任,讓一把年紀的父母還無怨無悔的養著我。終于我把心里攢壓許久的話說出來了,那也是我長大之后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哭。所有的自責和壓抑全都伴隨著眼淚掉下來,展現在他們面前,第二天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可是我明白,老爸知道了我的想法,我也更堅定要好好保護他們。
打官司的事情還沒結束,可是生活還得繼續,老爸已經開始掙錢養家,老媽還是靠賣菜補貼家用,妹妹在努力備戰高考,偶爾打電話告訴我很想我,說會努力,弟弟還是很喜歡武術。
生活遠遠沒有想象的簡單,在巨大的壓力面前,我們永遠只能向前。我寫這篇文章只是為了讓自己記住這一年多的事,希望老爸能好好的向前看,記得始終有家人陪在身邊,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去保護好家人,他們給我的已經夠多,我要學會去感恩,去努力讓他們少受點苦。盡管事情發展緩慢,可我也絕不放棄,就像父母給我的那樣,我要把我最好的雙手奉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