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雁叫西風(八)

上一章


他話說出口,才若有所悟。

就在他一愣時,后心感到兩股剛猛無儔的掌力襲來。南再春心下一涼,再也躲不開,硬生生挨了兩掌。饒是他功力深厚,也抵擋不住,一大口鮮血狂噴出來。

南再春也真了得,在如此重擊之下,猶自不倒,轉過身來,見身前站著一個五十許歲、車夫打扮的人。那人顯然也未料到他還能支撐著不倒,嘿嘿笑了兩聲,又是一掌拍出。南再春眼前金星亂舞,勉強招架兩招,胸口又中了一掌。這掌一中,他再站立不住,跌在地上。

那人負手道:“南大當家果然了得,竟然挨到我三掌。我容某還從沒見過。”一直倒地不語的容閉月聽他說個“容某”,忽地“啊”的叫了一聲。那人踱過去,站在她身前,用袖子在臉上猛擦了幾下。容閉月目瞪口呆,喃喃道:“二叔,怎么是你?”

那人道:“閉月,一別十年,嘿嘿,你還記得二叔么!”容閉月一臉迷茫,疑惑地盯著他臉,似想找出答案。這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今日‘春江花朝秋月夜’四大當家都敗在我容不得手下,看他日江湖上誰還敢和我‘雪落無痕’爭個短長!”

白如夜見南再春被打倒不起,勉強爬到他身邊,聽他已是進氣少過出氣,性命難保。她放聲大哭,“大哥,大哥,都是我不好,打傷了你。我不是要背叛大哥,只是,只是……為了四哥……四哥要做什么,我一定幫他……大哥你該知道……”

南再春連受三掌兩指,心脈俱斷,此時全憑一口真氣支撐。他一口口血噴出來,身前地上都被染紅。那邊連雨江和顧今朝見變故又生,心中如焚,但苦于自己重傷在身,動彈不得。南再春面上浮起一絲難得的笑容,“傻丫頭……是我疏忽了……大哥……這次不該叫你來的……‘雪落無痕’背后……竟然是……南海容家……”這最后一句顯是朝著那假冒車夫的容不得說的。

“這些年來你們‘春江花朝秋月夜’風頭也出夠了吧。‘踏雪有痕’!這綽號如此猖狂,不是對著我們來的么?如今敗在我們‘雪落無痕’手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容不得此時意氣飛揚,縱聲長笑。

南再春嘆一口氣,“勝負成敗俱過眼……說甚么龍-爭-虎-斗……”他聲音一點點低下去,終不可聞。白如夜伏在他身上放聲大哭。顧今朝與連雨江同聲叫到,“大哥!”兩人移動不得,悲痛之下,一聲呼喚又震出一口血來。

容不得志得意滿,俯身拾起地上那本冊子,輕輕吹去面上浮土,隨手翻了兩翻,不禁微笑。他眼光掃過廟內眾人,一個個非死即傷,生死俱在他手。容不得將那冊子向懷中一揣,眼神中終於閃過一絲狠意,眼光在幾個身上轉來轉去。容閉月見他眼露兇光,已經動了殺機,當下高聲道,“二叔!”容不得猛然聽她一叫,應道:“怎么?”

容閉月緩緩道:“二叔。此番你自然是大獲全勝。只是侄女有幾事不明,望二叔指教!侄女感激不盡!”容不得“嘿嘿”笑道:“也罷。你們若是不問個所以然,黃泉路上也不安心。我便做一次好人。感激卻不必了。”眾人聽他語氣冷森森的,知他殺意已決。

容閉月知道這個堂叔人如其名,天性涼薄,心狠手辣,今日落在他手,雖是至親,也不報生望,心中也是一陣凄涼,道:“二叔,我容家何時與‘雪落無痕’扯上瓜葛?”

容不得道:“乖侄女,你畢竟年輕。江湖上這些殺手組織若不與武林世家,官府衙門有些瓜葛,便難以立足。有幾個象他們‘春江花朝秋月夜’一般,真正是一刀一槍地崛起江湖。手創‘雪落無痕’的大當家便是我容家子弟。幾十年下來,這關系自然未斷。只是我容家在江湖上聲名顯赫,不便出頭。若非干系極大的事,我們絕不插手。每年‘雪落無痕’的收入要分三成給容家。當年若不是你非要和楊易之成婚,和你爹翻了臉,你爹又沒別的子女,這份家業早晚不交到你手上,你怎會不知?”

容閉月聽他提到爹,忙道:“我爹……他還好么?”容不得微微一笑道:“好也說不上多好,可也不壞!只是這幾年年紀大了,腿腳和頭腦都不太靈便了,容家的事已經交到你二叔手上了。”

容閉月聽他雖說得輕巧,只怕父親境況十分不佳。她長嘆一聲,只感為了楊易之,十年來與父親未通音信,也有些過分。不過,目前生死關頭,也想不得這許多了。

她頓了一頓,心中又存了萬一之念,柔聲道:“二叔,你知易之為何舍命要護著這冊子么?這件案子關系重大,實在天人公憤。易之身為御史,職責所在,不由他不如此。我雖說不準是誰請‘雪落無痕’和‘春江花朝秋月夜’這樣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堂口出手,但也猜得出八九。二叔,望你看在易之是你侄女婿面上……”

容閉月話未說完,見容不得臉上露出不屑之色。他哼了一聲道:“楊易之他一個小小御史,還真想翻過天來不成!真是書生愚見。他也不想想,一個四品御史,怎么能這么輕易拿到這東西。這件事牽涉如此之廣,上至戶部尚書,下至河南半省大小數十官員,若是輕易就被他查了去,大家幾十年官場豈不是白混了!”

容閉月聽他話中有話,心下一驚,問道:“難道這還有什么隱情么?”

容不得笑道:“隱情倒也沒有。罷了,就是都說給你知道也沒什么。這帳冊中的戶部賑災銀,一出一入間差了四十萬兩。不用說,你也知道是誰拿了去。戶部何尚書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規矩總該知道。不知這次怎地,想是明年就要告老了,這收手的一次,要多拿些。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忘了在那開封地面上,哪些官員哪能一手遮天?要是沒有周王點頭,這銀子他們拿得踏實么?”

容閉月隱約想到其中關節所在,一顆心如墜入萬丈寒潭。這寒意從心底直翻上來,刺得她渾身發抖。

容不得接道:“恰好這時,楊易之來查這筆賑災銀。周王小指動動,便叫他能查出端倪。偏生這些河南官員也是一個個財迷了心竅,還不醒悟。直到楊易之拿到了這帳冊,他們才慌了手腳。"

“楊易之還未離開開封,他們便迫不及待下手了。不管怎么說,楊易之也是朝廷四品命官。何尚書這才慌了神,派人來找周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二十萬銀子還不是要乖乖吐出來。你們動作倒也快,不幾時就離了開封。可笑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有些門道的,一個個請出殺手來追殺你們。哪有周王這般舉重若輕,雇了我們‘雪落無痕’,卻又不著急讓在河南境內出手。這些天,我看著這些人一撥撥如走馬燈般來來往往,大牙也要笑掉了。"

"顧今朝也真是條漢子,從河南到山西,竟沒人阻得住他。可惜他們‘春江花朝秋月夜’也是使人錢財,要與人消災。我在路上發現連雨江跟在后面,就知情形不簡單。果不出我所料!嘿嘿,若不是他們內訌,想一舉平了‘春江花朝秋月夜’哪有如此容易?這些年來,‘雪落無痕’的生意已被他們搶了不少,今年的生意更是少了一半。我早就惦記著怎么滅了他們。這不是一箭雙雕么?”

他不急不徐道來,聽得容閉月心如刀絞。

她暗道:“易之!你一心一意為了朝廷社稷,哪知卻被人用來當刀使。他們分贓不均,便借你的手來討價還價;一朝得手,便殺人滅口。河南半省官員貪贓枉法也罷了。何尚書執掌戶部,位極人臣;周王是皇上至親,這天下也算得他家的,怎地也這般貪婪害民?他們自己家的天下,都不愛惜。易之,你這條命丟得可值么?”

想到此處,容閉月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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