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挪地順著被高樓環抱的小道通往那個陰森潮濕又黑暗的地下室。
站在地下室的門口，看著無比漫長又陡峭的樓梯，黑暗像一陣龍卷風席卷過各個臺階，幸好街邊老槐樹的主干上還掛著一盞破舊的路燈，孤獨的槐樹葉隨著秋風颯颯作響，清冷的燈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在地面留下斑駁、躍動的影子。
佟雪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離開這個地方，是的，這兒寂寞得見鬼！或許她在等待一個機會，或者是一個順理成章離開他的理由。
推開門，一片狼藉：桌子上的泡面碗，調料包排兵布陣；地面上的啤酒罐兒歪頭斜腦；床上的衣服各種面癱，臟的、干凈的混為一團；床底下的拖鞋橫七豎八，盆里的臟襪子至少一打。
還有那個漸漸說不出有任何感覺的他，正歪在墻角專心致志地玩游戲，對于佟雪的回來，絲毫沒有察覺，或者是壓根不想還是覺得沒必要回頭看她一眼？
一旦攢夠了失望，就轉身離開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熟悉的人漸漸變得陌生。佟雪看著眼前無比真實的一切，絕望感空前。是的，這樣的情景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他好像永遠也沒有辦法變得更好了。
佟雪二話沒說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絕望地回到了公司分配的宿舍，雖然同樣是地下室，可是那里畢竟了一些煙火氣。
或許她沒有做好徹底與他決裂的準備，她只是想暫時的逃離，這樣也給他一個思考或者反省的時間與空間。
是的，她受不了他的大男子主義，也受不了他的懶惰怪癖，最受不了他花錢大手大腳毫無節制。
“喂”，在手機鈴聲響了三遍后，佟雪按下了接聽鍵。
“你在哪里啊？”
“宿舍啊！”
“我就知道，我在你宿舍門口，你快出來。”聽不出他不好的情緒，只有急促的呼吸。
“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就在這里睡了！”佟雪不緊不慢地說。
“你快出來，你不出來我就進去了！”他的音量逐漸擴大。
面對他的威脅，她又一次妥協了，或者說在他面前，她一直表現得很乖，雖然她比他還大一歲。
她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就出去了，北方的風像鋒利的刀子一般順著褲腳爬滿全身，連發絲兒都感覺到鉆心的痛了。
“把東西拿出來，跟我回去。”他有些急切地說。
“我不，今天就睡這里。”佟雪將雙手塞在兜兒里，沒有抬頭看他。
“快跟我回去，睡這里有什么好的！”
“我不，就在這里，”佟雪是個倔姑娘，雖然在他面前她一直表現得不那么強悍。
“你聽到沒有，快點兒，”他一邊說，一邊拖著佟雪往里走。
佟雪死蹲在地上，她希望通過這一次的離開，能跟他撇清生活上的關系，過早的柴米油鹽，讓她十分厭倦，也不希望花費一些沒必要的開支，她想攢錢，然后離開這個寂寞得見鬼的地方。
他一把將佟雪拽了起來，右手高高揚起，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佟雪的臉上。
佟雪沒有想到，死也沒有想到，這個口口聲聲愛她的男人，居然甩了她一巴掌！
啊！…………佟雪的那一聲啼哭穿透了整個地下室，回蕩在寂靜的夜空。她像瘋了一樣狠狠推搡著他說“：你給我滾！滾！滾！滾！”
接著是她撕心裂肺的泣不成聲。
他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左手撫摸著她的頭，右手輕拍著她的背，她垂死掙扎，想要掙脫這個虛偽的男人的懷抱，竟也是白費力氣。
“我是愛你的，我是在乎你的，我不想要你離開我，”他一遍又一遍重復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大約30分鐘后，佟雪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偶爾還會抽搐一下下。他將佟雪冰涼的手和腳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個勁地給佟雪賠笑臉。
佟雪的心里極其復雜，他不知道是該堅持留在宿舍，還是跟他回去。她不知道，有些遷就是要命的，她也不知道，任何一種愛，都不能以委屈自己為代價。
他將佟雪摟在懷里徑直抱走了，“放我下來，我自己走，”這是佟雪在那一晚說的最后一句話。
要想徹底擺脫他顯然也是不可能的，兩個人在同一個地方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在那個偌大而陌生的城市，他五個月的陪伴顯得彌足珍貴。只是，年少時的遺憾，是愛與曖昧分不清楚。
佟雪說服自己將那一巴掌徹底忘記，她還記得當初他租到地下室時高興地在臺階上摔了一跤，貼了膏藥好幾天才好，她記得他一下班就奔向麻辣燙攤兒，記得情人節他送的的第一支玫瑰，記得他喝醉了“媳婦兒媳婦兒”的叫著……
事實上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沒有變得更清晰，他一改往日的邋遢，時時刻刻照料著佟雪的日常與情緒，直到佟雪離開的那天。
離別的車站，空氣里全是不舍的分子，化作一粒粒晶瑩的淚滴，拍打在火車的玻璃，浸潤在戀人的衣襟。
兩個城市，兩部手機，兩顆心的距離，似乎在預示著一切不可能的不可能，可他堅持來到佟雪的城市，并想在她的城市開一家餐館。
佟雪似乎感到幸福觸手可及，卻不知道一個轉身就是一輩子的不理，她抱怨過，她狂奔過，她怒吼過。
他的到來，她悉心安排，他的到來，他出錢出力，她以為他會一直不變，她以為他曾經的那一巴掌是真的出于太愛太在乎。
以至于他離開后的很多天里，佟雪都不能接受那個顯然無法挽回的事實，她來到曾經有過他們回憶的城市，還是那個地下室，還是那條街，還是佟雪，只是身邊再也沒有他。
火鍋店的玫瑰，專柜里的跑鞋，街角的麻辣燙，后海的歡呼聲，天安門的行人……
一切畫面合成了一部電影，卻只能無聲地在佟雪心里放映。
有好時光，也有壞時光，但未來總是充滿希望，盡管承受那些過往，需要很大的勇氣。
世界上有一樣東西，比任何別的東西都更忠誠于你，那就是你的經歷。讓你心寒的人，一定也讓你溫暖過。
佟雪說：他甩了我一巴掌后，我似乎比以前更在乎他了！
只是后來，她才明白：她耿耿于懷的不是那段時光，不是那個念念不忘的人，不是那段經歷，而是當年那個羽翼未豐，卻執迷不悔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