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姜蘇

西至北大門，東到圍墻的一片楊樹和槐樹葉，在下午懶洋洋的陽光下，一陣有一陣沒有地發出颯颯嘩嘩的聲響。樹下一片陰涼。我們剛爬上東圍墻，二臭蛋和衛民也跑過來，一邊麻利地上墻，一邊埋怨說：“窊流河收西紅柿，咋不告一下呢？”

窊流河的這片西紅柿地里，正有許多戴大草帽的農民，提著籮頭，也就是籮筐，蹲在西紅柿架子旁收西紅柿?？吹贸?，他們并不是一股腦的全摘光，而是只摘那些已經紅透了的西紅柿。那些半紅不紅的，和一些小青疙蛋，他們并不摘。

三虎望著遠處堆成小山的裝西紅柿的筐子，顯得格外興奮。不禁說道：“我操，看那他媽的拖拉機上，已經裝了那么多了！真夠多的了。”看他那樣子，真是眼饞的要命，真恨不得把整拖拉機的西紅柿都搬回家才歇心呢。他的樣子的確就是這樣。四虎馬上跟著他哥哥的話說：“啊呀，就是啊，可想下去搬上狗的一筐子呢?！闭f著，自己先哈哈傻笑。

四疙豆逗他：“四狗，你要是敢下去拿一個西紅柿，我就送你十個?！?/p>

三虎一下臉就變了，他聽出四疙豆的意思，馬上說：“你要是敢下去拿一個，我送你十個咋說？別球跟我弟弟說，你跟我說。”他絕不會讓別人占他一點便宜。

四疙豆馬上說：“我跟四狗開玩笑呢?！?/p>

“你媽的，開玩笑咋不和別人開呢？專門欺負小娃娃呢？”

“鬧得玩呢么，還不行？”不過，四疙豆知道，三虎從不吃虧，但也從不像津津那家伙那樣不依不饒。好糊弄，軟兩句也就過去了。

二臭蛋說：“哎，咱們可以問問農民，讓不讓撿呢，如果讓的話，咱們再說。”

三虎馬上肯定地說：“肯定不讓，這還用問？人家現在只收紅的，青疙蛋地里還可多呢，你沒啦看見？人家過些天還要來收呢。”

我們都認為說的對著呢。三虎向來顯得比別人先知先明。二臭蛋泄氣地往墻上一躺，說：“那咱們在這兒瞎看球啥呢？我先睡狗的一覺再說?！毙l民也四腳八叉躺在墻上，說睡一覺再說。隨后，我們都找了一塊地方，仰面躺在墻上，望著眼睛上方茂密的樹葉和重重疊疊樹葉間偶爾鉆進來的陽光。任由颯颯作響的輕風吹過，和嘰嘰喳喳飛來飛去的麻雀越過頭頂。

我這時候，忽然感到，別人并沒有多問我和津津打架的事。頓時，我似乎一下子感到，頭頂上那些樹葉在輕風里發出的颯颯聲真是好聽。原來，好像從來沒有這種發現，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這時候，衛民盯著頭頂上的樹林說：“哎哎，你們看見了沒有？西面那兩個喜鵲窩，有兩個老喜鵲老是來回飛，一會兒飛走了，一會兒又飛回來了，我猜想里面肯定孵下小喜鵲了?！?/p>

“噢——是的了，看見了，看見了?！笔撬伤?。這家伙不知道啥時候也來了。

四疙豆說：“你小子真行了，總是不吭不哈就來了，從哪兒竄出來的，差點把我們嚇得掉下墻去?！?/p>

松松在墻上另一頭，說：“鬧半天，你小子這么膽??？咋沒看見你掉下去呀？”我們都笑。不過，四疙豆這次并沒有過去嚇唬松松，只是笑著說：“嗨嗨，松松，原來的松包現在也越來越油了，越來越不松包了。”

三虎笑了笑，忽然顯得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小子老是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馬上出了個主意。這家伙鬼主意就是多。他說：“衛民，你敢不敢上去看看？”

“上哪兒？”衛民問。其實，我們都聽清了。三虎意思是讓衛民爬上那個很高的喜鵲窩，看看里面到底是咋回事，到底有沒有剛孵出來的小喜鵲。

“上喜鵲窩那棵樹呀！”三虎想激激衛民。

我們都有點驚訝。啊呀，那可是高呢。而且有一棵有喜鵲窩的是楊樹，又粗又直。那家伙要上去可不容易。我知道三虎這家伙想激衛民。我想阻止，但當著三虎的面又不好直說，于是就說：“那棵楊樹太粗，又滑，夠嗆。”

二臭蛋也說：“就是，不容易，而且也太高，看上去有咱們院的三層樓那么高。”

“高，比三層樓高多了。”四疙豆說，“不過，對衛民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彼母矶惯@家伙也愛看熱鬧。其他幾個剛過來的小孩睜大眼睛，好奇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這的吧，”三虎這小子又不知要拿啥引誘衛民呀?！靶l民，我覺得只有你有這本事。咱們院里只有你可以。打一賭，你要是上去了，看見有小喜鵲，而且掏兩個，那我，那我就把我家剛剛載上的棗樹上的棗，打了給你一半。如果……”

三虎的話，我們明顯聽上去有點不清楚，而且，實際上我也想阻止一下衛民上樹。就帶頭一齊“咹——”一聲，說，三虎你沒有給人家衛民說清楚。你家剛剛栽的棗樹啥時候才能結棗呢。我有意提醒了一下衛民：“衛民，聽清楚啊，三虎說把他家那棵剛栽的小棗樹上的棗打下來給你，你就不問問，他那小棗樹猴年馬月才能結棗呢？”

別人也說，就是呀，你家棗樹十年結棗，你讓人家衛民等十年？你家棗樹一百年結棗，你讓人家衛民等一百年？哈哈哈。

衛民只是跟著大家傻呵呵地笑。不過，能看出來，衛民有點動心了。我知道，他倒不是沖著三虎家的棗，而是，他這人本來就經不住別人的夸獎。一說他幾句好，他就高興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果然，衛民呵呵笑過后，說：“誰稀罕你家那棗呢，不用你打賭也能上，那算個啥?！?/p>

嘿，衛民這家伙真是他媽的傻。三虎馬上接過話：“說話算數啊，這可是你說”的。

“噢，是我說的，你說上哪棵哇？”

“就上那棵，不是，不是，那不是兩棵？其中靠咱們這面的這棵?！比⑦@家伙一點也不含糊。他專揀那顆最高的樹說。

“行了?！毙l民簡直一點也沒有猶豫。不過，他看看自己腳上的鞋，又說：“呀，我的涼鞋可能太滑，吃不上勁兒。”

三虎怕他變卦，趕緊說：“不能變卦??！誰變卦誰是王八蛋?！?/p>

“誰變卦了？不是變卦，我就是說這涼鞋太滑?！?/p>

“太滑，可以回去換雙不滑的呀?！?/p>

“不用換，脫了鞋上?！?/p>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