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波分手的那個冬天特別的冷,我把自己悶在屋子里十幾天不出門,好像仍舊找不出一絲暖和氣。記憶里B市下了一場大雪,整座城市都被冰雪覆蓋,幾乎鬧到斷水斷糧的地步,外面行人寥寥,一片死寂,我迫不得已穿上大衣裹上圍巾下樓去超市掃蕩,可惜早被人搶先一步,只剩下空空的貨架。小飯館里也幾乎沒什么吃的,我抱怨菜色太差,小老板說有的吃已經不錯了,那一車白菜還是他拼了老命拉回來的。
可是后來“路人甲”跟我說,那年B市根本沒下雪,我一定是因為失戀導致精神錯亂。我前后跟幾個人打聽,得到都是相同的答案。或許吧,B市大雪那年,也許我還不認識小波。
記憶里和小波在一起的時光,仍舊是快樂的時候多。我大他一歲,念書時我在新聞社,他在吉他社。兩個社團辦公室挨著,一來二去有了認識的機會。男孩子彈得一手好吉他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一到情人節,給小波送情書和巧克力的女孩子幾乎要踏破吉他社的門檻。再看看新聞社門庭冷落,頓時沒了心情組稿。
后來小波把巧克力拿來給我,說給社里成員分一分。我說為什么不留給自己社里,他呲著一口白牙,笑的很得意,他說我們社里每個成員都不缺送巧克力的小女生。我恨不得把巧克力都摔他臉上,但是社里這幫沒出息的同學們早已經把巧克力搶空。后來小波又把兩塊巧克力放在我手心,說這是專程給你留的。
我感覺到他故意握了一下我的手,臉噌地紅了,我支吾半天,想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最后說了句,我怕胖。
他說,你太瘦了,風一吹就倒了。
我翻白眼,我們女孩子就喜歡自己弱柳扶風。
跟小波談戀愛之后,他說我們之間,弱柳扶風的那個是他。我一直挺直腰板,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站在他身邊。一遇到分歧,他總說我還小,你稍微讓著我點兒。我總想,不是原則性問題,讓著點兒又怎么了,誰讓我就喜歡看他賣萌撒嬌呢。
那時候熱戀期,并不覺得有什么,只覺得一切縱容和寬恕都是以愛之名。總認為一段感情里,沒什么比兩情相悅更讓人歡喜,所以一度沉淪于此,忽視逃避。
畢業后,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居,過起了小日子。熱戀期一過,問題和矛盾終于徹底浮出水面,我和小波有了爭吵。小波說,我們一定是上輩子結了仇,所以才總要吵架。
小波他忘了,起初在一起的一年多,我們從來不為任何事爭吵,一切的問題在即將爆發的瞬間,都被我默默忍下了。熱戀的時候,所有的苦痛都甘之如飴。過后才驚覺原來時間久了,是會心生疲憊的。
那段時間,我總喜歡在一個叫“說給樹洞”的論壇里寫日志,把所有的不愉快都說出來。有一個叫“路人甲”的網友時常回帖。有時,我和“路人甲”還會聊上幾句。
后來他猜出我的身份,并告訴我,我們是校友,他大我一屆。那之后,我就不再去論壇里寫日志了,因為世界太小了,根本找不到絕對陌生的地方。但我和“路人甲”的聯系保持了下來。
在和小波爆發了一次最大規模的爭吵后,我們的關系徹底分崩離析。其實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小波抱怨一道菜里放了洋蔥,那是他討厭的味道。這件事成了激發所有矛盾的導火索,我把歷年來所有的忍耐通通拋諸腦后,把所有的矛盾悉數翻出來給他看,說我們之間的種種問題,說他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波。他不會想到我會發這么大的脾氣,也不會料到我心中有多少怨懟。最后他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就走掉了。
是徹底走掉了。
我找遍他可能去的任何地方,發現B市根本沒有了他生活過的痕跡。我可能就是那時候開始精神錯亂的,后來我不再尋找,把自己關在家里,有時候坐在地板上一整天,電話不接,朋友不見,工作不做,生活也不再繼續。有時候甚至會懊悔,也許我多包容一點兒,我們至今還是好好的。
其實有些事,既然開了頭,就只會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后來“路人甲”找到我家,把我捉出去曬太陽。以往我都是透過窗子看外面的世界,總覺得外面寒風凜冽。那天的陽光和煦,竟然有了春天的味道。
“路人甲”說,因為春天來了。
某個下午,我接到小波的電話,廣州打來的。他說,秋實,我們冷靜一下。我在廣州,我很好。
我大聲罵他,別跟我說你過得很好,我不想聽。
其實我不過是想聽他痛哭流涕,懺悔自己不辭而別,說沒我的日子根本無法繼續。我一點不想聽他說很好,那么這幾年來,我的存在豈不都成了笑話。
我以為每個女孩子都期盼自己在另一半的生命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只要動動手指,他的世界就能天翻地覆。但其實我錯了,“路人甲”說,你如果真正愛他,怎么忍心讓他備受煎熬。他說我是不甘心就這樣放小波離開罷了。
“路人甲”說,秋實,你放棄小波吧,給彼此一條生路。
其實我們都懂,小波早已經獲得新生,留在過去的是我自己而已。
“路人甲”又說,秋實,做我女朋友吧。我不想一輩子只做你的路人甲。
我雖然覺得他說的是對的,卻沒有接受。但我不再頹喪,重新交友,重新工作,重新面對陽光。
直到小波從廣州回來了。
他說終于想明白我們之間的事,說自己太任性,說感謝我幾年來的縱容。他在我面前立志要改掉那些毛病,希望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我躲在家里三天沒有出門,在考慮和小波繼續生活下去的可能性。理智告訴我,他極大可能還是那個需要你包容甚至縱容的小波,而情感在問我,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我是喜歡他的,所以打算再試一試。我跟“路人甲”說,小波回來了,我們和好了。
他說,生活需要奇跡,祝你好運。
可生活沒那么多奇跡,和小波重新在一起之后,幾乎將所有的老路都走了一遍,爭吵,和好,再爭吵,最后疲憊不堪,這次是我選擇了不辭而別。我用了這種方式,扯平了我們之間的一切。
在離開B市的那天晚上,“路人甲”打來電話,問我近況。
我說過的很好,我和小波果然還是天生一對。
他說那就好。過了半晌,他突發感慨,說也許“路人甲”這個網名風水不好,一語成讖,我真的只能做你的“路人甲”了。
我望著夜空,笑了笑說,你如果叫“男朋友”這種網名,我根本不會理你。
“路人甲”說,幾年前你剛入學,代表新生在臺上發言,那時候我坐在你左后方,其實是我更早認識你的,秋實。
我無言。
最后他說,抱歉,不該跟你說這些,祝你幸福。
到底是誰一再辜負,誰又一再錯過,不重要了。或許,這是我們本該有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