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g of Myself
華爾特.惠特曼
我贊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所講的一切,將對你們也一樣適合,
因為屬于我的每一個原子,也同樣屬于你。
我閑游,邀請我的靈魂一起,
我俯首下視,悠閑地觀察一片夏天的草葉。
我的舌,我的血液中的每個原子,都是由這泥土這空氣構成,
我生在這里,我的父母生在這里,他們的父母也生在這里,
我如今三十七歲,身體完全健康,開始歌唱,
希望不停地唱下去,直到死亡。
教條和學派先不去管,
暫且退回來,滿足于它們的現狀,可是決不能忘了,
我一味懷抱自然,我允許無所顧忌的訴說自然,
以原始的活力,誰也不能阻擋。
像最確定的東西一樣確定,像垂直一樣正直,
緊緊拴住,用梁木牢牢支撐,
像馬一樣健壯、熱情、傲慢、帶電,
我和這種神秘,我們就站在這里。
我的靈魂清澈而香甜,那些非我靈魂的一切也清澈而香甜。
二十八個青年人在海邊洗澡,
二十八個青年人個個都非常友好;
二十八年的閨房生活卻那樣寂寥。
她擁有岸邊高處那所精美的房子,
她俊俏,衣著華美,躲藏在窗簾背后。
在這些青年人中她最喜歡哪一個呢?
哦,他們中面貌最平常的一個,她看來是最美麗。
無論向何處移動,無論前進或是后退,我身上永遠有個生命的愛撫者,
對于僻靜的角落和后輩少年,我都俯身觀察,不漏掉一人一物,
我將一切吸收到自己身上,為了這首詩歌。
勤勞地負著軛或者停止在樹蔭下面的牛群喲,
你們眼睛里所表示的是什么?
那對于我好像比我一生讀到的還要多。
在我整天漫游的長途中,我的步履驚起了一群野鴨,
它們一齊飛起來,它們緩緩地在天空盤旋著。
我相信這些帶翅膀者的目的,
也承認那紅的、黃的、白的顏色都在我心中起作用,
我認為這綠的、紫的和球狀花冠都各有深意,
我更不因為龜只是龜而說它毫無價值,
樹林中的堅鳥從來不學音樂,但我仍覺得它唱的很美,
栗色的母馬只需一瞥,就使我對自己的笨拙感到羞愧。
我在一切人身上看到我自己,不多也不差毫厘,
我對我自己的褒貶對他們也同樣合適。
我知道我是莊嚴的,
我不想耗費精神去為自己申辯或求得人們的理解,
我懂得根本的法則從來不為自己辯解,
(我認為我的行為畢竟也并不比我在建造房屋時所用的水平儀更加高貴。)
我就按照我自己的現狀生存,這已經夠了,
即使世界上再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我仍滿足地坐著,
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意識到,我也滿足地坐著。
有個世界是意識到了的,而且對我說來是最大的世界,
那便是我自己,
無論今天我能得到,或者要在千百萬年之后我才能得到我應得的一切,
我現在就愉快的接受,或同樣愉快的等待。
我的立足點是同花崗巖連著的,
我嘲笑你們所謂的消亡,
我深知時間是多么寬廣。
我是肉體的詩人,我也是靈魂的詩人,
我感受到天堂的快樂,也感覺到地獄的痛苦,
我把前者嫁接在身上并使之增殖,我把后者譯成新的語言。
我是男人的詩人,也是女人的詩人,
我說女人也同男人一樣的偉大,
我說再沒有什么能比人的母親更為偉大。
我唱著擴張或驕傲的歌,
我們已經低頭容忍得夠久了,
我指出宏偉只不過是發展的結果。
你已超過了所有的人么?你已做了總統么?
這沒有什么,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僅會趕上你,并且還要繼續前進。
我是那個同溫柔的、生長著的夜一起行走的人,
我召喚著黑夜半抱著的大地和海洋。
華爾特.惠特曼,一個宇宙,曼哈頓的兒子,
狂亂、肥壯、多欲、能吃、能喝、善于繁殖,
不是感傷主義者,不凌駕于男人和女人的之上,或遠離他們,
不謙恭也不放肆。
把門上的鎖拆下來!
把門也從門框上撬下來!
誰貶低別人也就是貶低我,
無論什么言行最終都歸結到我。
靈性洶涌澎湃的通過我奔流,
潮流和指標也從我身上通過。
我贊成種種的欲念和肉感,
視覺、聽覺和感覺都是神奇的,我的每一部分及附屬于我的一切也都是奇觀。
我里外都是神圣的,我使我所接觸的或及所觸過我的一切都變得圣潔,
這些腋窩里的氣味是比祈禱更美的芳香,
這個頭比教堂,圣經,以及所有的教條更美。
我溺愛我自己,這一切都是我,一切都這樣的甘甜,
每一瞬間,和任何時候發生的事情都使我因快樂而微顫,
我說不出我的腳踝怎樣彎曲,我的最微小的愿望來自何處,
也說不出我散發的友情的根由,以及我重新取得的友情的緣故。
我走上我的臺階,我停下來想想它是否真實,
我窗口的一朵牽牛花比圖書中的哲理更使我滿意。
看看破曉時的光景!
那一點點曙光把龐大透明的陰影沖淡了,
我覺得空氣的滋味那么清新。
我相信一片草葉的意義不亞于星星每日的工程,
一只螻蟻、一粒沙,一個鷦鷯蛋,都是同樣地完美,
雨蛙也是造物者的一件精心杰作,
四處蔓延的黑毒可以裝飾天堂里的華屋。
而我手上一個極小的關節可以藐視一切機器!
低頭吃草的母牛能勝過任何一座雕像,
一個小鼠便是奇跡,足以使千千萬個異教徒震驚不已。
那個友愛而灑脫的野蠻人,他是誰呀?
他在等待文明嗎?還是他已超過并且掌握了它?
無論他走到哪里,男男女女都接待他,想念他,
他們都渴望他會喜愛他們,跟他們接觸,和他們說話,和他們同住。
行動如雪花一樣放浪,言語像青草般樸素,
頭發從不梳理,笑聲不絕而又天真,
穩重的步履,平凡的面貌,平凡的舉止和表情,
這些以一種新的形式從他的指尖降落,
與他的身體的氣味或呼吸一同飄出,從他的眼神里飛騰。
我十分明白我的自我中心主義,
我明白我的兼收并蓄的詩行,并且決不能少寫,
不管你是誰,我也要將你拿來以充滿我自己。
我的這首歌不是一些慣常的詞句,
而是直率的質問,跳得很遠卻又收得很近,
這是一本印刷和裝訂好的書——但是那印刷者和印刷廠的孩子呢?
這是些精美的照片——但是那緊緊靠在你懷中的你實實在在的妻子和朋友呢?
天在高處——但是在這里,或者在隔壁,或者在街對面呢,
歷史上有的是圣人和哲人——但你自己呢,
講道、教條、神學——但是那深不可測的人類的腦子又怎樣?
什么是理性?什么是愛?什么是生命呢?
我走著一個永恒的旅程,(都來聽聽吧!)
我的標志是一件雨衣、一雙好鞋,和從樹林中砍來的一根手杖。
我的朋友誰也不在我的椅子上休想,
我沒有椅子,沒有教堂,沒有哲學,
我不把任何人領到餐桌邊,圖書館或交易所去,
我只是領著你們每一個男人和每一個女人領到一座小山丘上,
我左手摟著你的腰部,
我的右手指著各個大陸的風景和那條大路。
我不能,別的任何人也不能替代你走過那條路,
你必須自己去走。
它并不遙遠,它可以到達。
也許你一出生就已在那條路上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或者它原在水上陸上處處都有。
親愛的孩子喲!背負著你的衣包,我也背負著我自己的,讓我們趕快前行,
我們一路上將觀賞美妙的城市和自由的國土。
假使你疲倦了,將兩個行囊都給我吧,
將你的手扶在我的身上休息一會,
適當的時候,你也將對我盡同樣的義務,
因為我們一出發就再不也能躺下休息了。
今天田亮前我登上一座小山,望著擁擠的天空。
我對我的精神說:當我們擁有這些這些星球以及它們身上一切事物的歡樂和知識時,我們就充實和滿足了么?
我的精神說不,我們僅僅達到了那個高度,還要越過它繼續攀登。
你也在向我提出問題,我聽見了,
我回答說我不能答復,你必須自己去尋找。
如果你一時找不著我,請仍然保持勇氣,
一處不見就到另一處尋覓,
我總會在某個地方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