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味道,也有煎炒烹炸,食材卻是簡單得多,一粒米,一葉菜,都能吃出平淡生活里的一點滋味,久遠綿長,穿過厚厚的記憶,停留在我們的舌尖上,情感里,融合進我們的細胞中,血液里,變成一種本能。
米,一為粳米,二為糯米。記憶里,糯米是極高級的,因為它的黏性,即便是燒飯燒粥,也格外軟糯甜香,一碗糯米粥加一勺糖,生病茶飯不思的時候來一碗,是格外的優待。加上花生赤豆做粽子,蘸一碟白糖,端午可不就得這么過。蒸熟的糯米飯,熱可以做糍團,冷可以釀米酒。更有一種介于生熟之間的炒米,熱砂翻炒,可做成零食點心長時間貯存,干吃水泡皆是風味。糯米磨粉,花樣就更多了,不帶餡的:元宵、糖餅、扁團子,帶餡的:湯團、蒸團、油炸炸。
糍團
十月初一,寒冬將至,是為“十月朝”,新谷登場,吃糍團嘗新,亦為一年中最末一次“鬼節”,更為人熟知的名稱是“寒衣節”,燒紙剪冥衣,掃墳祭祖。相較于清明節的紛紛細雨和中元節的夜不出戶,十月朝因為送溫暖的初衷變得更富有溫情,先人故去,活著的人帶著懷念繼續前行,食物就成為最好的寄托。吃糍團,是嘗新,也是在豐收之后休養生息新一輪勞作的醞釀。南朝《荊楚歲時記》有言:十月朔曰,黍曤,俗謂之秦歲首。這一天放在秦時,是辭舊迎新的新年,不可謂不隆重。
糍團,當以新糯米和芝麻為主料。舊時物資匱乏,想來是沒有餡的,生在80后年代的我記憶里并沒有這樣的吃法。我吃過的糍團,不僅有餡料,種類還多樣。
糯米煮成糯米飯,須軟硬適中,軟了,飯粒不成形,也太過黏糊,硬了,難以攪拌黏連。糯米飯開鍋稍微涼一涼,加少許鹽,以鍋鏟木柄順時針攪拌,直至黏稠。這項工作多是奶奶完成,奶奶年紀大后,就是父親來了。我也嘗試攪拌過,堅持不過五分鐘,大好青年,手上的力氣都比不過上了年歲的奶奶,也是慚愧。
芝麻也為當季新收,小火炒熟,倒進石臼,以搟面杖舂之,這項活相對簡單,也有趣得多,所以從小我就愛插一手。搟面杖落下,芝麻向四周跑開,躲不及的就被杵成沫了,來來回回,粉身碎骨,一粒芝麻都漏不掉。芝麻破開,香味就逸出來了,等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芝麻香,芝麻也舂得差不多了,每每此時,我都控制不住偷一把塞得嘴巴鼓鼓,口齒間的那種香,人世間怕是找不到第二口了。如今商店里出售的芝麻粉,多為刀片打碎,存放時間亦長,食之不及萬分之一。芝麻粉,取一半拌了糖做餡,剩下的作為裹粉,兩用。
咸口的糍團,餡料多為蒿菜,兒時不能領略蒿菜的香味,是拒絕的,現在卻是越吃越香。為什么選用蒿菜做餡,而不是用更為常見的青菜或其他菜,取的也是應季新嘗,九月下種,十月朝正是頭茬收的時候,營養價值高,做餡出水也少,做出來的糍團易于存儲,再好不過。升級版的餡料還可以再加雞蛋,甚至純雞蛋。草窠里摸上一窩雞蛋,劃散加鹽花打勻,起油鍋,蛋液鋪成薄薄的一層,轉瞬就可凝固,菜籽油香帶著煎雞蛋香撲面而來,撒蔥花出鍋,剁成碎碎的雞蛋丁,實在可以算餡料中的勞斯萊斯了。
包糍團,原理與包饅頭包團子一致,皆采用包勢。攪拌好的糯米飯取適量揉勻壓扁,最好用手掌將其窩成半包的鍋狀,加餡料,借著虎口一點點將口子收緊,最終完全包裹捏實,在芝麻粉里滾一滾,咸的略略壓平做圓,甜的搓成橢圓后再略壓平,挨個排在竹篩里。
剛做好的糍團,趁著熱氣沒散吃,入口軟糯,芝麻粉的顆粒中和了糯米的黏,吃起來香甜爽口,一個接一個,簡直停不下來。剩下的每天早飯熱油煎至兩面金黃,于原有的滋味上又添一份焦脆,也是美味。在沒有微波爐的年代,早餐有這樣簡便的硬通貨,也的確機智。
做完糍團,收拾停當,不能忘的是還有那一鍋鍋巴。糯米飯攪拌使用完,鍋巴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在灶上烘得嘎嘣脆,嚼起來香噴噴。但嚼久了牙齒累腮幫子酸。也實在很考驗牙口。最好的還是敲碎了下油鍋炸一遍,鍋巴頓時酥脆,當零嘴和小伙伴一起分享,又是另一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