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五的夜里,寂寞而又繁華。
寂寞的是一對閑坐在大排檔中對飲扎啤的單身漢,繁華的是城市的滾滾人潮、車流鳴笛和五彩霓虹。
我和戎兵在街邊的一家大排檔吃燒烤,偶爾舉手碰一碰杯,各自灌下一杯冰爽刺骨的扎啤。
大排檔的老板,是個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瞇眼、塌鼻,憨厚而靦腆。他的手背上黃皴皴一片,是被燒制烤串的炭爐長期熏曬而成,手指頭皺皺巴巴,是不斷伸手在水桶中撈起蔬菜時浸泡出的痕跡。
“老板,再加兩個雞腿!”
“唔!”這就是他的回答,低沉而又卑微,有氣無力地答完了,手上卻開始麻利地操作起來,從那臺年代久遠的冰箱里拎出一對雞腿,放在火上慢烤,直到焦香溢出,再往兩面撒上孜然末兒,爆出一聲噼啪輕響。
“兄弟,來吧,沒有什么憂愁是擼一次解決不了的!”戎兵見我神情落寞,好意開解道。
我抬眼眥一下他,這話說的,怎么這么有歧義?
戎兵看出我的不快,忙解釋道:“我是說擼串!當然了,你要是吃完這頓燒烤還是不爽,大不了我再送你一把大寶劍!”
說到這里,可又提到了我心頭的傷心事,恨不得站起來砸他一拳,可憐戎兵只得再想出一招。
“哥,我給你說個網絡段子吧”戎兵不等我發作,急忙轉移話題。
“話說某人家樓下新開了家飯館,老板是一個光頭。街上的地痞見新開了家飯館,天天來尋事,老板都忍了。一天半夜這些地痞又來尋事,結果聽到飯館里一陣哀嚎。接下來聽到救護車的鳴笛聲....之后很久沒見到那些地痞。有一次某人路過飯館見幾個少林僧人對老板行禮:“大師兄,最近可好?””
二、
這個段子挺對胃口的,我正想笑,卻突然發現收銀臺的老板娘一張俏臉變得慘白,活像見了鬼似的望著門外的燒烤攤。
三個光膀子的彪形大漢從小巷口往這唯一開張的燒烤店魚貫而來,三個人的紋身整齊劃一,統統在左臂的肌肉凸起上紋制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巨大的龍眼古怪猙獰,就像是要從他們的胳膊上滾下來,掉進燒烤店的盤子里一樣。
這小店也不是沒來過專心吃飯的混子,只不過這三個大漢,除了領頭的空著一對碗口大的拳頭之外,另外兩名漢子,一個提著三尺長的鐵棍,一個扛著銀光閃閃的鋼刀。這架勢分明就不是來吃飯的了。
老板娘不知道應該在收銀臺護著錢箱,還是放身去追尚未結賬就匆匆而逃的三兩桌食客,眼圈已有些發紅,我見猶憐。
矮個老板放下手上在烤著的兩串韭菜,來到收銀臺將老板娘推進了幾個平米的狹小后廚去,然后,將錢箱打開,整個敞開在燈光下,他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像是被罰站的小學生,手腳兀自顫動。
三、
三個大漢穿過炭爐、越過收銀臺,看也沒有看一眼花花綠綠疊加的錢箱。徑直走到我們桌前,彎腰鞠躬道:“大師兄好!二師兄好!”
我抬頭盯向他們的眼睛,目光刀一般凌厲:“是師父叫你們來找我的?”
領頭大漢唯唯諾諾道:“師父他老人家請二位師兄回去,自從你們走后,上門尋仇的點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厲害,師父他老人家招架不住,青龍門眼見就要被踏平于江湖了!”
戎兵冷冷道:“師父他老人家死活不肯把小師妹嫁給我們,缺少擋箭牌的時候就又想起我們了?”
提起小師妹,我的腦海中,馬上被郎情妾意,我和她一人一柄寶劍,在清風中翩翩起舞,在夕陽下遙望蒼穹,在星夜里抵足長談的種種甜蜜過往占據。最美的江湖,最美的人大抵不過如此。
若不是青龍門星、辰兩大高手同時愛上了小師妹,拼斗之中毀壞了本門奉為圭臬的一對傳世神劍,被師父一怒之下,踢進了穿越門來到二十一世紀,此刻的青龍門一定是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可我究竟是該怪爭風吃醋的師弟戎兵,還是那個狠心把我們送離古代,避開愛恨情仇斷舍離的師父呢?
我端起一杯啤酒一飲而下,恍恍惚惚間竟然醉了。
隱約中,聽到戎兵教訓師弟們的厲吼:“瞧你們仨的樣子,不三不四,下次再這么張揚,打到你們喊爹!”
四、
我醒來的時候,戎兵趴在桌子下面,屁股上有一只大大的泥腳印。
老板娘正在對面的椅子后給老板捶背抒氣,老板嘴里叼著一只外焦內酥的雞翅膀,嚼的咯吱咯吱。
三個紋身大漢東倒西歪地躺在破桌爛凳旁,抱著明顯錯位的胳膊肘,一陣接一陣的痛苦呻吟。
矮個子老板站起身來,噗一聲,將一根骨頭吐出,彈射在領頭大漢的臉上,再用他那低沉沙啞的磁性聲音罵道:“丫的,敢碰我老婆,真特么找死!”
“滾吧,還等著老子一個個扶你?”
伴隨著消失的三條黑影,門外閃進一束清晨的溫暖陽光,照耀在收銀臺旁的玫瑰花骨朵上,晶瑩美麗。
我拉一拉戎兵的衣領,讓他抬頭往門口瞧去:“你看那個老板娘,像不像是咱們的小師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