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到十二章的關鍵詞語分別是:敘述聲音、敘述視角、結構、陌生化。
什么是敘述聲音呢?
“敘述聲音”是指講故事的聲音,它涵蓋(或引述)不同人物的聲音。
在《小說的藝術》里,戴維·洛奇把引語{引號里的部分}描述為“最純粹的展示方式”,因為它讓虛構人物躍然紙上,擺脫作者高高在上的控制,獨具個性和特殊性。與之相反的另一端則是作者概述——“最純粹的講述方式”,通過這種方式,作者權威的聲音主導敘述,消解了小說人物的多重聲音。
作者詳細說明了引語和附加語的標點符號的用法,如下兩例。
???在引語中插入描述性語言時,這個描述性話語由破折號引出:
“我肯定你以前看過這個”——他把書放在一邊,向窗外看了看——“因為這是一種很常見的小說對白特征?!?/p>
???每次換說話人時都要另起一段,哪怕只有一個詞:
“我肯定你看過這個,”他說,“因為這是一種很常見的小說對白特征。”
“沒有?!彼f。
“你沒注意過?”
“我想沒有,”她等了一下,然后聳聳肩,“這很重要么?”
當人物話不投機、言不由衷、話里有話,向讀者傳達的信息要多過話語本身時,小說的對話才最有意思。換言之,對話對人物越無效,對讀者就越有意義,而在幾個層面都達到這樣的效果就尤為有趣了。
事實上,令人信服的對話往往取決于有保留地表達意思,正如在真實的話語里,人們有時會故作神秘,會把話說得模糊從而捉弄對方,使讀者有發揮想象的空間,身臨其境地體會對話的意思,自然知道某個人物是“說”了,還是“承認”了,還是“斷言”了。
敘述者具有說服力的、前后一致的聲音是任何長篇或短篇小說的基礎。該采取什么樣的敘述聲音(尤其是跟敘述視角有關的部分)對一部小說或一個故事的成功與否起著關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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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述視角的選擇遠不僅關乎“誰講故事、講關于誰的故事”這兩個問題。首先它涉及讀者的感知,關乎什么可以被看見、聽到、嗅到、嘗到和摸到,也關乎什么不會被看、聽、嗅、嘗和觸到。其次它限定了敘述者及讀者能認識和理解的范圍,這個范圍決定了故事有多少懸念和神秘性,能在多大程度上引起讀者的興趣。
關于敘述視角,最重要的是區分“誰看”和“誰說”兩個方面。{在第一人稱敘事中}因為事件是以過去時展開敘述的。我們必須假定,發生事件的時點和講述事件的時點是有時間差的。換個說法,就是我們要區分“事件發生的時間”和“講述事件的時間”。在哈特利的小說《送信人》中故事敘述者已經六十多歲了,因自己的一次后果嚴重的過錯,他的回憶充滿痛苦,這種辛酸通過敘述的時間差體現出來。換言之,小說從后悔的角度去描寫當時復雜的情感。小說敘述建立在“誰看”(男學生) 和“誰說”(老人)之間巨大的差別上。
● 第一人稱敘述視角有以下幾種:
1、“第一人稱主角”敘述視角:敘述者是事件的主要參與者。
2、“多重第一人稱視角”,指的是不斷輪換講故事的人物(一個接著一個,再另一個……)。
3、“第一人稱見證人敘述視角”,這個“我”通常是個處于邊緣地位的參與者,視角類似于第三人稱,敘述自己在近距離觀察到的事件,最重要的作用是描述和評價他人的行為,優勢是能身處故事中。
● 第二人稱敘述視角
● 第三人稱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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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結尾、開頭:結構
故事與情節的區別是,故事必須嚴格按照“真實生活”的時間順序,而情節則完全是“藝術創造”,重新組合事件。在情節中,有時還會加入一些元素,有意或無意地產生誤導或娛樂作用。嚴格來說,這些元素在故事中并不需要,但從美學的角度來看,它們有存在的道理。其實,正是它們賦予了作品“文學性”。
托馬舍夫斯基對“故事”和“情節”的區分中有三個關鍵元素:時間順序、因果關系、各部分的安排。
這里有兩點特別重要:第一,情節包括一系列不同的情境;第二,這些情境由人物間的相互關系決定。
情節中,事件本來的順序常常會被重新排列,使因果順序顛倒,也就是“因為”在“什么”之后。其目的是突出“危機”,開頭的場景和曲折發展則以倒敘的方式呈現。只要把“五步法”(背景、曲折發展、危機、高潮、解決)的前兩步換一下順序,就可以極大地增進短篇故事的效果。
重組排列的情形:
● 開頭、中間、結尾
● 中間、開頭、結尾
● 結尾、中間、開頭
情節的形成通常意味著懸置或打斷事件自然發展的先后順序,這樣作者可以擺脫束縛,不必按部就班地去講述“接下來”的每件事,因為有時“接下來”是非常乏味的。取而代之的,是作者可以往前跳一步、往后跳兩步,甚至可以稍稍偏離正題,把其他事件、信息和其他故事情節(這一點最重要)融合在一起。也就是說,情節包括很多從屬情節,即其他的“什么”。這些次生情節要么是為了加強主題,要么巧妙地和主題相對,從而增加敘述的復雜性和諷刺性。
短篇小說大師格蕾絲·佩莉認為,多條故事線對整個故事的意義起著尤其關鍵的作用:一個故事常常由兩個故事組成,直到它們互為矛盾或者互相印證……單獨看兩個故事可能沒那么有趣,但是兩個故事放豐一起就會產生第三個故事。這里所說的“第三個故事”并不是直接表達出來,而是通過隱晦暗示得出的,它隱藏在字里行間,是一種不明說的暗示與猜測,當然,這需要加入讀者的想象。
對所有故事背后的原型結構的分析,其對寫作實踐的價值有限,因為對作家來說,細節就是一切: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處于“這些”困境中的“這些”特定的角色在面臨“這些”特殊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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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陌生:陌生化
“陌生化”是俄國形式主義學派的奠基石,更確切地說,這個概念來自維克多·什克洛夫斯基的論文《作為技巧的藝術》。在此文中,他提出:藝術的存在是為了使人恢復對生活的感覺;讓人去感受事物,使石頭具有質感。藝術的目的就是通過感知而不是認知去傳遞對事物的感受。藝術的技巧使事物變得“陌生”,讓形式變得有難度,從而增加感知的難度和長度,因為感知的過程本身就是美學的目的,應該延長這個過程。
文學語言拒絕已知的和說過的,通過偏離大家熟悉或常規的表達去描繪現實。這要求讀者更積極地參與作品的意義構建。語言中的難點和陌生化,哪怕只是輕微的,也會使描述避免“機械地感知”,讓我們對“生活的感受”有一個全新的認識,真真切切地去感受世界的存在。
關于“陌生化”的方法,其中一種是什克洛夫斯基評價托爾斯泰的作品,即從不直接說出我們熟悉的事物從而使它顯得陌生。無論是描述物體還是事件,他都好像生平第一次看見和經歷它一樣。
貝絲·杰斯洛在《沒有靈感的寫作》中建議我們練習描寫一個熟悉的地方,然后用特定的心情去改寫。
俄國結構語言學家羅曼·雅各布森推出了一個按照“水平軸”和“垂直軸”兩條軸線編排語言的模型。水平軸是一條“組合軸”,與句法有關,是不同語序和句型的集合,也就是詞匯被組合成合乎語法的句子,它關注如何讓詞匯向前流動。垂直軸——“選擇軸”——句法不變,由可替換的單詞集合而成。水平軸變動{改變句型}或垂直軸變動{替換換單詞},或者兩者都變,是另一條通往陌生化的方法。
實現陌生化的方法很多,難點在于找到一種再現真實的方式,它既真實、新穎,又具有屬于你自己的獨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