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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一個寒冷的冬天,一聲尖厲的哀嚎在傍晚的上空響起。
正在做晚飯的婦女們隱約聽見痛哭聲,她們紛紛跑出家門,尋找聲音的來源。哀嚎聲聲凄厲,由尖厲轉為嘶啞。大家不約而同循聲來到齊桂芬家門口。
桂芬家的兩扇木門敞開著,寒冷的風呼嘯著沖進屋里,塆里的狗突然狂叫起來。
刺鼻的焦糊味隨風飄進大家的鼻孔。
咋回事?這是啥味兒?桂芬的哭聲撕心裂肺。她們匆忙走進屋里。
眼前的慘狀,讓大家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桂芬的鼻涕和眼淚匯聚在一起,她哭得昏倒在地。
只見火籠邊兩團黑炭樣的尸體,已模糊不清。星星點點的火花被風吹起,煙塵滿屋翻飛。
我的天哪!那黑乎乎的東西燒得是啥?!婦女們驚聲尖叫,她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難道這是……?她們真的不敢相信。
桂芬已經哭死過去,有的婦女喊叫著掐著她的人中,想拖起她。
桂芬漸漸蘇醒,“我的兒妞啊!”她又放聲痛哭。
“到底咋回事兒啊?”婦女們低頭關心地問她。
她指了指兩具焦炭,“我的兒妞啊……”她捶胸頓足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扇著自己的臉。“都怨我呀,是我害 *死*了我的兒妞啊!”
“咋弄的呀!造孽呀!可憐啦!”婦女們的眼淚嘩嘩地流出來。
那兩具焦炭樣的尸體,就是桂芬一雙四歲六歲的兒女。
當桂芬的丈夫從外面趕回時,看見眼前的情景,這個三十多歲的壯年男人,抱著兩個孩子悲痛欲絕。他怒從心起,撕打著他的妻子。
“你這個該死的婆娘,我今天要你的命!”他狂怒地從門后掂起鋤頭向妻子砸去。一群人攔住了他。
這時,塆里的男女老幼陸陸續續趕來。
“造孽呀!多好的一對小孩兒啊。”人們眼里掛著淚花,搖著頭,唏噓哀嘆。
一切都已晚矣。
2.
當五媽繪聲繪色地給我描述這個故事時,我簡直不敢相信它是真的。可是,這個故事就千真萬確地發生在多年前,家鄉的一個冬天,五媽的娘家鄰居家。
聽五媽說,那個叫桂芬的女人,平時沒事兒就愛打麻將。她家有四個孩子,老大老二已經十幾歲了,到聯中上學,住校,周六才回家。那時在農村沒有幼兒園,更沒有學前班。兩個小的在她眼里就像累贅一樣,阻礙著她出去打麻將。
她的丈夫在外面打零工掙錢。當初結婚時,因為身材高挑,長相漂亮,不善言辭的丈夫把她捧在手心兒里,就像董?永和七?仙?女。長期的嬌慣和放縱,使她養成了好逸惡勞的習慣。當麻將剛剛傳入農村時,她就成為別人家麻將席的常客。在鄉村,好女人的手,是持家過日子,描花繡朵。就像貓喜吃魚,她那雙手仿佛就為麻將而生,一日不摸麻將就奇癢難忍。
每天吃完飯,她的心就像貓抓一樣難受,一時三刻就想飛到麻將桌上。那里有男*女*打*情*罵*俏,那里手氣好還能贏回錢來。每天到點,她上班一樣來到那里。她忘記了家里所有的事情;忘記了還有一雙四歲六歲的小兒女,需要媽媽的照顧 ;忘記了一個妻子該盡的天職和責任。
一年365天,除了插秧收稻,她實在難推其責,勉強跟丈夫一起收割。
只要有空,她就會溜到麻將桌。一雙小兒女怎么辦呢?她把兒女鎖在家里,萬幸的是這么多天孩子平平安安。
可是,那年的冬天,天氣異常寒冷,一雙小兒女的手和腳都生了凍瘡。她在家里生了火,那時的農村都在地上挖一個四方(或圓形的)火籠,架起劈柴在里燃燒,一家人圍坐在火籠邊 ,身上烤得暖烘烘的。
她放了幾塊兒冷饃饃,一些餅干,哄著孩子,乖啊,你們待在家里不要亂跑,在這兒烤火啊,餓了就吃這個饃饃,還有餅干兒。媽出去有事兒,晚點回來,你們要聽話,不然,媽就打你們。
兩個四歲,六歲的孩子仰起童真的小臉,朝媽媽懂事地點點頭。媽,你早點回來啊,晚了,黑了,我們怕,我們餓。
好好好,你們要聽話啊,媽回來給你們做飯。
她往外走去。兩個孩子坐在火邊,伸出長有凍瘡的小手,烤著。他們又拿起了餅干,扭臉兒看著媽媽離開。“哐當~”一聲,媽媽拉緊那兩扇門,屋里變黑了。他們聽見媽媽鎖門的聲音,聽見媽媽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聽見風的聲音。
天已經很晚了,媽媽怎么還沒回來呢?
他們早已吃完餅干。
哥哥,我渴了,想喝水。哥哥拿起水瓢,踮起腳尖,從水缸里舀了半瓢涼水,妹妹“咕咚~咕咚~”喝起來,用那生著凍瘡的小手抹了抹嘴角。
兩個孩子又回到火籠邊。
哥哥,我餓啦。
六歲的哥哥掂起火鉗支在火籠上烤饃饃吃。
妹妹,給你。哥哥,你先吃吧。妹妹先吃。
哥哥,大哥哥,大姐姐什么時候回來呀?
星期六大哥哥大姐姐就回來了。妹妹,明年我七歲,也可以上學啦。
兩個幼小的孩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爸爸怎么還不回來呢?媽媽怎么還不回家?
吃完烤饃,兩個孩子有了困意,小哥哥摟著小妹妹,他們倆坐在火籠邊睡著了。
柴禾還在燃燒,兩個疲乏的孩子睡得很香。
他們夢見大哥哥大姐姐背著書包回家,在叫他們。(簡書作者薰衣草的清香原創首發)小哥哥夢見自己背著書包上學了。他們夢見爸爸買了好多好吃的,在遠遠的地方叫他們,可是他們怎么也動不了。
不知什么時候,兩個孩子頭朝下雙雙跌進火籠里,火焰迅速地包圍了他們,燃燒著他們的衣服。兩個孩子掙扎著拼命往外爬,他們嘴里喊著爸爸媽媽。他們身上已經燒著了,小小的孩子不會自救,他們又一次摔倒了,身上的棉衣在繼續燃燒,他們喊叫著,打著滾兒,沒有人聽見他們的叫聲,外面的風吹著門外的桃樹,他們滾到門前,門鎖著。
兩個孩子燃成了火球。
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
在這個寒冷的冬日的黃昏,兩個幼小的孩子,兩個鮮活的生命,停止了呼吸……
3.
周六的下午,大哥哥大姐姐從學校回來,小弟弟和小妹妹去哪兒了?怎么不見了?他們到處找他們的小弟弟和小妹妹。
他們不知道,他們再也見不到他們的小弟弟和小妹妹了。
如果有天堂,小弟弟和小妹妹,已化成可愛的小天使,踩著五彩祥云,深情地看著他們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他們甜甜地笑了,無限眷戀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的家,踩著祥云,飛走了……
雪花輕輕地落在山上的樹枝上 ,山上有兩座小小的墳塋并排而立,墳頭一片銀白。
兩個大哥哥大姐姐,臉上掛著晶瑩的淚花,站在墳前久久不忍離去。
他們的母親桂珍走了。他們的父親更加沉默了。
十幾年以后。
大哥哥大姐姐遠離家鄉,到了很遠的大都市。
他們的父親,依然住在那座破舊的老屋里,滿頭白發,胡子拉碴,神形潦倒。
有人在北京看見他們的母親桂芬,喊她回家,她笑了笑,搖了搖頭。聽說她在北京當保姆。
她的丈夫渴望家里有個女人。在大兒子,大女兒結婚的時候,他們的母親回家了。大家又勸她倆重歸于好,桂芬又笑了笑,搖了搖頭,回到了北京。
后來,聽五媽說,桂芬在北京跟某個老頭結婚了。
她的丈夫呢?依然孤獨地生活。
世事如煙,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