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糊成粥
老人臥房里的那個老舊木頭桌子一定是比我的年歲還大的。不過相較于重新鋪過的木制地板，墻面上的固定衣柜，底下掛著流蘇的印花窗簾，這個舊年代的東西卻是顯得格格不入。
四根細長的桌子腿兒顫顫巍巍地撐著上面的“老式大屁股電視機”。中間的兩個抽屜上都掛著一把小鎖，抽屜臉上還有著簡單的雕花卻是被外力破壞得慘不忍睹，現在是一條一條的木頭塊湊在一起堪堪遮住抽屜洞口，卻沒有人敢去窺得里面的秘密。
如果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出這張桌子原本的褐色，不過現在看起來顏色淡了不少，漆也算掉得差不多，只剩下里面的木頭本色。桌子的四個角都已被磨平，整個桌子看著就像是巴旦木的外殼，粗糙且脆弱。
輕輕一推還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好似風燭殘年的老人還在茍延殘喘。
“我看，這個桌子好換掉了吧？正好過年了，劈了當柴燒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我的思緒從桌子上帶了回來，轉頭便瞧見父親也正盯著木頭桌子看，卻不知他為何皺起了眉頭。
“胡鬧！這可是你媽當年嫁過來時帶過來的！”爺爺吹胡子瞪眼的樣子顯然是氣壞了。
“這桌子都破成這樣了，還要啊？我看連個電視機它都要撐不起來了！”父親也是硬脾氣，有時候這兩人就是不對盤。
“現在還撐著就還能撐著！你管這么多干什么！”
聽著老爺子突然拔高的音量，我心覺不妙，看這樣子勢必要吵一架才會平息怒火。
以回房為借口立馬跑出房間，不過，我又立即停下了腳步，還是決定在門口偷聽一會兒。
“哼！你和媽兩個人我還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子假惺惺地當什么好人？這個桌子抽屜還不是你砸碎的？怎么現在舍不得扔了？”
父親的口氣比較沖，但是也說得爺爺一下子無法反駁。畢竟人老了什么都只能依靠父親，有時候一倔還不討好。
只聽得父親說完一句話就沒了聲音，之后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嚇得我立馬踮起腳尖飛奔回房。
我還聽見父親走出房間后說了一句話，“我們兩代人從小在你們的吵架下長大，真是可憐！”
奔回房間的我此刻背靠著房門，心跳快得停不下來。仔細回味著父親最后說的那句話，但是我卻驚恐地發現我竟然想不起來任何關于他們吵架的記憶！
突然打了個冷顫，驚覺一直以來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同時又記起了另一件奇怪的事――自己淡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影子！
怎么自己身上這么多怪事？這么一想，竟是渾身哆嗦，冷汗涔涔。
家里人好像從沒察覺到我的記憶和影子有什么不對勁，又或許是不在意，但是我猜其中必有蹊蹺！
翌日。
父親趁著爺爺去街上喝茶的時間，到他房間去把木頭桌子搬了下來。
老式電視機放在一張明顯現代風格十足的新桌子上，但是我在一旁看著卻越發覺得別扭――這個電視機也好換了！
“砰！”
一截桌子腿兒砸向地面的力道竟震起一地塵埃，飄飄揚揚地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父親此刻正拿著斧頭看著剩余的三根桌腿，抬手，用力一揮，只剩下兩根了。
我在旁邊看著這個場景，莫名覺的一陣難受，不僅心里堵得慌還感受到一瞬間的暈眩。
我靠著墻，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感覺稍微好點了才睜開眼。此時父親動作十分麻利，已經把桌子腿都砍斷了，接下來就是……
“等等！”
“抽屜里是不是還有東西？”
我只聽到自己急切的聲音響起，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在這時候出聲阻止。
“這個破抽屜里面能藏什么東西！我早就看過了，里面什么都沒有！”父親顯然是有點不耐煩了，拿著斧子用力朝桌面砸了下去。
抽屜上的小鎖被震得連著木頭塊掉了下去，原本就是木頭塊拼成的抽屜臉此時也是繃不住了，瞬間散落一地。
“啊……”此刻我的頭更是疼痛難忍，竟忍不住叫出了聲，痛得好像那把斧頭砍的不是桌子而且我的腦袋。
原本靠著墻的身體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疼痛感也沒有頭疼厲害。
我的眼睛竟然開始控制不住地掉眼淚，無數記憶在我腦海中翻滾，沸騰！
原來，那個小孩子是我。
記憶片段
“砰！砰！砰！”
老太使勁用腦袋撞著墻，流著淚嘶吼著：“讓我去死，讓我死了吧……”
老人在一邊冷冷地哼聲，“你想死就去死好了！”眼睛盯著正在撞墻的人沒有一點點溫度。
他們當然知道旁邊還有個小孩子在場，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都快要死了還管這么多干什么！
老人心中想得都是老太的錯！管這么多做什么，他只不過嗜酒、嗜煙、嗜賭，暴力、粗魯，罵人、打架，罷了。
這么多年她又不是不知道……
之后，中年男人回家把老太送去醫院。
小孩子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卻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笑著說：“奶奶你一定要好起來哦！”
她閉著眼睛，此刻聽到軟軟的聲音感受著手上的溫暖，想回應她卻要使出渾身的勁兒。
“嗯……”
最終還是使勁說出來了，可是聲音小得可憐，沒有人聽見。
緣由
“砰！”
緊握的拳頭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盡顯當家之主的威嚴！
驚恐地看著抽屜臉竟碎成了最原始的木頭條，她蒼老的臉龐一僵，頓時怒火中燒。
“你個老不死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她惡狠狠地看著他，似乎要和眼前人拼命。
“萬一小夏的半個影子被你放跑了怎么辦啊！我好不容易把它鎖好的！你是想讓小夏想起那些關于你的惡心的記憶嗎！”
“還是你想讓老婆子我魂飛魄散啊！你個活著不討好的老家伙！”
經歷了那次頭痛之后，我的記憶就完整了。不過多出來的都是一些痛苦的甚至不敢再回憶起的記憶。
不過沒關系，只要不去想就好了。
另外，我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變正常了。
不過，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著，不會再被別人叫做怪物，也是一件好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