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考考了不到三百分,當時有很多人覺得我沒救了,還有很多人根本不會想這些問題。覺得沒救的人多半是我的親戚,竟然有一眼洞穿未來的能力,他們甚至可以看到我在未來如何落魄。除了這些人,沒有人會想這些問題,因為我于另外的人的生活起不了任何作用,最多也是微信上陪他們聊聊麻花,等實際困難出現的時候,估計他們早已不見蹤影。但其實我一直都很堅強,沒有什么困難問題。
我說,父親,我看我還是不讀了,隨便找點事情做。
父親說,不行,為父賣了屁股都要供你上大學。
這是在高考成績沒有出來之前。聽完父親的話,我有片刻驚呆,想,父親斬釘截鐵的口氣,聽著總感覺少了點什么。想來想去才覺悟,父親沒有把前提條件說出來,只說出了結果,并且不管前提條件的好與壞。
我說,我考的很差。
父親說,兒子,不用那么擔心,離成績出來還有二十多天。你越擔心的事情反而越不會出現。
我說,我真的考的很差,到時候你別扇我耳光就好了。
父親說,怎么會呢!你是我兒子嘛,我相信你的能力。說完他坐下來靠近我,用手搭在我的右肩,拍了兩下。
這一拍倒把我肩上的石頭拍掉了一半,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但后來我又陷入了難釋負重的境地,就好像孫悟空好不容易掙脫了五指山,又被壓了下去。
我說,父親,聽您的意思,如果我沒達到你所理解的能力范疇,你必定會一巴掌過來。
父親毫不猶豫地說,是的。
說了這么多,終于體會到父親內心深處的想法。
? 我說,到時候你一定會的。
我卸下他的手。他的手沒想到這么嫩,肉質細膩顏色白皙,一個中年男人的手按常理來說應該起滿生繭,不想卻比女人保養的好。可以想象這樣一雙手打在臉上豈不是酸甜難分?
我走進了房間,不再想他的手的事情。我打開窗簾看樓下。發現樓下一群小朋友還玩得意猶未盡,聚攏在一起,小區路燈微弱的燈光像是要睡著了,竟然和夜色融為一體。其中一個扎著雙麻花辮的小女孩站在中間,大聲喊:大家先閉上眼睛,我數到三你們就可以睜開,誰找到我,我就給誰。你們誰偷看,我絕對饒不了。
這話嚇了我一大跳,眼珠子都要彈出窗外去了。我很好奇她有什么本領可以饒不了誰,而且有什么東西給別人。我興致盎然,高興得不得了,于是繼續觀察他們究竟要做什么。
小朋友自覺都用手蒙上眼睛,等待孩子王的數數。小女孩看時機已到,于是悄悄溜出圈子,往住宅區跑,這時她念了一,這輕靈的腳步,看得出來沒有上乘的芭蕾功底是跑不出來的。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聽見在二之后就消失在了轉角處。我跟那些站在原地蒙眼的小朋友的心情約莫是一樣的,都希望聽到三。過了半分鐘,我都沒有聽到三。之后突然看到右邊的那棟房子的三樓的一個房間亮起了燈光,燈光里窗戶打開探出一個腦袋,正是那個扎著雙麻花辮子的小女孩,她看了看下面,覺得一切還滿意,然后喊出了三。這個三從天而降迅速湮沒在黑暗里。我想,不好,他們被耍了!然后我看見樓下的小朋友四散開來找她,估計一晚上都不會找到。但其實那些小朋友也很精明,不到五分鐘就散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這群孩子散了之后小區很安靜。我隔著一堵墻對父親說,我睡覺了。
父親久久沒有應我,難道他聽不見?我又喊了一句,寂靜中隱約聽到了父親斷斷續續的鼾聲。這夜涼如水,完全不同白天的悶熱。而且客廳的落地窗大敞,盛夏夜晚的風從外面灌進來在客廳里回旋一陣詭異。
父親靠在沙發上都能睡著。我擔心他著涼,從他的房間里拿出毯子把他蓋上,然后把落地窗關上,臨關燈的時候看了一眼他的手,白花花地看得心里毛骨悚然。
……
不知道為什么越是想刻意去睡的時候就越是睡不著,腦海里全是高考的最后一天。那天天氣格外叫人不爽,手心里全是細密的汗水,以至于用防滑的油性筆寫起字來都感覺剛喝完一杯香飄飄奶茶。平時我不愛喝這奶茶,這奶茶主要是在大晚上喝才別有一番韻味。
我記得我好好認真對待過的一條題目就是作文。可惜這題目弱智,為什么學生一怕奧數?二怕英文?三怕周樹人?命題人強行把所有學生的害怕按照邏輯排列,并且只規定學生們只可以害怕這三個。孰不知學生們并不是只怕這三樣,而是最怕你們這些命題人,害得學生連作文都不敢多寫,生怕寫多或者寫少幾個字就是離題或者不符合規定。
命題人要求只寫記敘文和議論文。我覺得議論文是沒有什么寫頭的,我寫了記敘文。因為我喜歡樹人爺爺的緣故,我就寫了一篇小時候看樹人爺爺的《朝花夕拾》,是怎么樣地崇拜他,起了一個這么清秀脫俗的書名。那時只要一看見這四個字就會覺得只要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就會有大片大片的花瓣從天空中飄落下來抑或是隨著夕陽一起淹沒在地平線上。
現在我不知道那篇文章被誰看過,被誰隨便一看就隨便給了一個分數然后丟在一邊打包丟進垃圾桶然后徹底地從人間蒸發。那清秀脫俗的稚嫩的筆跡。
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熱烈的陽光已經刺穿窗簾照到我的屁股上,我關了空調,準備自己做點早餐。兩個水煮蛋一片面包和番茄醬或者水煮蝦和兩個饅頭,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打開門的時候,地上有一張紙,上面有著挺拔鋒利的筆跡。
父親留言:我的兒子,高考已經結束,而你已經快成年,我想你很聰明,應該知道自己的處境。好與壞,其實并沒有什么明確的界限。自己找一個工作,體會一下現實社會。我幫不了你一輩子,畢竟,你父親,也就這么一點能耐,你總不能指望你母親給你什么吧。
寥寥幾行,看得我卻是字字坎坷。
當天我就找個一份服務員的工作,在一家海鮮酒樓。這家海鮮酒樓并不高級,類似大排檔,自然沒有什么服務而言,但是多少要給客人一點表示。不然經理得說我。
這個經理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但麾下卻統領著十多個五六十歲的老奶奶和幾個年輕的小妹,頗是威風稟稟。二將是一個小個子年輕男人,叫做付主任。但他讓我們叫他主任,不許加上姓。開早會的時候我問他,為什么啊?他眼睛斜射我,把旁邊帶有一顆黑痣的嘴巴向上一撅,不說話。
倒是旁邊的一個小妹替我補話,她說,我們這里只有主任,經理,沒有什么副主任副經理。
……
幾乎全部老奶奶都捂住嘴笑了,活像一個十八歲的害羞小姑娘,旁邊的幾個小妹也跟著笑。我想主任怎么這么愛面子,職位頭銜真的有這么重要?況且這是一家不能算是一星級的酒樓。我只能苦笑地望著他們,在工作的第一天。這苦笑實在沒有意義,因為我不知道這些人的笑可以持續到什么時候,而且我的嘴巴張開感到一陣抽痛,這等笑容,苦不堪言。
經理面無表情,而主任還是那副嘴臉。
經理終于忍不住說,大家別笑了。說完咳嗽了兩聲,以示威嚴,只可惜女人的威嚴不能跟男人比。威嚴起來還只是充滿磁性的女聲,并且聽起來怪怪的,感覺像是一個村姑在彈鋼琴唱起走調的歌詞。
咳咳,現在開始開早會,大家別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們剛新來的同事,你看,這位,我們酒樓第二個男丁,大家先歡迎他的到來。
他們一致鼓掌,我驚起一身冷汗。
經理接著說,他是高三畢業生,準備上大學。這次呢,他在這里會待一個暑假,作為實習生,你們應該好好關照他,不懂的地方還要多請教你們。說完把眼睛瞄準我,你是叫……
哦,我叫唐子良。唐朝的唐,子良的子,子良的良。
啥?
桃子的子,善良的良。
哦,我明白了。來,你上來,給大家介紹一下自己。
我想她真是一個村姑。
我上到她的位置上草草介紹就下去了。介紹最忌諱的就是啰嗦,其實只要說明為何而來,從哪里來,姓甚名誰足矣。何況一屋子都是奶奶級別的人物。
但其實我注意到了一個女生,并不能用小妹來形容。她是一個女孩,一個女生,一個姑娘。只能這么來形容。介紹的時候我就特別注意到她獨特的漂亮眼睛,這眼睛散發出來的光彩就好像梨花從空中不斷地落下在你眼前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但后來我想了想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只是因為有了對比,你想,如果你是一個男的,香煙和嫵媚女人,你選擇哪個?哦——如果你是一個女的,那么一個月不購物和一年不愛愛,你選擇?
其實經理也算是一個漂亮女人,我說他村姑只是一時憤憤,細看起來竟然有和這個女生媲美的風韻。只可惜手下跟著這么一個嘴臉非驢既馬的主任。
我不知道他們關系如何,但后來證明他們的關系竟然可以如此好。比如說,這個主任說要解雇一個小妹,這經理絲毫不會考慮人手的短缺或者究其事原由,就給解雇了,絲毫不給情面。
剛才就給解雇了一個。我介紹完之后,經理開始講日常事務。都是一些很簡單的事情,后來一個臉上疊滿皺紋但是頭發卻烏黑異常的奶奶指著一個小妹的鼻子說,就是這個小妖精,整天不收拾盤子,還整天和臭男人勾搭,扭扭捏捏,互相獻酒,也不臉紅。
那小妹臉色很難看,紅得像猴屁股,她說,你血口噴人,你憑什么說別人是臭的?你聞聞自己身上香不香?我就不能好好招待客人嗎?要像你一樣,站在旁邊跟個死豬沒什么區別,那這里豈不是成了豬圈?
你才死豬,你個死豬,你再說一句試試?
那小妹說,你是死豬,死豬——
兩個人說著說著像是要開架的意思,我膛目結舌。互相對罵禁忌之一就是不能重復別人罵過的話,并且再要求對方罵一次。因為罵人不像打架,打架誰先動手就得吃虧,先動手的叫挑起事端,后動手叫正當防衛,且不說誰傷亡最慘烈。一般人應該很少會“你在打一次試試”,因為這樣很受苦。說“你再說一句試試”的人,往往是想以氣勢壓住對方取得口戰的勝利,反而通常是會以失敗而告終,因為罵人確實很爽,誰都喜歡再罵一句,因為這是你自找的。
經理打住她們,停!像什么樣子,新同事來第一天,就給別人這么不好的印象?你們要吵對面馬路上吵,別在這里丟人。
主任說,這個人真的很大問題。
經理說,哪個人?
主任說,這個小妹,真的不務正業,讓她走吧。
小妹一看形勢不對,忙跟斗嘴之人道歉,再跟經理解釋,一場徒勞。
經理說,沒有什么可以解釋的,你走吧,這里容不下你。
于是那小妹有一肚子的話從胃里涌出來,什么“我在這里,多少客人沖著我來……”“就憑她們這些老不死的,這酒樓遲早都要倒閉”“倒不倒閉都是遲早的事情,我還是早點走了好,賤東西”,全場很清靜,都在專心致志地聽著她說來這里工作的體會。后來是主任拉著她往外面扯,才把滿口沒有說完的話扯去外面去了。我望她離去的背影,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經理也看得發呆,想必一個同性竟然有如此豪邁豁達的性格,不得不自愧不如。就以酒樓經濟效益來說,這小姑娘確實為酒樓賺了很多錢,一個可以頂好幾個奶奶呢。但細想起來,這錢又不是自己的,跟自己沒有多大的干系,頓失所望。看著這姑娘漸漸消失在門口,才回過神來,對手下說,大家別聽她的話,她是個神經病。然后看了看表,大喊,時間到了,我們開干!
這一喊我的腦門都快震壞了,倒不是分貝有多強烈,只感覺她是在叫我們去打群架,可以想象如果打群架的時候煉出這么一句激勵人心的口號,士氣必定大增。
如果說這是一句慫恿我能搬動比自身體積大的物體的話,那么接下的話和她的模樣,我會因為承受不住超重的重量,被壓扁。
她又喊,同時用美過甲的手握成一個小奶黃包似的拳頭,形成一個“加油”的架勢,這里是我們的家,生意好壞靠大家,大家加油——
這一聲拖長的油后,我聽到了更長的油聲。因為所有人都很整齊,姿態跟語氣完全跟她一樣地說出了同樣一句話。
……
這時我感覺一陣肉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肉麻之后像是被一顆行星砸中。
經理對我說,你為什么不這樣做?
我說,為什么要這么做?
經理說,你這樣就是不團結的表現,你看大家都在做,你為什么不做。
我想看來不做就滿足不了她的自尊心,并且讓旁人看起來這個經理與此事有失威信,實在不好讓她下不了臺面,但我委實不好下口和下手。在我記憶以來,我從來都是對此類動作和口號感到反感。這些就好像上課前叫的“老師好”是一樣的,不是隨隨便便站起來叫了一聲老師好就是老師好。既然做與不做都需遵循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又何必去做?
我說,經理,我做不來。
經理說,我教你。
說完她教起我來。我想她真是一個十足的笨蛋,為什么經理級別的人物連這么一句淺顯的話都聽不懂,我懷疑她的顏值和智商是不能成正比的。
我說,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的肩胛在前幾天扭傷了,估計是健身的時候把韌帶給扭了,現在不能做你那動作。
其實我根本不愛健身。
還好經理很打趣,沒再強迫我。
經理說,那行,你就跟著我們一起念口號吧。
我欲哭無淚。
就這樣,我鸚鵡學舌之后。就在大廳里面站崗,等待客人的到來。早上九點半的陽光如果是在小鄉村的話那一定很溫柔,而外面已是一片艷陽天,像是把客人趕走了。
大廳每一片區域都有一個小妹站崗,上下左右和中間。難不成我跟其他小妹的性質是一樣的?因為大廳沒有老奶奶,我只好想老奶奶跑去哪里去了。想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是在后勤!
我站在大廳的中間,等來等去始終沒有客人來。自打無趣,看了看我周圍的小妹。發現我特別注意的那個女生在我的左手的一個角落,她負責掌管那片沃土?因為那個地方是通向二樓的必經之路,應該屬于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我說往那邊挪了幾步,我說,你叫什么名字?
她說,你是誰,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我說,我是唐子良,很高興認識你。
她說,我管你叫誰,快走開。
我說,我是你同事,認識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說,天經地義?你見鬼去吧。快走開,別跟我說話,不然經理要說我。
我說,經理也希望我認識你啊,同事之間知道名字方便工作嘛。
她說,滾。
我只好悻悻走開。想自己心里構建的美好世界就此破滅。我在開早會的時候,對她意淫構思了無數種纏綿的相遇相知場景,結果第一次談話就令我很難受。這就好比一場春夢。失意總是比期望來得快。
主任在我旁邊經過,身上的銘牌歪在一處,正好跟他左傾的面龐一個方向,相得益彰。我看他的樣子就覺得很好笑。
我笑了。
主任說,你笑什么?
我看著他嘴角那顆熟得快要糜爛的黑痣,越發得不能收拾,但又囿于情面,想想他畢竟是我的領導,自然有一天有求于他,只好苦憋住扭曲的笑容,臉都不成形了,實在痛苦。
我說,沒有,我很高興認識你。第一天,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主任說,我也很榮幸認識你,看你也是知書達理的人,這個暑假的生意有你在這里幫忙一定會更紅火的。
我說,主任,過獎過獎,我只不過是多讀了幾年書。我一定會讓細心照顧這里的每一位客人的。
主任說,哈哈哈哈哈,小伙子,好樣的,年輕的時候就得好好干!
聽到這樣的話我臉都綠了,心想這個主任也是一個不識趣的家伙。便沒有再理他。要怎么干才算是好好地干?因為主要因素是,什么給你干。
在大廳里站了不知道多久,有客人進來吃飯。想必已經是正午時分,但也是零星幾個當地人,操著一口白話,喝著幾瓶百年糊涂,一個中午就算這么過去了。
我才知道海鮮店真正多人時候是在夜晚,當天晚上大廳里吵吵鬧鬧,擁擠不堪。我在中間的這個位置,竟然是中央樞紐。不僅要顧著自己旁邊的幾張桌子,還在幫小妹們傳菜,開酒瓶,收盤子。一整天下來,膝蓋像是被人縫了幾針,骨節吱咯吱咯地響,就像貝爺吃甲殼蟲發出的聲音,嘎嘣脆。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九點半,東莞這座城市的夜空根本不可能看到星星。
我掏出蘋果六看朋友圈在路上打發時間。但其實夜晚的路還挺靜的,旁邊只有摩托車不時嘟嘟一聲就開過去。說要禁摩到現在還禁不成功。其實也跟騎摩托車的人沒有多大的干系,如果他有小轎車,怎么會選擇這種出行方式?
我想,如果我現在有一輛摩托車,我就不會走路了。
走著走著突然后面有混雜的機車聲響起,我害怕起來。因為我怕后面有一群來搶我蘋果六的機車男——那種場景無數次在我出門的時候看過,一輛摩托車上有兩個人,一個騎車,一個手伸出來,搶路人的手機,手提,項鏈……
嚇得我連忙跳進旁邊用作綠化的灌木叢里,躲過了一劫。
我的心跳得厲害,本來還想打開微信看一個女同學狀態,但看來這種情況我只有跑回家再看了。
回到家,見父母已經做好飯菜,在保溫。
父親說,今天怎么樣,體會到現實了嗎?
我說,體會到了。
父親說,那你以后更要爭把氣。
我說,怎么爭法?
父親說,上大學,學好一技之長。一技傍身,衣食不愁。
母親說,好了好了,別給兒子這么大壓力。吃飯吃飯,誰不會在他這個年齡迷茫。
父親說,你懂什么?這個年齡就得應該好好樹立目標,做一個有目標的人。
不知道為什么,一聽見父親說話心里總是沉沉的,像是有一顆石頭懸在胸口搖來搖去。我想,如果要制定目標,那生出來的時候就應該好好制定目標,而且是最遠大的一個目標,跟隨著棺材和你一起下地。而母親似乎永遠都不會想我的未來,又覺得太過于冷淡。和她生活在一起雖然不會有什么驚喜的事情發生,但這種感覺也不壞。什么樣的目標才是最遠大的目標,我想,能安全活到明天,就是最了不起的目標了。
我沒有說話,吃完就回房間睡,牙齒也沒刷。這時打開窗簾發現下面沒有小朋友在玩耍,難道那群小朋友都在鬧氣?
睡覺前玩手機對于我來說不能幫我助眠,反而會因為生怕輻射殺死腦細胞而把手機放到客廳。但之前還在學校的時候,臨睡前總要掏出來看一下朋友圈,這就好比貓看見會抖動的物體情不自禁上前去與之玩耍,而且不管跟它玩耍的是一枝雞毛桿子還是一只被它調戲的小動物。那個時候我還在用三星低端手機,這手機用了一年之后開始出現反應慢的情況,有時點開一張圖片比開機時間還長,真想把這樣的手機摔到地上,用機關槍狠狠掃射幾番,再加點辣椒和味精,給發明這臺手機的人吃。我覺得臨睡之前是朋友圈最活躍的一個時間段,秀恩愛的有,秀自己的有,秀師生情秀朋友情的有,除了這些秀的,還有謹防癌癥和心靈雞湯這方面的另類。秀另類的同學是偉大的,因為他犧牲自我告誡大伙愛惜身體和提供正能量。但我知道如果一個人要一直靠喝雞湯以獲得前進的動力,那他必定在這段看雞湯的特殊時期無所作為。雞湯在某種意義上類似毒品。有一段時間我手殘總愛點進去看,結果發現編這些話的人全是傻逼。這就像一個固定公式,看第一句話之后你就會順著思路套進去,無時無刻給你洗腦,洗到最后就會覺得原來編得這么有理,而且還很感謝這篇所謂的精神糧食。
? ? ? 手機上秀自拍照的人,十有八九是女生。我覺得偶爾發幾張沒有多大的關系,一天一次總感覺像是后事已到,需要給人祭念。好容易一張美美的自拍照發出來,讓我一看,竟然像是看最后一眼。我對此類照片一律不贊,一律不評,因為太煩。我覺得漂亮的女人不會發自拍照。
? ? ? 我發過幾次自己的自拍照 ,因為那段時間我春心蕩漾,總想著談個女友。連續發了幾天,見沒人贊沒人評論,便金盆洗手,不再禍害朋友圈。但其實我長得不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長得不丑。
? ? ? 早晨八點起來沒有什么變化,還是一樣的天氣。但今天赫然發現餐桌上有兩個雞蛋一瓶牛奶和一碗做好的鮮蝦云吞面。天氣熱原來還有防止食物冷化的效果,這面還冒熱氣呢!我快活起來,想必是慈愛的母親給我做的早餐?想了想,想起來母親從來沒有做過這等面條,從來都是生菜煮面和西紅柿煮面。算了,誰做的不是一樣,先吃為敬。
? ? ? 這一吃花費了不少時間,其實不是因為湯的滾燙,而是我從來沒有吃過這等好吃的面,面條細滑爽口,口口帶勁,竟然會在嘴里彈來彈去,讓人不禁一口接著一口,而且加以鮮蝦云吞的搭配,輕滑入口中,一口咬下去,薄嫩的餃皮和鮮蝦的蝦汁與面條混合在一起,產生天花亂墜的效果,像是吃了一顆搖頭丸,身體不自覺得搖起來,心曠神怡。
? ? 搖完之后清醒過來,我還要去海鮮酒樓工作。匆匆把碗筷收拾起來放進鍋里,用水浸泡起來,便鎖門向樓下跑去。
? ? 我家在六樓,跑完之后還得下三樓,這三樓是業主的商用區域,開了幾個大型超市。這超市時不時改個名字,我想小區上面這么多人,改了名字會不會影響客源對品牌的辨識度?我母親曾經說:超市生意不好肯定會有另外一個老板開的啊,你擔心這個做什么,整天想有的沒的。
? ? 我說,我沒想有的沒的,我們小區這么多人,就沒人去樓下買東西?還至于生意不好倒閉?
? ? 母親說,老板早賺夠錢啦,怕有一天倒閉,所以就關了。
? ? 我說,一個老板都沒能耐挽救一個超市?
? ? 母親說,這要看什么老板。你一個小孩,想了也沒用。
? ? 我說,我不是小孩,母親。
? ? 母親說,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個小孩。
? ? 我說,要怎么樣在你眼里我才不是小孩?
? ? 母親說,不跟你說了,吵死了。
? ? 最后發現缺點什么,補了一句:你變成大老板給點錢我用就不是小孩。
? ? 我說,母親,你是在開玩笑吧。
? ? 最后母親抿著嘴搖頭走遠,那時我不知道母親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但現在我知道了,其實母親是認真的又是在開玩笑。她只是無心說出了這么一句話,可話由口出,必是朝思暮想過,不然不會憑空就說出來。我是小孩也好,大老板也好,于母親而言我只是她兒子,僅此而已。
? ? 用電梯下三樓委實浪費資源,但下樓梯又比這上面的六樓要高,這一段一段的臺階恐怕就像長城,實在望而生畏。想了想電梯和樓梯都是大家的,還是用電梯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這電梯今天不是我的,按著按鈕怎么也沒反應。
? ? 只聽后面一個聲音傳來:哥哥,電梯今天維修當中,你還是走樓梯吧。
? ? 我轉過身,看見一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扎兩根麻花辮子,今天穿著白色的荷紋連衣裙,白色的絲襪,一雙白色的圓頭小皮鞋。我心里咦了一下。
? ? 我說,你不是那天晚上騙人的小壞蛋?你快說,你叫什么。
? ? 隨后我努力擠出一個溫婉的笑容,擔心前一句話說得太兇嚇跑她,得不到我想要的信息——她的名字。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很愛問別人叫什么名字,而從不先說出自己的名字。這就好比你很想得到異性的快速答復,卻忘記自己說的話題令人難以啟齒,都帶有諷刺的意味。
? ? 小女孩說,哥哥,你都看見了?
? ? 我說,你看,我在那里,怎么能看不見?
? ? 我指著那幢在小區正中央的房子,小女孩順著我的手指望過去。她竟然跳起來鼓了幾回合掌。
? ? 小女孩說,哇!哥哥,你家地理位置真好,朝南背北,站在陽臺上一定整個小區都收入眼里,真會挑。
? ? 我說,你真厲害,這都能看出來。不過,房子不是我挑的,是我父親,估計他是第一個買這小區房子的人。
? ? 小女孩說,第一個那是什么時候?
? ? 我說,七年前。
? ? 小女孩說,七年前我還沒出世呢。
? ? 我說,你現在六歲?
? ? 小女孩說,六歲半。
? ? 我說,都差不多。
? ? 小女孩說,哥哥,那不一樣,我們小孩子正在發育當中,可能半天的時間我們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 ? ......
? ? 我竟無言以對,這小女孩雖然話很有道理,但忘記重點,久久不告訴我名字。而我的名字對于她說更是無關痛癢。要是時間足夠,我肯定會陪她坐下來好好聊聊,或者我高興請她吃幾個冰激淋。
? ? 我說,我走了,還有事。
? ? 誰知道,她突然抓住我的衣角,不讓我走。
? ? 我說,你要干嘛?
? ? 小女孩說,你要干什么?
? ? 我說,端盤子。
? ? 小女孩說,那一定很好玩。
? ? 我說,好玩個頭,要端一天,你試試?
? ? 小女孩說,好啊,哥哥,你帶我去試試。
? ? 我說,你瘋了?你不陪你的小伙伴玩,纏住我做什么,再纏我賣了你。
? ? 小女孩說,哥哥,我看得出來你是好人,你不會賣了我的。
? ? 我說,放開!
? ? 小女孩搖搖頭,一雙黑皮蛋似的眼睛望著我,很可愛,我哪還有心思欣賞這等純潔美好的模樣,氣得我頭發都豎起來了,扒開她的手,硬著頭皮往樓梯里沖。里面黑暗無比,不小心撞了一下墻壁,感覺這面墻壁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因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的腦殼實在很疼。也不知道這小女孩會不會哭,因為我實在太兇。
? ? 這時掏出手機已經是八點四十五,糟糕的是還有十五分鐘就開早會。后悔吃面和小女孩閑扯花了這么多功夫,想想后悔是最無能的一個表現,做了就做了,后悔有什么用。比如殺了人要死刑以懲,后悔就沒有用,要慶幸你成功殺人,體驗到殺人的舒爽。我只好跑路,跑路之余一直觀察有沒有順風車可以直接飛去海鮮酒樓,結果很失望,他們都不肯載我,無論是雙輪的三輪的還是四輪的,他們都說不順路,可是我分明看見他們跟我一個方向,嘟嘟揚起煙塵就不見了。
? ? 平時三十分鐘的走程,無奈被我十分鐘的速跑解決,不想我竟然還有這天分?我是一刻沒有歇息,心臟頑皮得都要從嘴里跳出來,生怕給經理一個壞印象。經過這一次,我覺得有一輛自行車,肯定會方便許多。
? ? 剎住腳的時候她們還沒有開會。空閑之余有幾個奶奶在門口用竹竿敲芭樂,這芭樂樹是長在圍墻里面。芭樂死活不肯從樹上掉下來。一個奶奶力道極佳,竹竿一掃,芭樂紛紛聽話地掙開枝梢,只恨大部分掉進了別人家的院子里,能撿到手的都長得奇丑無比。于是再一掃,這次一大片落入她的腳下。她興奮起來大叫,哇,這次成了。
? ? 旁邊的奶奶一聽,都絡繹不絕向她靠攏。然后一人撿一個,迅速空空如也。
? ? 她白了她們幾眼,可她們沒有臉紅的意思,撿完之后興高采烈地回酒樓準備開早會。空留這個功臣,右手拎著一個小籠包似的芭樂,傻在原地,一臉怨氣。
? ? 我在大廳里面站定的時候,外面院子駛來一輛白色的中端寶馬。我覺得中端寶馬無論價格還是速度、質量都處于中端的位置,既不像比亞迪庸俗也不像勞斯萊斯奢侈,有朝一天有機會我也想開,因為別人看車主要看車的知名度,一看你是寶馬,就不好估量價格,不懂行的人都知道幾十萬,具體多少萬就全然不知。
? ? 這輛寶馬停在門口對面的停車棚里,像電影里的情節一樣,打開車門首先看的是腳,因為這樣才會顯出神秘感。而且腳最能體現一個人的身份象征,你想,如果一輛蘭博基尼,在打開車門的瞬間,看到一雙滿是污垢趿拉著拖鞋的腳,肯定對車的興趣全失,馬上走人,除非把車送給自己。
? ? 經理踩著一雙八厘米的高跟鞋踏下地板,一條修長的腿看起來韻姿十足,粉白的肌膚在輕薄黑絲的掩映下宛如出籠的蒸餃,令人垂涎欲滴。真的,我是流口水了,誰不曾在精力旺盛的時候對好看的異性幻想過?要說沒有,那是假的。
? ? 奶奶們說,經理來了經理來了。
? ? 于是奶奶們擺好隊形。
? ? 小妹們異口同聲,哇!
? ? 雙眼像是有無數顆星星閃閃發光。
? ? 我想,為何這么一個漂亮女人心甘窩屈在這么一個小小的地方?我覺得她應該博得萬人的矚目,萬人的喝彩,萬人的昂揚追求,而不是在這里陪我們整天對付令人煩躁的食客。
? ? 經理走了進來,放好她的包包,來到我們的前面。
? ? 而此時我已經不在垂涎于那美味的姿色,只期待她要說什么。
? ? 經理說,主任呢?怎么沒有看到他?
? ? 我環顧四周,發現確實不見主任。其實我很不希望主任站在經理的旁邊,因為我總覺得主任會讓那一籠美味的蒸餃失去香味。
? ? 奶奶們和小妹們搖頭表示不知道。
? ? 經理問我,你知道嗎?
? ? 這個問題其實問的很怪,因為這么多人都不知道,那我就沒有理由要知道。但我覺得說不知道是很愚蠢的做法,因為領導都希望得到結果和答案,并不會考慮你是以何種方式取得。我只好猜測主任不來是因為什么原因。
? ? 我說,主任睡員工宿舍嗎?
? ? 經理說,不睡。
? ? 我說,他睡哪里?
? ? 經理說,當然是睡他家啊。
? ? 我說,他家在哪里?
? ? 經理說,清樂路朝陽四街。
? ? 我說,糟糕,他堵車了。
? ? 經理說,他騎車,怎么會堵車?
? ? 結果這一次,全部人又開始笑我。我也只好跟著笑,笑容苦澀不已。我沒有再說話,我臉都紅了,這次又遇到劫數一次,讓我怎么在這里強顏待下去?
? ? 經理說,我們不管他,先開會。
? ? 我特別注意的那個女生匯報工作,她說,經理,唐子良不務正業。
? ? 經理說,啊?藍紅,怎么了?你快說。
? ? 原來她叫藍紅,這名字真刺我眼,讓我想到彩虹,我很討厭彩虹,不明為何這么人喜歡彩虹,其實彩虹不過因為顏色多被人美化了一下。我認為我沒有錯,我覺得在海鮮酒樓我很賣力工作,因此我要申辯。
? ? 我說,我沒有。
? ? 經理說,你別說話,讓她先說。
? ? 于是藍紅說,這個唐子良,總是過來幫我,他......
? ? 沒等藍紅說完,經理大笑,身體跟著微微顫起來。我希望她高跟鞋踩不穩掉到我的手里來。
? ? 經理說,他會幫人是好事啊,好事——呵呵呵呵。
? ? 藍紅說,經理,不是那樣的,這人沒事跑過來問我叫什么名字。
? ? 經理嘆氣說,唉!這是小事。別這么小家子氣,我親愛的領班,同事之間問清名字好工作嘛,我看人家也不壞,對你沒什么惡意,別往壞處想。
? ? 藍紅無言,想必已經氣急敗壞,說不出話來。我暗喜。原來她是領班。領班肯定要做好表率工作啊,所以才這么針對我?問個名字要和她上床似的。
? ? 經理說,還有沒有其他什么事?沒有我說了。
? 靜默三秒之后。
? ? 經理說,其實,我很看好唐子良的,人長得好看,做事也快。昨天我觀察過他,他勤勤懇懇,很負責,大家應該向他學習。
? ? 大家竟然會熱烈鼓掌。我不在乎鼓不鼓掌,因為我覺得如果你是一個萬眾矚目的人,應該不會在乎普通人的喝彩。而偶像的一句話,都可以令你醉生夢死。
? ? 經理對我來說不是什么偶像(我也沒有偶像),但她畢竟是我的領導,又是我意淫的對象。聽她這么一夸,自然心花怒放,忘乎所以。
? ? 這時主任騎著電動車停靠在寶馬的旁邊,把車鎖了之后匆匆跑過來。我幸災樂禍。
? ? 主任假裝鎮定嚴肅,走到我們的前面。
? ? 主任說,事情都說完了?
? ? 經理說,我親愛的主任,怎么回事?
? ? 主任說,我堵車啦!
? ? 經理說,你騎車,不可能堵車。
? ? 主任想了想,覺得不對勁,就連忙說,我在闖綠燈的時候,哦不,明明是綠燈的,我過去的時候就變成紅燈,所以交警就說我闖紅燈了。他們跑過來,我一個人在斑馬線上,不好意思甩開他們,他們可是四輪的啊,所以我只好停下來。他們說要罰五十元,不然車得扣下。我想了想,又沒帶錢包,上班帶錢包干什么。問用不用微信支付,又不會用,銀行卡都沒綁定呢。我只好先把車扣給他們,跑回家拿錢。這樣一來一回,就耽誤了這么多時間,實在不好意思啊。
? ? ? 我聽得津津有味。主任說完之后,經理沒有表示什么,叫大家準備干活。當經理真的很舒服,因為一整天下來只有她坐在椅子上玩手機,偶爾一些熟客過來寒暄幾句丟個媚眼,又坐下來。這很有水平,玩手機的時候讓人覺得她在和顧客聯系,寒暄的時候又覺得此人與顧客交際甚好,不論哪樣都讓人覺得她是一個杰出的酒樓經理。
? ? ? 今天客源甚少,我竟然在晚上八點就回到家。
? ? ? 電梯竟然修好了,愜意地乘著電梯上小區。
? ? ? 剛出電梯門不久,一個小朋友在遠處朝我奔來,張開手欲和我擁抱,路燈散發昏黃的燈光,樹影稀疏,像是黑暗中的小精靈。我一驚,這就是當爸爸的感覺?
這一撲我整個人都向后傾倒了一下,我用腳力定住上身,然后再定眼一看。
我說,原來是你,吃飯沒有?
是那個扎著麻花辮子的小女孩。我以為她還會記我的仇,從此不理我。看著她惹人憐愛的樣子,我把她抱起來,好好跟她親昵一番。她真可愛,我親她一下應該不會在她記憶里留下什么痕跡吧?想了想決定不這樣做,因為既然已經抱住她,就表明了這個小朋友信任你,跟你在一起覺得有安全感,沒必要再去調戲她。
小女孩說,哥哥,家里沒人做。
我說,為什么不做?
小女孩說,他們出差去了,只留了錢我自己買吃的。
我說,給你留錢不好啊,你可以去外面隨便一個餐館里吃點東西啊,別虧待自己。
小女孩說,哥哥,這么晚,我不敢出門,你幫我買好不好?說完秀出一百塊錢。
看著粉紅色的鈔票總會讓人產生邪惡的欲望。
我說,你父母沒教你跟陌生人別說話?
小女孩說,教了。
我說,我跟你不熟,你給我錢不怕我搶?
小女孩說,你搶了我就去叫警察叔叔抓你。
我說,你也懂這招?
小女孩說,我懂得可多了。
于是我說,哈哈哈哈,你把錢放好,去我家里吃好不好?
她乖巧地點點頭。
就這樣,當我抱著這個小女孩回到家里的時候。我母親以為我竟然有了一個這么大的女兒,我父親認為我是從路邊免費撿到的,但這么一個可愛的小朋友誰會免費給你撿?我跟他們解釋,我解釋良久,他們才明白。
吃飯的時候,我問他們,早上,那碗面是誰做的?
我父親神回復: 外面買的。
我唏噓一場,我說,父親,我以為是你做的。
小女孩說,那碗是什么面?
我說,鮮蝦云吞面。
小女孩說,這面好吃。
我說,你別顧著吃,快說,你叫什么名字?
母親說,是啊,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說,我媽不讓我告訴別人我名字。
我說,連我也不告訴?
小女孩說,不是,要看是什么時候。
我說,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