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榮光
? ? ? ? 從昨天清晨一直到暮色四合,集中在教堂中央廣場的隊伍始終沒有散去,她們靜穆地擠在一起,耐心地傾聽著女童們稚聲稚氣的懺悔。那些跪在懺悔室側窗前的裝模作樣的小教徒們似乎是空氣喂養的女兒,迎風便長,母親留下的剛打了地基的房間已經容納不下她那日趨肥胖的身軀了,只見她頭朝下將嫩綠色的身體使勁靠在低矮的圍墻上,不時在風中搖搖晃晃。照這樣的速度長下去,也許等不及鐘樓上的眾位姐姐商量出一個結果,她就會因萬有引力而墜入深淵,落個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場。然而胡蜂家族的每個成員都保持了高度的自律,沒有誰擅自走出隊伍,在光天化日之下對這些手無寸鐵的幼童落井下石。她們默不作聲地守在城堡穹頂,或閉目養神,或交頭接耳……
? ? ? ? 眼前的一幕過于溫情,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多了人類對于戰爭的描述,我對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寂靜始終保持著高度警覺。我非常擔心大規模的白色恐怖會在夜里爆發,一想到自己家的屋檐將被當做胡蜂集中營,里面有可能上演各種慘劇,我的心就嘭嘭直跳。臨睡前,我摸黑來到陽臺,靈活地避開各種花花草草,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木桌,猛地打開手電筒,朝著那想象中的兇殺現場照去:沒有什么在夜里死去。之前在矮圍墻里搖搖欲墜的女童,依然倒懸在空中。高大的教堂穹頂和寬敞的大廳里,教徒們和衣躺了一地。手電筒強光的直射沒有激起疲憊不堪的教徒們的任何警覺,在這深沉的夜里,她們如同冬眠的動物,關閉了所有的天線,拒絕接受外界的任何信號。我移開手電筒,安心地離開了。
? ? ? ? 我不知道這支隊伍里,誰是真正的精神領袖,所有的女性都如此相似,無論衣著還是神情:靜穆,莊嚴。之前嘻哈少女的叛逆形象被成熟穩重所代替。也許昨天的議會最終全票通過了一項迫在眉睫的重要議題:為無依無靠的女童們建造一個溫暖的家,防止胡蜂家族未來的希望流離失所。總之我在微風蕩漾的清晨看到的是一幕熱火朝天的工作景象:那些住在露天的兒童們已經被一堵堵新的水泥墻圍起來了,只見離我最近的一位能工巧匠正在嫻熟地吐出灰漿,并用唇邊的那雙鐵板飛快地將其拍打定型,她顯然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建筑天賦和溫厚性格。就在她忙著筑墻的工地上,一位外出采購的使者捧著一大堆綠糊糊的東西搖搖晃晃地降落到了地面。久已等候在一旁的伙伴趕忙迎了上去,分掉她手里的一半重物,另外幾個在邊上閑逛的伙伴也湊過去,和平友好地分走那堆物資,然后邊走開邊用雙臂和來回張合的嘴唇將其團得更加密實緊致。我后悔自己沒有借一架高清的單反相機,因為憑我高度近視的眼睛,無法辨別這團被分掉的綠色物質是獵物的部分尸體還是草漿。就在使者捧著的東西越來越小時,建筑師停止了手頭的工作,也朝她走了過去,要了一點綠色的禮物,邊走邊團。工程暫時停止了,胡蜂們重新爬回到塔樓開始臥床靜養。
? ? ? ? 我回到躺椅上開始胡思亂想:如果那是一團草漿,被大伙一起吞下去以后,作為天然灰漿攪拌機的胡蜂身體將需要一定的發酵時間,方能吐出合格的建筑材料,這樣理解似乎說得過去。如果那是一團肉糜,一頓豐盛的午餐,那么胡蜂能夠嚴格遵守分工協作的規定,將自己化緣得來的食物悉數分享給需要的姐妹,這樣的素養讓人肅然起敬。無論如何,我臆想中的慘劇并沒有發生,那些像枝頭冒出的綠芽般可愛的女童被很好地保護了起來。新建的墻體由于還沒有遭遇風吹雨打的侵襲,顯得干凈輕盈,就像整體給舊別墅繡了一條花邊。
? ? ? ? 我在回憶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幕:一位胡蜂小姐正把身子深深地探進某個房間里,抬起頭時,她那堅固的嘴巴不停咀嚼著。她咀嚼的如果不是自己尚未成年的妹妹,那會是什么?是自己蛻掉的稚嫩皮囊?大自然不僅賦予這身舊皮囊以裹腹的功能,還賜給胡蜂小姐清理房間的女性智慧?
? ? ? ? 結論不斷被推翻,問題不斷被發現,就像人類迷霧重重的命運。
? ? ? ? ? ? ? ? ? ? ? ? ? ? ? ? ? 2017.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