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家鄉有一條比較像樣的河流(無名河),山也比我的家鄉高而多,所以風景相對有韻致些,可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的人,也許感覺到的更多是貧困和單調吧,因為山多地少,交通不便,若是久居此處,僅能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一個大家庭如果不向外發展,維持日常生活都可能困難。
山上基本都是石頭,樹木不多,只在山坳處密些,人跡所到之處大都是一座連著一座只能生長低矮草叢和灌木的山頭,山也不高,海拔200米左右的樣子。
我只去過山里少數幾次,路況不好,遇到雨天,步行都不方便。
國慶回家鄉,因為瑣事,在他曾經讀書的鄉鎮(這個鎮幾乎是建在山里)逗留大半日,雖是雨天,我也不愿呆在不熟悉的屋子里和一群不熟悉的人聊家長里短,跟先生說,我們去外面走走吧。他極爽快地答應了,雨并不大,不急不緩地下著,一點聲音也沒有,仿佛只是給這個季節,以及這個大半天做點綴,好讓我們多說點話,多回憶一些往事。
因為田間道路泥濘(原本打算去田野里走走),我們沿著鎮子中心一條水泥路向西隨意行走,在鎮子邊緣處流淌著那條河的一部分,一條水泥板鋪就的橋面連接河兩岸,因為雨下了多日,河道上游幾乎平了橋面,此處落差較大,橋的一側湍急跌宕,另一側卻一平如鏡。
因為雨大,水頗為混濁。橋并不長,約50米,寬約可容兩輛小型車并行。先生說在他讀初中的時候,這里只是一些石塊雜亂堆積,水流大了,就必需脫了鞋子,挽起褲腳,赤腳從上面趟著石塊過河,極個別時候,有小孩子被水沖向下游,得知消息的大人們趕緊順著河流再把孩子撈回來。
據說此處很有來歷,名曰『飲馬潭』,乃當年項羽歇腳處,被劉邦追到人困馬乏之際,能見到這樣一處有山有水的地方,想來該是項羽的福氣,最終淪為歷史的失敗者,也許是天注定吧。(版本較多,此為之一。)
而今,那些風云雷動的叱咤歲月都成為傳說,只有這河水未曾停歇吧?或者也已經過地殼運動,亦非彼時之水?
橋那頭是個比較大的村落,以『黃』姓人據多,先生說,此處是他祖母的娘家,她從這里嫁到幾里地之外的陳家。而且,此村是一個規劃有序的古村,里面巷道小路縱橫交錯,卻又有章可循,甚至有些近似迷宮。聽了他的描述,我好奇心頓起,要他帶我走走。
井然有序的巷道?尋了又尋,問了又問,可以說蹤跡全無,石塊做墻,黑瓦成頂的屋子還有幾處,已大都無人居住,一派衰落景象;完全(或不完全)倒塌的房舍隨處可見,新建雪白墻壁的小樓間或其中,腳下的路有些像是從前巷道的影子,有些則濕滑泥濘;某個角落里,一所不大卻搖搖欲墜,光線灰暗的屋子里會走出一個同樣搖搖欲墜的老人;而在雪白墻壁前面站著說笑的則是青壯年。
這是一個交錯的地方,顯得那么不真實,就像在一段久經風雨隨時可以坍塌的圍墻前,卻開滿奪目的一串紅花朵,那鮮紅的顏色在這陰暗的天氣里更加醒眼,圍墻悄然無聲,躲藏在花朵的后面。是的,屬于圍墻的時代已經過去,且讓這鮮花盡情綻放與炫耀吧。
然而,這個村子確實不簡單,當我們從這條路盡頭右轉后,看到右手邊幾排非同尋常的房子。
它們連成一個封閉的世界,只向著村里方向敞開,在村外這條路上無法得知里面模樣。依舊是石塊與黑瓦構建,卻高大許多,至少是一層半樓的高度,窗戶高而小,即使打開的窗戶,也是黑洞洞的,讓人想探尋卻又膽怯。這里也許住過一些曾經轟動地方的人物,而今,只有高高的圍墻讓我猜測與聯想。
這棵充滿生命活力的小樹為什么要站在墻壁的半腰處呢?而且遮擋著半開的黑黝黝的窗內世界,這個畫面跟我剛剛看到的村內景象又是多么驚人的相似。
每所房子外墻壁三分之一高度地方,都建有幾個小而深的洞孔,不知作何用途,倒是讓這蒼老的房屋更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除了那片一串紅,這四根紅色柱子最引人注目,在一片翠竹綠樹掩映下,更加突出,這是某單位定向支援所建,但正是它讓我確信先生所言非虛——這個村子曾經有輝煌的過去。
『苦憶君家好巷坊,無多歲月已滄桑。』——而今,我們處在一個巨變的時代,有些美好真的只能在『苦憶』里尋找了。
剛進村的時候,有個騎著三輪車的老伯問,『你們是記者?來采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