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2

湖南的澧水，發源于湘西的大山深處，九曲十八彎的經桑植過慈利再到石門、臨澧、澧縣、還有津市后，水流因河道變寬而突然流得平緩起來了。

豆港，就是在河水流得平緩中部一段的東岸。那個地方在明清至民國的時候，有個丁頭拐，水深堤寬，是個行船落腳的好地方。今天來幾條船停在那兒，明天來幾條船歇在那兒，后來就慢慢形成了一個靠船的小碼頭。在過去，碼頭上不僅有眾多的商鋪和這樣那樣吃喝玩樂的酒館、茶肆，還有行教的經堂。鼎盛時，碼頭上一天到晚人流不息，酒肉香飄四溢，特別是經堂里每天的暮鼓晨鐘，給小碼頭還添上了幾分的神秘。

解放后，丁頭拐那里水道逐漸的變淺了，大的船走不了，碼頭上僅剩幾條小木船擺渡了，碼頭也就不再是過去熱鬧的碼頭了。到了人民公社時期，丁頭拐這塊地方改名豆港大隊，并沿河堤劃分十二個生產隊，我父親他就是這里的第八生產隊的隊長。因為，他是解放初期入黨的共產黨員，在解放初政府辦的掃盲班里，他還學習了不少的文化知識。

那時候，豆港八隊，全隊二十七八戶人家，一百五十幾口人，水田和旱地加起來有三百多畝，在當時算是一個比較大的生產隊了。那時候的人要劃階級分成分，八隊，地主一戶沒有，富農有二戶，上中農有二戶，其余都是貧農和下中農。我祖父那輩，上無片瓦，下無半分田地，解放時就劃成貧農。隊里曾澤遠會計的堂弟，曾漢初：在民國時期當兵在云南，還是個連長，還是個去緬甸抗日的遠征軍一員，抗日時是立過功的人，結婚的媳婦還是個云南人，解放時，因為他所在的部隊沒有起義，他就被劃定為了歷史反∝，成了隊里唯一的一個被重點管制對象。隊上的也是姓曾的曾慶友，民國時也當兵，可能被抓去的“壯丁”，他比較幸運，因為，他所在的部隊解放時投誠起義了，后來他還隨部隊去了朝鮮打過仗，朝鮮戰爭結束后，他復員回到家，解放初他還當過初級社長，可是他大字不識一個，加上他頸部打仗時受過傷，脖子有點歪，后來就回隊里當了個受人尊重的社員。隊上的黎姓兩兄弟，其實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解放前，他們省吃苦做，攢錢做了幾間瓦房，買了三十多畝的田地，土改時，他們的田地被分了，成分因此劃定成了富農。

“熱在三伏，冷在三九，”大寒前后的“三九天，”雖然離春天已經不遠了，可是還著實的冷。白天里人們圍在火坑旁烤火還怕起得身，出門到外面玩一會兒冷得流的清鼻涕都結了凌革兒（冰渣渣）。那時候的熱天就是真熱，冷天就是真冷，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不像現在冬天很難見到了一場雪。

我們家的房子，是解放時分的地主的，在生產隊里算是大的。那個堂屋寬有六七米，進深有十多米，四周的墻壁是用上好的杉木做的，光滑平整。那時隊里還沒有建專門的學習室，我們家的堂屋當時就是隊里社員群眾臨時開會和是學習的地方。堂屋的正面木板壁上方還張貼有很多領袖的標準像，記得有馬、恩、列、斯、毛、劉等領袖的標準像。

有了較大的堂屋，又是隊里社員開會和學習的場所，所以那時候我們家算是隊里最熱鬧的戶了。下雪了，大家白天不能出工，只要我們家的堂屋里火坑里有一堆火，隊里的大人小孩好多都會來我們家玩，火坑四周有時都擠得滿滿的人，火坑邊上沒有坐的位子了，有時還有站著烤火的人。大人扯白話，姑兒（女孩子）、伢兒們就是你推我攘的做游戲，滿屋的人，屋里就不顯得那么的冷。

農村的人，特別是男勞動力，一年上頭是沒有幾天能輕輕松松呆在家里玩的。只要天氣放晴了，一大清晨，我父親就會拿上鐵皮喇叭筒催著大家去上工：夏隊長你帶幾個人去清理什么位置的毛溝，曾會計你帶幾個人去湖邊上幾塊的田里挖糞氹，曹松茂你帶上幾個人去豆港商店里買多少多少石灰和磷肥什么的…。

我父親渾厚悠長的催工聲，也是每天叫醒我的“鬧鐘”聲，我這時候起床雖然不是跟隨大人們去去早工，但是我早上也是有“任務”的，每天早上我要拾過把多小時的雞屎，才能吃早飯，才能夠去上學。

在冬里，青年婦女跟隊上男勞動力多的時候是挑熱水氹（家家戶積雜肥的坑），一般都是從北頭的李家洋家的熱水氹挑起，從早到晚大家就是干挑熱水氹的事。跑不動的上了年紀的人，就干些在田里打糞坑，在地里鋤蠶豆下面的雜草等雜工。

那時候種糧、種棉最缺的是肥料，人拉的糞便是最好的肥料，其次是雞糞，再就是豬糞和牛糞。每家每戶的屋垱頭都有個坑，門前掃的垃圾，爛菜葉和菜蔸，門前長的雜草和樹上落下來的樹葉統統入坑，洗澡洗腳洗臉的熱水還有洗衣服的臟水等等也都要入坑泡這些雜草和垃圾，鄉里的人就把這坑叫熱水氹。熱水氹漚爛的這些東西也的確是很不錯的有機肥料，隊上也是給工分的，只不過沒有人糞、雞糞記的工分高。

挑熱水氹的肥料，一般是用竹篾片編制的密土箕挑，稀一點的也用尿桶挑的，這些肥料運到田埂邊上挖的糞氹里，開春后還參合其它的如綠肥、人畜肥等肥料再漚制。

挑熱水氹是很辛苦的活，肩上百八十斤的擔子，從居民點挑到隊里的田間的各個糞氹里，有幾百米上千米的路，一天到黑來回不停地跑，你說辛苦不辛苦。還好，到了六三年，大家都有了飽飯吃，一個個身體都養強壯了，干起活來也就有勁有力的。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挑熱水氹的男男女女是隊上年輕一點的，一路三五個一行，有時六七個一行，其中有人說點笑話，大家身上的擔子就覺得輕了，回程路上還有打情罵俏的，還有講騷話話的，去時的疲憊也就消失了許多。

寒冬里的風格外的冷，挑一擔熱水氹肥料去田間時，一個個雖然被棉祆包裹的身體有些發熱，大家都解開了扣子散點熱，可返回時沒挑東西了，大家立馬會把敞開的棉襖的扣子一一扣起，不然感冒會不期而至。

父親扣了棉扣，用左右手交替搓了搓被寒風刮得通紅的雙耳后對夏副隊長說：“進武，你以后跟隊里的幾個女青打鬧時，要注意些，你是結婚了的人，特別是陳家幺妹你瓦上街后不能再給她買手絹什么的，現在舌頭底下壓死人，你愛人秀英對你都有很大的意見了，哦，你是副隊長，你要改掉喜歡跟隊上幾個青年婦女動手動腳、打打打鬧鬧的壞習慣，這樣影響不好”。“哦，我那天去縣城，她是搭我買的，她是給了錢的，秀英她是瞎胡鬧，要得，我今后放正經些。”父親跟夏副隊長挑著熱水氹肥喘著粗氣在說話，那時的隊長與副隊長是與社員干一樣的活，挑肥還是跑在前頭的。

父親與夏副隊長在一起多的時候是扯隊里的事情，由于夏副隊長（夏叔），就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雖然結婚有了孩子，還是愣頭青小伙的那樣子，還是很受隊上年輕婦女的待見。他隔壁劉主任的小姑妹可能以前與他談過戀愛，他與四隊的也算美女的盧秀英結婚后，他與陳幺妹就保持了距離，前不久他上街給陳幺妹捎東西，他愛人誤會了他，兩口子還吵了一架，這時候父親這時候是在提醒他，要他以后要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