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2
李赫對待工作是署里出了名的認真刻苦,不論是多危險的環境多艱難的前景,他都任勞任怨,最后出色地完成任務。也許是對工作傾注了百分之二百的熱忱,工作以外李赫拒絕任何可能的麻煩事。
但遺憾的是,最近找上門的全是麻煩事。
先是交往對象是著名女星這事,李赫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兩人因為工作相識,然后就天雷勾動地火般超音速的確定了關系。
但是一個的工作是完全的高調,甚至可以說高調是工作的保障,另一個的工作就很低調,甚至可以說低調是安全的保障。在兩人都完全不可能妥協的工作性質面前,這段戀愛談的很辛苦。
生活已經一團糟,工作也來插一腳。周一一大早李赫就被叫進了領導辦公室。
出于工作敏感,李赫進屋掃了一眼就知道事情不一般。自家署長雖然還坐在正座,但對旁邊那位悠閑喝茶的大叔十分客氣。這位肩上的警銜是一朵五瓣的無窮花。
警務官?首爾地方廳的副廳長怎么會來我們署?
“署長,您找我?”李赫恭敬地欠身。
“李赫,來,坐,介紹一下,這位是首爾地方廳副廳長金敏晟。”
李赫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微一頷首。“警務官。”
金敏晟笑,“你的名字我早就聽過,江南署重案組的‘地獄使者’,我說的沒錯吧?”
李赫連忙起立欠身,“都是大家抬愛,警務官見笑了。”
金敏晟喝了口茶,揮手示意李赫坐下。“我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這就跟你直說了。三年前有一批新興的販du團伙在首爾扎了根,跟境外勢力也有牽扯。他們能提供最新型的du品,武裝力量強,社會危害極大。咱們的緝毒隊伍這些年一直在跟他們作戰。去年,我們的情報人員提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買家和賣家之間的中間人,在販du集團之間信譽度極高。他之前一直在東南亞活動,與國內各個販du集團來往緊密。我們抓住了他犯案的實錘,最近終于成功將其策反,他會是我們端掉這伙du販的關鍵。”
李赫問道:“不過我們重案組向來不直接接觸跟du品相關的案件,這件事緣何會找到我?”
金敏晟一臉“你說到點兒上了”的表情。“緝毒確實不在你們重案組管轄范圍內,我這次來找的不是你們重案組,而是你。”他看李赫一臉困惑,繼續說道“我們這位線人,要求很特別,說緝毒警的氣場他們那群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們的隊伍他篩了個遍,竟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最后他指定了一個人,說是只肯跟這個人合作。”
“那個人就是你,李赫。”
“我?”李赫一頭霧水,自己什么時候還收到du販的青眼了?“這位線人叫什么名字?”
“樸中元。”
李赫在記憶里搜索了一遍,確定自己并不認識這么個人。警察跟犯人往往是這樣,他們都認識你,你卻不一定認識他們。
李赫嘆了口氣。雖說這趟任務不做強制要求,但首爾副廳長出馬,又有自家署長坐鎮,說線人只認你,擺明了就是你不合作這趟活就100%泡湯。都是警察,他還能說什么?再麻煩也得應下來。
都說做警察的,一入行就上了死神的名簿;重案組的刑警,半只腳都邁過了死亡線;而緝毒警,可以說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李赫不怕死,否則也不會選擇做警察。雖然從沒有緝毒和臥底的經驗,但一腔熱血在,說不緊張是假,說不興奮更是假。
與線人見面那天是個陰天,緝毒組的同事安排李赫和樸中元在一棟廢棄的大樓里見面。
見到樸中元后,李赫認真的看著對方的臉。四十許人,個頭不高,確定不認識。他伸出手,“江南署重案組刑警,李赫。”樸中元審視著他,仿佛在看一件什么有趣的事物,“李警官不記得我了,貴人多忘事啊。”
李赫點點頭。“確實沒什么印象,不過看樣子樸先生并不想提醒我。不過,為什么選我這事,還是希望樸先生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樸中元歪著頭,笑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實習生,從警校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所有人都看好你,但我只覺得可惜。”他說著搖了搖頭。“雖然你平時不茍言笑看起來嚴肅,但是心卻很軟。你很聰明,你的同事也知道你很聰明,但是他們不知道你是門薩的成員。除了這一腔熱血以外,你根本不該是個警察,你應該是上流社會的精英,動動手指就能攪動風云,何苦在底層身先士卒?”
李赫皺起了眉,他不喜歡別人蔑視警界。“你把我的功課做得倒是足,這么看來對你幾乎一無所知的我倒是失禮了。”
樸中元笑得很高深。“以后你有的是機會了解我,刑警先生。”
李赫的臥底身份是樸中元手下的得力門生,在臥底任務開始之前的日子里,李赫開始跟隨緝毒組的同事和線人學習相關的知識。但他沒想到樸中元好像真的打算對他傾囊相授。
du品的制作、販du集團內部體系、割據四方的關鍵人物間復雜的關系、性格和嗜好……在這片罪惡的新領域里,樸中元發現李赫對于du品純度的辨別可謂天賦異稟。他還從沒見過僅憑嗅覺就能確認普通版樣品純度的鑒定師。
“還是那句話,你根本不該是個警察。”休息時間,樸中元坐到李赫身邊,遞給他一罐可樂。李赫搖搖頭。“我不喝這個,對身體不好。還有,作為警方的線人你現在的話實在是欠妥,難道你還想反過來策反我不成?”
樸中元大笑,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李赫不爽“為什么給我可樂你自己卻喝酒?”樸中元揶揄的看他一眼。“小鬼頭喝什么酒。”
兩周后,地下du品界手腕最硬的中間人,人送綽號“奸臣”的樸中元,攜其最得意的門生“金宇彬”,現身江南。
李赫自己也沒想到,這次的臥底任務會進行得這么順利。他催眠自己,完全拋棄了刑警的身份,權當自己是個演員,這樣才不至于迷失在虛幻的角色中。他把自己的特殊毫無保留的暴露給敵人:身在此行卻絕不吸du、不近女色、對聚會極端厭惡、除了鑒定外不愿與人接觸。整一個反社會孤僻男。
然而所有針對他的質疑聲全部終結在他的處女鑒定秀上。
從粉末狀到膏狀再到晶體,李赫只用看和聞就能準確地說出貨物的純度。在他面無表情的把混在其中的明顯是用來試探他的洗衣粉、冰糖塊和亂七八糟的雜物掃到地上之后,他看了眼樸中元,轉向了倉庫持有人——毒梟“疤哥”。
這位“疤哥”是圈內頭一把交椅,也是他這次臥底任務中最重要的一個目標。人如其名,臉上一道瘆人的傷疤從額頭向下掠過左眼延伸到唇邊。聽說這是他從警察手底下逃出來的紀念,十分引以為豪。
“疤哥不信任我是可以理解,不過,不信任我老師的眼光,還演了這么一出,可就沒意思了。”李赫挽了挽袖口,盯著疤哥不緊不慢地說。沒等對方賠上笑臉,他抬頭向空氣中嗅了嗅。“罷了,既然疤哥有心試我,那我也不藏拙。今天這庫里最好的貨根本不在這桌子上。”
對上疤哥驚訝的眼神,李赫徑直走過去,抄起他身邊架子上隨意放置的一把泛著焦黑的冰壺,里面純白的晶體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純度快達到九十七八了吧?技術真不錯,新品種?”李赫輕輕搖晃手里的冰壺,倉庫里其他人和疤哥一樣的滿臉詫異。看來果然是還沒問世的新品,這幫人渣在犯罪上還真是用心良苦了。
李赫輕笑,放下冰壺道“看來藏拙的不是我而是疤哥。小弟先替我老師祝疤哥生意更上一層樓了。”
疤哥被擺了一道心里氣悶,礙于樸中元的面子不好發作,也真是稀罕李赫這個天才。這款產品是前些天實驗室剛出的樣品,配方各方面都還不穩定,除了他和幾個心腹根本沒人知道,但已經可以預見其不可限量的未來。
樸中元看了半天戲,終于悠悠的開了口。“我看這款,搞不好要超越惡魔的呼吸*,給它取名字了么?”
疤哥笑,“天使”。
此后“金宇彬”在圈內算是一炮而紅,大家說起他來都是一副“孤僻就是天才的標配”的了然于心,他這個人風格濃重的“臥底”一干就是三個月。靠著他和樸中元第一手的情報,韓國警方連續端掉了大大小小十幾個據點。正在圈內一片低迷之時,疤哥的完成版“天使”橫空出世,瞬間掀起了du品交易的又一波高潮。
一切都在李赫的掌握中,他建議警方取消銷毀天使配方的原計劃,讓天使順利出世。人最得意的時候也是最大意的時候,天使出世之時,就是收網摧毀疤哥的絕佳時機。
在慶祝天使成功問世的慶功宴上,李赫隨便找了個借口準備離開這嘈雜的環境,卻不想剛走出巷口就被人一把按在墻上。
大腦時刻提醒著他此時不是警察,把差點出手的擒拿術憋回去,李赫看向制住他的人。
對方是個長相干凈的男人,身高跟自己相當,盯著自己的眼睛里情緒很復雜。激動、擔憂、憤怒……抓著自己的手還在抖。
癮君子?李赫皺眉,試著掙扎了一下但沒掙動,對方力道很大但沒什么章法。李赫瞥了眼附近沒人,正準備使用暴力手段逼退對方,抓著自己的男人說話了。
他用擅抖的聲音,問出了一句李赫也想問的話。
“你是誰?”
*惡魔的呼吸,產自哥倫比亞,被譽為世界上最危險的du品。吸食者會喪失自主意識并保持行動自如,控制權完全喪失。
ACT03
金信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這么失控過了,但他不想控制自己。
雖然明知道這一世的王黎根本就什么都不記得,但當他看到王黎和樸中元站在一起的時候,內心深處噴薄而出的憤怒與心驚還是讓他感到驚訝,連帶找到使者的激動欣喜也被沖散了。
說起來,王黎死后就在陰間受刑,之后成為地獄使者,樸中元則在世間徘徊尋找復仇的機會,這一世才是他們的轉世。如果說當初樸中元的魂魄真的存活了下來,那或許上一世的羈絆延續到了這一世,那必然也是孽緣。
如果不是樸中元的誘導,他年幼的王絕不會誤入歧途,也不會最后飲恨自戕。那這一世……
金信無法坐視不管。
“這位先生,你還不放手?”李赫握住金信制著他的手腕,使勁把他扳離。金信從思緒里回過神來,這才好好打量眼前的人。
使者的面容就是王黎死去時的容貌,年歲跟金信被賜死時相近,而面前的年輕人明顯更年輕些,二十四五歲的樣子。
就憑這張臉,做演員都完全沒問題,就非要跟著樸中元那混賬鬼混?二十多了看人還這么沒眼光。金信越想越氣,看來不管轉了幾世這家伙也還是個蠢貨。
李赫看他眼神清明了一瞬,很快又陷入了莫名的情緒中,心里認定對方一定是嗑High了,便想繞過他走掉。無奈對方反手勾住他臂彎,李赫沖天翻了一個白眼。大哥,旁邊好多妹子呢,你怎么老纏著我啊……
“你叫什么?”金信壓下火氣,沉著聲音問。看對方的表情,應該把自己當成了什么奇怪的大叔了,這讓他十分不爽。
“……金宇彬”李赫不明白對方為什么對他的名字這么執著,告訴他也無妨反正都是化名。然而對方聽到他的名字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念叨著什么名字和人一樣蠢,這讓他十分不爽。
“金信。”對方伸出手來,“很高興認識你金宇彬。”李赫握住對方的手,納悶金宇彬這個名字難道很好笑么?
金信握住李赫的手,心里驚訝。這個人的過去和未來,他竟一點都看不見。真是見鬼。
李赫抽回手,揮了揮權當告別,轉身就走。他可不想跟一個奇怪的大哥在酒吧門口糾纏不清,更何況這附近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
然而剛走出一條街,李赫就發現那個叫金信的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他。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李赫煩得很,這里離他租住的地方很近了,他可不想大半夜的還要在外面兜圈子。腳下步伐加快,李赫迅速穿過一條馬路。
金信看他馬上就要消失在對面的拐角,心下焦急,加快速度穿過馬路。沒成想這大半夜的,開車的司機膽子也肥了,速度70邁不說還不開車前燈。估計也沒想到這夜深人靜的,馬路上會突然沖出個人來,根本來不及減速剎車,碰的一聲把金信撞出近兩米遠。
金信被巨大的撞擊力摜到地上還滾了兩周,渾身散了架一樣疼。即使他是不死的鬼怪,受了傷能迅速恢復,但肉體對痛感可是全盤接收的。肇事司機眼看受害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逃逸而去。
金信試著吸了口氣,肋下傳來尖銳的刺痛。肋骨斷了三根,落地時右手墊在身下直接骨折了,兩條大腿也使不上勁,估計最輕也是骨裂。
自從成為了鬼怪后金信還真沒受過什么傷,就算是身為武將時也從沒像現在這樣狼狽。王黎這小子,是不是命里克我……
“喂,你還活著么?”耳邊傳來急切的聲音,金信睜開眼,搖晃的視線里是金宇彬那張擔憂的臉。
“還……活著……暫時……”就要被你氣死了。
李赫也蒙了,剛聽見撞車聲他就后悔了,結果一轉身看見金信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當時驚的連肇事車輛的車牌號都沒顧上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有毛線區別?!
他強迫自己鎮定,上前確認金信的情況,上帝保佑這人還有氣兒。嗯沒錯,在被一輛超速行駛的車撞出近兩米遠之后,簡直是個奇跡。
李赫不敢隨便碰他,掏出手機想打求救電話,卻被金信一把抓住了手。
“別……我不去醫院……扶我起來……”金信扶著李赫的手勉強站起身,感覺雙腿的骨頭愈合的差不多了。
“開什么玩笑?!被撞成這樣還不去醫院?你不想活了嗎?!”李赫感覺眼前這個虛弱的男人可能已經被撞傻了。
“我不能……去醫院。”金信深吸一口氣,感覺有一根肋骨已經開始復原,他看著旁邊人寫滿焦灼的臉,無奈的解釋,“你看,沒有血。”
李赫聞言一愣,他這才意識到這個事故現場好像缺少了最重要也是最必要的東西,碎了一地的車玻璃、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氣的人,但就是,沒有血。
一滴都沒有。
李赫驚訝的看向靠在他身上的人,對方緊擰著眉頭,渾身輕顫,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從右手詭異的扭曲形態看得出已經骨折了,對于這場車禍來說這沒什么好奇怪的。真正奇怪的是,雖然這人受了重傷,但好像都是內傷。他竟沒有流一滴血,身上連一絲擦傷都沒有。
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李赫驚詫到極點,下意識就想退開。金信仿佛算到他會有這么個動作,左手繞過李赫的脖頸,整個人掛在了他身上,然后言簡意賅的開口。
“還想跑?帶我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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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赫為“金宇彬”租住的房間僅有50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金信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坐下,姿勢的改變擠到肋骨,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李赫雙手抱胸倚在門口盯著這個自來熟的不速之客,仍然不太敢相信自家地毯上這人剛被車撞出兩米遠。
金信任他盯著看,自顧自檢查身上的骨頭,別處都還好,右手可是有點麻煩。金信用左手摸索著關節,使力一掰把胳膊扶正,只這一下就疼出一身汗。
李赫看他臉色又白了幾分,終于離開門框,拿了止痛藥倒了杯水一并遞給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金信喝水的動作一頓,他抬頭看著李赫的眼睛。“我是金信”。
我是金信,你還記得我么?
李赫聽他答非所問,便也不再問了。從冰箱里拿出瓶酸奶,坐到金信身邊。
這人,口味還是沒變啊。金信笑,感覺手臂上的劇痛緩解了一些,這才有精神環顧身處的這間屋子。
屋子里的配置很簡單,床、沙發、餐桌、冰箱、電視,還有巨大的書架。身前的茶幾上散落著游戲卡帶和各種電影碟片,金信撈起一張。
“《絕命毒師》?”跟晨間劇比,這個可不像他會喜歡的類型。
李赫不答話,金信撐著身子站起來,走到書架前掃了兩眼,又看了看餐桌上明顯不是用來乘食物的各種試管和儀器,氣笑了。
“金宇彬,你這間屋子,可是一整個《易制du品管制名錄》啊。你販du?”
金信怎么也沒想到今世的王黎會從事這個行當,一時又愣又氣,講話的聲音都在發抖。按這個要命的節奏,這蠢貨這輩子死了估計還是要當地獄使者。
“我不販du,我只看成色。”李赫對金信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失望感到不解,下意識的解釋了一句,隨即感到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心虛個什么勁。
“我不告發你,你也別告發我。”李赫指金信身體異于常人這件事。他從床鋪下的抽屜里翻出一床被子扔給金信。“今晚你睡沙發吧。身體還行?”
金信點點頭,一瘸一拐走向沙發。自己身體這幅鬼樣子,完全恢復至少需要一周,在此之前估計所有的異能都無法使用了。他對著茶幾上的水杯抬抬手,杯子果然紋絲不動。金信躺倒在沙發上垂下手,疲憊的閉上眼。
李赫在旁邊看著,最后還是忍不住拿起水杯喂沙發上的人喝了兩口水。臥底行動再有一周就該收尾了,這關鍵的節骨眼上突然橫出這么個怪人怪事,實在打得他有點措手不及。
但愿別誤了事。李赫躺到床上的時候這樣想著。
臭小子,咱們來日方長。金信陷入沉睡前這樣想著。
窗外,暴雨打濕了寧靜的夜。
ACT04
作為一名高智商刑警,李赫對臥底任務是投入了100%的精力,一開始拒絕了樸中元同住的邀請,也是因為這是天才反社會孤僻癥患者“金宇彬”會做出的選擇。
即使是做警察的時候,他也是盡可能的減少與他人的接觸,跟女演員談戀愛時也從沒讓對方在自己家里留宿過。可以說,李赫是需要獨善其身的那一類人。
所以現在看著自己家里這個來歷不明、身體構造成謎、對自己臥底任務威脅度不明的人時,李赫有一句媽賣批要送給自己。
每天都想催他離開,但每天當他回到家里看到桌子上擺著熱菜,水果盤里碼著藍莓,茶幾上放著酸奶的時候,都只能把“你怎么還不走”咽回肚子里,再送自己一句媽賣批。
身為刑警的超強意志力就這么被“老婆孩子熱炕頭”既視感的日常給瓦解了???
李赫很想在網上發個帖子:《我家可能來了個男版田螺姑娘》,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
李赫的父母過世早,他沒過過幾天溫馨的家庭生活。或許是這一點讓他無法對金信釋放出的討好般的善意說不。
觀察了這些天,李赫發現金信這人,除了做的飯口味偶爾比較挑戰人類極限,其他時候真的都很像個正常人。
至于撞不死,可能是他骨骼清奇,早就打通了任督二脈吧。
李赫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況且作為一枚高智商青年才俊,他對于超常事物的接受度出奇的高。
只要別誤了我的臥底工作,管他是X戰警還是外星人,關我什么事。
突然覺得,家里多了個人,也,蠻不錯的。
李赫沒有刨根問底這一點基本算是給了金信特赦,然后這貨就心安理得的占著金宇彬的家開始調理身體&觀察敵情。
李赫出門的時候不算多,要驗貨之前樸中元會給他電話。有一次樸中元到家里來接李赫,正巧撞見金信,對于自己這個臥底愛徒家里藏了個男人這事分外驚訝,還沒張口問就被李赫推搡出了門。
雖然只有短短幾分鐘,樸中元還是把金信的冷意與敵意盡收眼底。
他對李赫的性情是了如指掌,這個男人竟然能住進他家里去,有意思。
金信每天都在吃飯的時候對李赫進行“洗腦”。販du是不對的,你還年輕,現在從良還來得及,憑你的腦子干什么不行,你看《絕命毒師》的老白最后下場好凄慘云云。
然而李赫只是聽著,也不生氣也不煩,有時候還笑著應和他,然后繼續“虛心接受,死不悔改”。金信氣苦,這小子什么時候學的這么油鹽不進的。他做使者的時候多單純啊,說什么他都信,唉,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啊。
雖然暫時沒能說服金宇彬遠離樸中元,但能這么順利的賴進他的生活里,金信已經很開心了。恍惚有種昨日重現的感覺。自己在,總能護他免受樸中元的戕害。
至于他為什么這么執著于使者,這件事情他在休養期間好好的想了想。不管是當年的王黎也好,后來的使者也好,還是現在的金宇彬,都與他有不解的緣。這份緣由不得他要或不要,或許就是命運使然。
當年的王黎陷在權力與陰謀的旋渦中,或許只有臨終時的愛與罪與憾,才是他作為一個人而不是傀儡的最本心的寫照。使者更不必說,他與使者間早已產生了超越友誼的感情。金信常想,如果當年,王的身邊沒有樸中元,那他與他,會是怎樣的結局?成為君臣、摯友,還是,自己也會義無反顧的愛上他?
沒錯,金信承認,不管是王黎、使者還是現在的金宇彬,這抹靈魂總能對他產生異樣的吸引力。讓他遙望又想靠近,讓他恨著也愛著。
所以此生,他絕不會放手。
“金信金信,電視電視!”李赫拉開家門沖里面沒頭沒腦的喊。金信人在廚房,聞聲轉身一抬手,電視就開了。
啊,糟糕……
最近幾天他的身體基本上恢復了,能力也慢慢回到了身體里。剛才聽金宇彬喊得急,他下意識的就使用了能力。
金信緊張的轉過身去,發現對方還在門口低頭解鞋帶,終于松了一口氣。
“知道今天大結局還不早點回來?”
李赫撇撇嘴,穿上拖鞋匆匆往沙發上一坐,還好,新的一集剛開始。
今晚就是最后的行動了,為這最后一役,他和樸中元有很多準備工作。本來不該回來的,但是誰叫今天自己追的劇上演大結局呢?
但李赫自己清楚,這只是個聊勝于無的借口罷了。最終行動十分危險,他這趟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活著回來。正是因為這份危險性,在出臥底任務之前,他找了個借口跟女演員分手了。他沒法許她未來,更是因為他深知兩人實在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就緣盡于此了。
換做往常自己孤身一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自己不是一個人……雖然跟金信相識也不過一周,跟對方連朋友都談不上,但是李赫從他那里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一想到以前空蕩蕩的屋子現在有個人在那里等他,心里就暖暖的,又酸酸的,很奇妙。
雖然也說不上跟對方是什么關系,但李赫的直覺告訴他,如果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離開,那實在太沒禮貌了。
想把電視聲音調大,李赫四處找遙控器,結果發現就在手邊的沙發上。李赫愣了一下,瞟了眼從自己進屋起就沒離開過廚房的金信。所以說剛才這人,確實把電視打開了吧,從廚房里,不用遙控器。
“嘗嘗這個,我調了新的醬汁”金信端著兩碗果蔬沙拉走過來坐在沙發上,李赫不動聲色的把遙控器扔到一邊,接過沙拉吃了一口。
“嗯,有進步,沒看出來金先生還有成為大廚的資質呢。”
金信笑,“那是,以前你也沒少夸我,雖然我做的都不是你能吃的,除了蘋果兔子……”
“以前?”李赫以為自己幻聽了。
“就是有那么回事。”金信裝作毫不在意的嘟囔了一句,然后馬上提高音量“話說,你最近很忙么,看你總是早出晚歸。”
李赫點了點頭,“很忙,正好,我有事跟你說。”放下食物,李赫轉過來正對著金信。“我要出趟遠門,今晚就走,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這是我的最后一單活兒,你的意見很對,以后我不會再接觸這行了,謝謝。我看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等你徹底養好了,就請自便吧。我這就算是跟你道別了,不用等我。”
“相處的這一周很開心,能認識你也很開心金信。不過我想,我們以后應該不會再見了。”
李赫說完,便站起身到里間換衣服,心里暗罵自己的笨拙。小時候,父母過世時他沒有機會告別,長大后他發現,即使有顆能擠進門薩的頭腦,也還是掌握不了告別這門技術。跟女演員的分手是這樣,跟金信的告別也是這樣,都被自己弄得一團糟。
李赫控制自己不去看身后金信的表情,迅速的換好衣服。而此時的金信其實沒什么表情,他甚至沒有去看李赫,直到對方從屋里走到門口開始換鞋,他才看向對方的背影。
立刻,他的思緒就被李赫身上那件橫須賀外套吸引了。確切的說,是被他背后那只仿佛要從針線中躍出的白虎,嚇到了。
原來,他看到的未來中,那個被綁在凳子上,樸中元要害的人,就是他!
李赫打開了門,一抬頭,金信卻站在門外。“你……剛才不是在屋里么?”
金信上前一步急切的拽住他的領子。“別去,別去樸中元身邊,有危險!”
李赫皺眉,這人還認識樸中元?他到底是什么人。強硬的掰開金信的手,李赫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冰冷。“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如果害怕危險,從一開始我就不會入這行。閃開。”
金信盯著李赫的眼睛,一步不退。
“好吧”李赫舉雙手作投降狀。“從酒吧那晚開始,你就有意纏著我,現在又一副關心我的樣子。請問到底是為什么?只要你告訴我原因,我就聽你的。”
沉默。
等不到對方的回答,李赫正準備繞過金信時,他終于開口了。
“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所以故意接近你,粘著你。我愛你,所以才要守著你,護著你。
李赫瞪大眼睛,愣了幾秒,臉上的表情就恢復了平靜。然后他抱住了金信。
“謝謝,但是,抱歉。”
金信剛要扭頭,后頸突然傳來一陣鈍痛。暈過去之前所有的清明化作一句不甘的呢喃,“你……騙我……”
“為了得到審訊對象的供詞,總要撒點謊。抱歉了金信。如果這次還能活著回來……”
如果。
李赫把金信拖到沙發上安頓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ACT05
李赫趕到集合地點后,樸中元和疤哥都在,三人一起上了疤哥的車。
原計劃是今晚,疤哥將與境外的一伙du販接觸,為“天使”打開海外市場。而警方將埋伏在交易地點附近,將兩伙du販一網打盡。
開車的是疤哥的一名親信,寸頭,長相兇惡。疤哥坐在副駕,李赫和樸中元坐在后排。
李赫看向窗外,心里納悶,這條路不是通往約定倉庫的路啊。
“咱們這是去哪?”李赫忍不住開口問。
“仁川。交易地點更改了,我們去仁川那邊的港口。”
李赫咬緊后槽牙,心想糟糕,上頭的警方還不知道這個變動,得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
“那個,能不能靠邊停個車,我要去交個水費。”
“小彬,忍會兒啊,也就一個小時的路程,憋不死你。”疤哥回頭一笑,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揶揄。
李赫無奈,看來只能打開通訊器用莫爾斯密碼傳訊了。之前怕被檢查出來,他的通訊器一直是處于關閉狀態的,現在事態緊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赫看了眼后視鏡,判斷那個角度應該不會看到他的動作,然后慢慢的伸手到懷里摸索通訊器,然而太陽穴上突然的涼意打斷了他的動作。
“小彬還是不要有太多動作比較好吧?”疤哥的槍頂著李赫的右太陽穴。“還是說,我應該叫你,李警官?”
李赫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猛地轉頭看向身邊的樸中元,對方正一臉悠閑自得看戲的表情。
“你出賣我?罷了,啟用你這種危險對象做線人本來就應該做好被背叛的心理準備。不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樸中元瞇著眼睛,勾起嘴角,他很喜歡現在李赫受制于人的樣子。“如果我說是從一開始,你會不會氣的哭出來?”
李赫冷笑一聲。“既然如此,留我活到現在,總不會是因為想檢驗我的演技吧?說,你們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想拿我做人質威脅警方的話,奉勸你們還是算了,我們警察都是硬骨頭。再說了,像我這樣的小角色,還不至于讓警方動搖滅了你們的決心。”
“這個嘛,我確實是有求于你。”樸中元從容的翹起一條腿。“不過這要等到了仁川再告訴你。”
李赫還想說些什么,疤哥的槍托就狠狠地砸上了他的側頸,暈過去時他竟然還有閑心笑嘆,報應來的也太快了點。
再醒來時,李赫只覺得脖子一側疼得厲害。試著動了動,發現自己坐在一張凳子上,手腳都被死死地綁在了上面,別說掙動一下,光是靜止不動時那粗繩也勒得手腕疼痛不已。
“李警官醒了?”樸中元拖了把椅子來坐在李赫對面,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李赫這才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
一個看似被遺棄了的破舊集裝箱,地上散落著腐朽的木頭和各種雜物。對面的墻壁破了一個大洞,從那里能看到巨大的橋吊,濕咸的海風撲面而來。
看來自己這是在仁川港啊。
“這是打算把我沉海么?”李赫調侃道。
“樸老師可舍不得。”一邊的疤哥開口了,他身后的寸頭手下穩穩地握著槍。“否則我們也不會留你到現在了。”
“這位樸中元,你可知道他為什么綽號【奸臣】?正是因為跟他合作,利益金錢定是不會少,但是也要隨時做好被背后插刀的準備。你們警方以為策反了他,真是太傻太天真。今天晚上我們就會帶著【天使】坐船離開,你們永遠別想抓到我們。”
李赫盯著樸中元,等著他解釋。不得不說,這種決定生死的反轉,不好好炫耀一下實在不像話。
“當初你們警方抓住我的時候,我假意答應做你們的線人,之后所謂的咱倆合作傳遞出的那些情報也不是假的,只不過,那是我和疤哥在利用你們警察清除異己罷了。可憐的警方,還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他們埋伏的那個倉庫布滿了炸藥,看來今晚必定是個不眠之夜呢。”
李赫一想到自己的兄弟們就要無謂的犧牲,氣的眼睛都紅了,使勁的掙扎了起來。疤哥的寸頭手下立刻上前朝他小腹就是一拳。
這一拳下手挺重,李赫感覺眼前都冒起了金星。“那你為什么獨獨指定我跟你一起出任務,又留我到現在,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報恩啊。”樸中元伸手抬起李赫的下巴,眼神很是玩味。“我沒騙你,你我以前真的見過。那時候你還只是個實習生,我被人坑進去,那些警察知道我的案底,都不把我當人看。我被折磨的差點折在里面。在我病的快死了的時候,是你給我帶了藥和飯來,是你救了我的命。”
講述這段往事時,樸中元沒什么表情,但李赫還是從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絲感情波動。
“誰還沒有少不更事的時候啊,看來當年的我真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救了一個惡魔啊。”李赫盯著樸中元的眼睛毫不客氣的回敬,對方下眼皮跳了跳。
“故意激將我也沒用。我樸中元恩怨分明。當年你舍我一碗飯,我也還你一碗飯。不過警察這碗飯,實在不適合你。這三個月來你也看到了吧,du品這一行才是你的歸途。你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不善加利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我不從的話還是要把我殺了?那別白費力氣了,干脆動手吧,我是不會跟你們同流合污的。”
“Easy~我怎么可能這么低段呢?”樸中元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一支注射器。
李赫這才感覺到了一絲危機,下意識的掙了掙,聲音也啞了下來。“這是什么?”
“你知道,你鑒定過的,目前市面上純度最高的du品,【天使】。對人體腦神經損傷小,致幻迅猛,快感極高,而且最重要的,依賴性百分百。”樸中元將部分液體推出針頭,彎下腰來與李赫對視,滿意的看到對方往椅背上靠過去。
“我不需要你的真心,只需要10毫升【天使】,你的余生都會為了得到它而欣然滿足我所有的要求。”
“別,你不能這么做,我會自殺。”李赫強迫自己鎮定,但說出口的話語卻在打顫。“天使”是他親自鑒定過的,這也是必須滅掉疤哥的原因。這東西是全新的du品,不管是快感還是依賴度都近乎完美。他其實根本就沒把握,中招后的自己還能不能保有那份自殺的意志。
“親愛的,別說你沒有這份與【天使】抗衡的意志,就算有,只要我讓人24小時看著你,每隔48小時給你注射一次,連續兩周,你應該知道結果是什么。”樸中元得意的笑了,惡趣味的湊近李赫耳邊,“就疼一下,一會兒就舒服了。”
“求你,別,啊!”李赫想躲卻根本無法動彈,眼看著針頭扎進了自己左臂的動脈,藥液緩緩地推進,他只覺得萬念俱灰。
看來,真的回不去了……
樸中元正得意,忽然感覺視野里一道藍光閃過,仿佛慢動作一般,眼前的一切都變慢了。他看到疤哥和他的手下飛到了空中,然后一道藍焰在眼前劃過,自己握著針管的手臂瞬間脫離了身體。
這是……什么?
但是命運并沒有給他探尋答案的時間,一道藍焰升起,死亡降臨之前,樸中元只來得及看到一張憤怒的臉。
啊,是那個李赫的同居人,他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金信醒來之后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根本無法找尋金宇彬的蹤跡。他只能努力回憶之前看到的未來片段,然后他認出了那里是仁川港。
仁川港的集裝箱太多,這耗費了金信不少時間,當他終于找到李赫時已經晚了,樸中元已經得手。憤怒的金信毫不猶豫的擊殺了他,哪怕為此他要承受更長久的永生的懲罰。
“金宇彬,你怎么樣?”金信用能力解開李赫身上的繩子,發現他緊咬著后槽牙止不住的渾身發抖。
“混賬!他給你注射了什么?!”
李赫凝聚起最后一絲意志力,顫抖著開口,“打……打……0082……768……行動代號……墮天使……告訴他們……李赫……讓他們……馬上撤離……有炸彈……”
金信只愣了一瞬,立刻就撥打了電話。
從未沾染過du品的身體似乎無法承受如此高純度大劑量的摧殘,劇烈的疼痛和痙攣向他襲來,李赫忍不住的嘶吼出聲,在地上來回翻滾。
“你到底怎么了?!他給你下毒了?!”金信覺得自己要瘋了。他才剛剛找到他,還沒有看到他的30歲、40歲、50歲,他怎么可以就這么死了??
幾乎是毫不猶豫,金信咬破了自己手腕的動脈,鮮血瞬間涌了出來。他把自己的手腕喂到李赫嘴邊,扶起對方的頭“金宇彬,來,喝下去。”
李赫需要咬點什么東西來排解身體里的瘋狂,對湊到嘴邊的東西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含住。一股腥甜的液體順著他的口腔流進喉管,他根本無力思考這是什么,只是本能的咽下去,然后吸吮更多。
最后一絲光也消退,李赫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