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在陬邑的孔老師今天還是和往常一樣早早起來,走向課堂,他走起路來身子有些發飄。年紀大了是一個原因,另外是因為他前一陣子在迷韶樂,聽得神魂顛倒,三個月沒嘗出肉味了。
他一進課堂,學生們紛紛起立,問老師好。
“坐坐坐”,孔老師招呼同學們落座,發現有個學生坐得比別人快,他定神一看,原來是這學生壓根兒沒站起來,他,睡著了。
大白天,課堂上,還是全國重點班的名師孔老師的課,這位同學上課時間居然睡著了!孔老師本來身子虛,這一氣,結果一屁股坐在地上,孔老師氣急敗壞地指著那個睡著的學生,手都哆嗦,“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睡著的這個學生,叫宰予,也叫宰我。春秋時期的蠟筆小新,若不是他的老師是孔子,氣場夠大,換成別的老師估計已經氣死一百次了。
這事的背景在史書記載只有“宰予晝寢”四個字,有人分析孔老師自己也睡午覺,何以對學生宰予白天睡覺如此生氣,宋代的劉敞考證說“晝寢”就是“晝御”,這是指宰予大白天在那啪啪啪,孔老師這才會氣得跺腳。這是昨天我的朋友馬老師,在午覺睡醒后反饋給我的線索,在此向他致謝致敬。
(二)
“老師。”門外有人敲門。
“誰呀?”孔老師褪下褲子想看看屁股摔腫了沒,聽到有人敲門,趕緊提起褲子,正襟危坐。
“老師,是我,宰我。”
“我真想宰了你。”孔老師一聽到這名就犯頭疼。
宰我推門進來,“老師,聽說你今天上課有同學不聽話,差點把你氣死了?可我睡著了居然不知道。”
“哎,不提也罷。”孔老師隨時都想終止和宰我的談話。
“嗯,我們不提這事,——老師,如果你真被氣死了,你說我們要給您守多久的孝?”
“這還用問?!”
這是明知故問,宰我哪有不知,他的這個孔老師正在為全國制定一套行為規范,沿用了“三年之喪”的規矩,規定在喪期內不能結婚,不得娛樂,不讓洗澡,禁止飲酒食肉,夫妻不能同房,還得居住在簡陋的草棚中,當了官的也必須解官居喪。
宰我說:因為您被氣死,我們就得守孝三年,不能唱歌,那麥克風都得生銹了;還不能做愛,也會憋出病來的。我覺得,頂多一年就夠了。
孔老師反問:“如果當爹的或者當老師的死了,才過一年你就出入娛樂場所,你心里會覺得舒服嗎?”
“舒服呀。”
這天又聊不下去了。
“你給我出去。”孔老師指著門口嚷道。
“好的。”宰我便笑著出去。
(三)
一出去,就容易闖禍。
魯哀公知道宰我是孔子的學生,跟他請教用什么木料作土地神主,宰予說:“夏代用松樹,殷代用柏樹,周代用栗樹。用栗樹的意思是,使老百姓畏懼戰栗。”
孔子聽到后,又開始生氣,對宰予說,你知道什么,就在那胡噴?太不嚴謹了。告訴你,已經做過的事,就不必再說了,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就應該既往不咎了。
宰我看著孔老師,笑著說:老師,那您對我也可以就既往不咎了。
(四)
“老師,這是井,對吧?”
宰我和孔老師圍著井口往里看,里面的井水像一面黝黑的鏡子。宰我看到了他和老師清楚的倒影,他用一顆小石子扔進井里,不偏不倚,砸到了倒影中孔老師碩大的門牙上。兩人的倒影也跟著扭曲了,孔老師不愿意去看,就直起身抬起頭來。
“老師,‘仁’對您來說重要嗎?”
“當然重要。”
“老師,如果有人掉進這井里,你會跟著跳進井里去救他以成全您的仁嗎?”
孔老師說:不會,我可以叫人過來一起救他啊。
宰我看著老師,壞壞一笑:“老師,您終于變壞了。”
(五)
很奇怪的是,就這么一個壞孩子,孔老師帶過的3000個學生之一,居然被評為他七十二個“優秀學生”之一,排名還很靠前,給他的評語是利口辯辭,后來再進階選入“孔門十哲”。
孔老師既是個理想主義者,也是個聰明人。即便他如此德高望重,但是在周游列國時依然經常碰釘子,有宰我這么個一說話能噎死人的娃,對于孔老師心理素質的自我強化是十分有意義的,如果宰我是個有毒的病菌,那也絕對是孔老師人生的一支疫苗啊。
因此,孔老師去各國周游,也會帶著宰我,還會單獨安排他去一些地方出差,這也是孔老師善用人之處。
不像現在,聽說有些小學,但凡碰到這種不服教愛頂撞的孩子,老師直接就讓家長領回去。在《孔子》這部電影里,孔老師的許多學生都挨個兒露面,卻沒有安排宰我的戲分。
一個容不下壞孩子的時代,一定不是好時代。
壞孩子們想要繼續壞下去,也只能建議你們學學宰我這個好榜樣,剩下的,就看你們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