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其實下筆之前我還是很猶豫,因為有些事情原本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可是現在要把它們撕出來晾在陽光下給大家看,是很需要勇氣的。
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著征文怎么寫,四周都是安靜的黑暗,呼吸可聞。
大概五六歲吧,我就被放到奶奶家寄養,很早就一個人睡,窗外黑黝黝的,樹影隨著風晃動,有時候會害怕,有時候不會。
在老家念了幾年書,爸媽決定把我帶在身邊,他們打工基本上一年換一個地方,我的學校也是,同學往往是熟悉了以后又要告別。
后來小升初,由于學籍還在原地,我只能又回去了。我很羨慕妹妹能一直待在父母身邊,那時候還小,經常會想:爸爸媽媽是不是不愛我?是不是爸爸媽媽妹妹才是一家人,我是撿來的?
每年過年他們回來,至多不過呆一兩個星期。
“明天就走了。”
“再多呆一天吧。”
“多呆一天有什么用?不還是要走的嗎?”媽媽很無奈地說。
“就多呆一天。”我總是固執地堅持。
然后他們真的會多留一天,第三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們悄悄地走,不叫醒我。等我醒來的時候,四處奔走,卻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村里人笑看著我說:“你爸爸媽媽乘車子走啦。”然后我就朝他指的方向拼命跑,跑了好遠好遠都看不到車子,放聲大哭一場,然后慢慢地走回去,仿佛希望他們還回來找我。
我從小是個哭包,手劃拉個小口子會哭,被人兇了也會哭,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哭,覺得自己沒用哭,想他們的時候也會哭。
從小到大,我很少感覺到有人愛我。
02
直到高三的時候,后面的黑板上倒計時咄咄逼人。
有一天,堂姐忽然打電話給我說父親生病了,讓我去無錫。她說:你趕緊過來吧,人在急診室呢。
一時之間我的頭腦有點懵,對于這件事情還是沒有清醒的認識。直到我踏進病房,看見他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
“他可能會死。”連續幾天不合眼,忙前忙后的媽媽顯得很憔悴,但是說這句話卻很平靜。
“死?”我難以置信地重復這個詞。
“你以為是假的嗎?醫生下好幾次病危通知書了。”媽媽把目光轉向病床,“他插管的時候你還沒看見,要不然更要嚇哭了。”
我已經哭了。
媽媽把我拉到一邊,略顯嚴肅地和我說:“不許哭,他現在有時候也清醒,看見了會難過的。”
于是我忍住眼淚在床前和他說話。
他的意識其實還不太清楚,偶爾咕噥兩句胡話,因為喉嚨插過管,說話很吃力而且嘶啞,我都聽不懂。
他忽然睜開眼睛看我,說了一句,媽媽說:“他問你怎么來了?”
然后低伏到他面前,說:“放假啦。”
“考過試了,嗯,考上大學了。”她像哄孩子一樣哄著父親。
看著父親又漸漸闔上眼昏睡過去,母親輕語:“他之前瘋起來,指著一個護士叫你的名字,那個護士正好和你有點像,都是短頭發。”
03
后來換病房,做手術,進重癥監護室,又做手術,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站在手術房外等待的心情。
我無數次希望這是一個夢,醒來一切就回歸以前的樣子了,可是總是一次次失望。
父親瘦得不像樣子,只剩一把骨頭,可以用瘦骨嶙峋來形容。原來他就不重,可是手臂很有力氣,小時候曾經把我扛到他的肩膀上走。
可是現在,他的肌肉都軟塌塌地萎縮了。
為了養家,他拼命工作,以前拿命換錢,如今拿錢換命。
晚上我和媽媽躺在重癥監護室的外面家屬區的椅子上睡,媽媽和我說著說著就哭了,她也不是堅強得像鐵人一樣。
但是班主任打電話過來,說高考有些表需要填,想讓我盡快在截止日期之前回去。
“你一直呆在這兒也沒什么用,回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媽媽說。
“你爸都這樣了,小姑娘還上什么學?”我的腦海里回響起之前親戚說過的話。
“你爸肯定也希望你上學,我們都希望你以后比我們好,我們吃多了沒文化的苦。”
父母他們這一輩的好像都是的,以為所能做的就是為子女提供衣食住行,讓他們好好讀書,期望他們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他們心中雖然有愛,但是不善表達,在經年累月的沉默里,在生活的重壓下,燃燒生命的熱量,把一絲絲的溫暖傳遞到子女身上。
我很清楚自己會是蕓蕓眾生當中,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
但在有的人眼里,我會永遠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他們愿意奉獻自己的所有默默地來愛我,即使我偶爾誤解他們。
父親術后,一直得慢慢地走路,爬個樓梯都會很累,我開始把他當一個孩子看,牽著他的手緩緩散步的時候,真的覺得幸福極了。
【無戒365極限挑戰營 第3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