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兩個月沒去影院了,這次專為《老炮兒》買了票。觀影的過程中,我哭了三次。一次是悶三兒哭著對六爺說“咱以前從沒這么委屈過”,說完六爺抱著他抵了抵頭;一次是掙脫籠子的鴕鳥在大街上奔跑,六爺騎著自行車在一旁大喊“快跑,快跑”;第三次是六爺握著當年的劍在冰面上跑,后面他的一群老兄弟也一一拿出家伙什兒追著跑,準備與對岸的那幫小年輕們“決一死戰(zhàn)”。
說不出的哀涼,堵在胸口。是的,六爺老了,六爺?shù)哪菐托值軅円怖狭耍@群老炮們老了老了,卻還梗著脖子跟這個社會講“規(guī)矩”,懷著一腔熱血捍衛(wèi)他們的英雄夢想,緊緊拉著已逝的青春不放手。他們要告訴你,老炮兒雖老了,但還是炮兒。從這個角度講,《老炮兒》是一次回望,是一次緬懷,它所講述的是老炮兒的后青春時代。
影片開初就向我們展示了一個不服老的六爺,一個還活在他自己青春里的六爺。燈罩兒因無照經營,煎餅攤被扣了,老實人一氣之下打碎了城管的車尾燈,而后不僅被賞了一個大嘴巴,還要賠償。六爺出來說話了,錢一分不少掏給城管后,又照“規(guī)矩”還給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就是六爺?shù)那啻喊。劬镄顫M的,分明還是年少的血氣方剛。面對而今“流行”的暴力執(zhí)法,這個死守“規(guī)矩”的六爺明顯跟不上時代了,跟不上時代他就跟時代叫板,你看,舉手投足間,那叫一漂亮!
六爺和話匣子“震顫”那幕,看得直讓人心酸。六爺在話匣子那理發(fā),理著理著心念一動,就拉上窗簾扒掉褲子,按著話匣子開始“后入”,這一系列動作,莫不折射著他的青春時光。他駕輕就熟地動作著,卻不到一分鐘就繳了械,尷尬地撤退了。這時候六爺說,“明明剛才還行呢”。看到這里,第一反應是笑,剛咧開嘴,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又禁不住想哭。時光多殘酷,六爺老了啊。面對歲月,強硬如六爺也要俯首稱臣,不得不服。
兒子曉波被綁架,六爺只身一人前往營救。那魄力,不是爺是什么?兒子劃了對方的車,向來恪守規(guī)矩的六爺,答應三天后帶來十萬作為賠償。正欲走時,對方團伙里的彪子,主動挑釁六爺,并扇了他一耳光。此時,鏡頭在六爺臉上停了足有一兩分鐘,這五味雜陳的一兩分鐘啊。六爺表情木然的一張臉,心下有著怎樣的起伏呢?驚詫——行啊,一幫小年輕,敢打爺了;失落——我們的時代過去了么?桀驁——好,很好,咱們走著瞧!不得不說,馮小剛的表演精準無比,不演則已,一演就是老戲骨的架勢。這一兩分鐘都是內心戲啊,作為六爺,表情當然不能慌亂,在此前提下,就只能靠眼神的波動來演繹,正所謂導而優(yōu)則演,馮小剛做到了。是的,霸氣上身的六爺警告彪子走著瞧,然而,六爺自己又信幾分呢?不過充充樣子罷了。
不得不說,鴕鳥在大街上奔跑的場景,格外令人動容。導演的這一設置,對整部電影而言,真是神來之筆。鴕鳥本不屬于北方,水土不服的它又強行被關在籠子里,供人觀賞,六爺平時會過去喂喂它,和它講兩句話。在這里,鴕鳥的水土不服,鴕鳥的不自由其實都影射了六爺,換言之,鴕鳥就是正值暮年的六爺?shù)挠白印A鶢旘T著自行車在鴕鳥身旁大喊“快跑,快跑”,與其說是對鴕鳥喊,不如說是對自己喊,“快跑,快跑,追上去,抓住那青春”。是的,那一刻,我被六爺喊哭了,熒幕上的六爺,自行車越騎越快,越騎越快,似乎就要飛起來了,飛向屬于他的青春歲月。
六爺拿出當年的劍,拔掉劍鞘,高舉劍刃,穿越寬廣的冰面向前沖,準備與對岸的“三環(huán)十二少”一較高下,這一刻,影片達到了高潮。所有的情緒,悲傷、不甘、無奈、乃至倨傲,都在這一刻釋放了,爆發(fā)了。就連十二少的領頭小飛都流下了眼淚,是驚駭,抑或感動,兩者都有吧。冰面上的這一沖,仿若一曲挽歌,祭奠著老炮兒們不復再來的青春,又如青春的回光返照,迸發(fā)出最后的力量。六爺中途倒下了,表面上看是心臟病病發(fā),其實暗喻了他背后一個時代的終結,他的江湖倒塌了。
影片最后,曉波開了一間酒吧,命名為聚義堂。這一溫柔的收束,不僅是導演的一種策略——出于張弛有度的考量,更是對六爺?shù)囊环N告慰,對老炮兒們的告慰。是呵,青春逝去了,但熱血卻一輩輩傳承開來,繼續(xù)流淌了。曉波一邊逗弄籠子里的雀鳥,一邊綻放出溫暖的笑靨,如此美好。
我喜歡這部電影,喜歡電影里洋溢的那股勁兒,喜歡老炮兒們在后青春時代里,依然要折騰的勁兒。在基調上,它使整部電影充滿活力,而不至走向溫吞和頹靡,起到了筋骨的作用;同時,它又豐富了電影的內容,在暮年心境和父子情深之余,拓展了新視角,新領域。《老炮兒》既是一部“硬電影”,像炮兒一樣硬,充斥著男性氣息,又是一部“軟電影”,氤氳著老去的挽歌情調,每一個音符都關涉內心。
201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