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人節快樂
陳晨年前就和孟瑤一起去澳大利亞了,我也不知道方源當時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還拉著我去機場上演了一出依依惜別。
孟瑤很沉默,陳晨話也不多。他拖著行李箱站在孟瑤的左側,換登機牌,托運,過海關,安檢,直到他們兩個一起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始終都沒跟陳晨說上幾句話。
從機場回市區的地鐵上,方源一直戴著口罩聽歌。我低頭玩手機,孟瑤的微信就在這時發了過來,我立馬按滅手機。
我知道她要說什么,我不想看。
我伸出手摘下方源左邊的耳機戴到自己耳朵上,有一個低低的男聲在唱“is that all right”。
方源轉過頭問我:“知道九宗罪是什么嗎?”
我茫然的搖搖頭。
“暴食、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淫欲、驕傲。”他說,“愛與被愛。”
車窗外的天空很低,偶爾有灰色的飛鳥掠過。像是陳晨重新出現的那一天。
我輕輕靠向方源肩膀,鋼琴伴奏從耳機里緩緩流淌出來,包圍我。
“他還會回來的,他的根在這里。”過了很久,方源關掉音樂,和我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點點頭,把孟瑤的微信對話框打開,放到方源眼前。他看了一眼,伸出手長按刪除了。
“我還沒看。”我的聲音縮在厚厚的圍巾里,含混不清。
方源以為我哭了,從口袋里拿出紙巾。
有些人就是這樣,再怎么傷感的氣氛都能被他攪和黃了。
我立起身坐直了,對他虛偽的微笑:“謝謝。”
大清早被隔壁噼里啪啦的炮聲吵醒,我瞇著眼看床頭柜上的鬧鐘,才七點。
小妙從被腳鉆到我面前,我和它大眼瞪小眼,我摸摸它的頭,說:“小妙,隔壁開早餐店嗎?那么早。”
小妙輕輕“喵”了一聲。
我好奇的看著它,張口居然來了一句:“你說什么?”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昨天晚上應該是喝了七八瓶啤酒,吐的天昏地暗。我現在腦子還有點不清醒。
我放開小妙,翻了個身,不到一分鐘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快1點,期間我迷迷糊糊感受到了鄙視的目光,來自方源。
偉大的方源老板,這個年過得非常不好。
據說從上桌子的第一餐飯開始,方源耳朵旁就只剩下了一句話:“小源還談朋友啦?”
這是薇姐給我學的,“小源”的愛稱讓我足足笑了半個月,看到他差點就沒繃住。
我收拾好下樓,生意冷清,方源在打游戲。他抬起頭瞟了我一眼,不說話,繼續打他的游戲。
我把廚房翻了個遍也沒找到現成的飯菜,只好拿了個蘆柑,結果越吃越餓。
可我不敢吭聲,最近方源氣壓太低,一言不合就讓我付房租,為了生命財產安全,我選擇保持緘默。
終于等到方源放下電腦,我已經快餓的不行了。
“我們談談。”他轉身看著我。
“好啊,你想談什么?”我故作鎮定。
方源挑眉:“你昨天喝酒了?”
我想了想,說:“沒有啊。”
方源翻了一個我此生見過的最大的白眼:“你再說一遍?”
我立馬改口:“那可能是喝了一點。”
“原因呢?”
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我用我恢復了一半的記憶努力思考著,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下午,高中同學聚會。
一起吃飯,然后去唱歌。
后來有人提議玩游戲,輸的人喝酒......接著......接著發生什么來著?
“我知道陳晨走了,你心里難受。但是難受也不能借酒消愁啊。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喝成那樣,萬一出點什么事,我都來不及去救你的。”方源少有的一本正經,“以后不能這么干了聽到沒,多大的人了,辦事怎么沒個數啊。”
我越聽越懵:“什么玩意兒?”
方源站起來,輕輕的擁抱我:“沒事,我都懂。餓了吧,收拾收拾一會哥帶你吃飯去。”然后就走出門、走出院子,留下我一個人獨自凌亂。
提議玩游戲的那個是當年的班長,我們玩的是個很簡單的游戲,搖骰子比大小,然后真心話大冒險。輸的人可以選擇真心話或者大冒險,或者喝酒。
我天生在這個游戲上有缺陷,第一局對面搖出三個四,我小手一揮,兩個二一個一。我想著要是開局就喝,憑著這幫人的尿性,我估計是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于是就選了真心話。
那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班長問我:“露露,你還喜歡陳晨嗎?”
我瞬間想起來當年全班一致推舉這位仁兄擔任班長,就是因為全班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八卦的人了,大家都怕了才把他往火坑里推。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家伙非但沒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反而變本加厲了。
“喜歡個毛啊。”我大聲說,“來來來,繼續。”
第二局開場我搖出了破天荒的三個五,定下心來喝了口果汁,本以為這局穩贏,結果班長跟開了掛似的搖出了三個六,我看著盤里的骰子,恨不得戳瞎自己雙眼。
在大冒險和喝酒之間權衡再三,我選擇了安全系數更高的喝酒。
這一喝,就沒停下來過。我還記得我意識尚存時摟著班長的肩問:“哥們,你做什么工作的?手氣也太好了吧。”
班長嬌羞一笑:“沒有啦,小時候家里開棋牌社的。”
然后我就斷片了。后來隱隱約約好像散場之后有人問我去哪,我想著打死也不能讓我媽看到我現在這副鬼樣子,然后好像報出了一個地址……
“oh my god!”我原地炸裂了,我昨天晚上報的似乎是方源家地址。
“源哥你聽我解釋。”我追出門,方源在院子里澆花。
“解釋什么?”意料之外方源居然會接我的話。
“沒什么。”我冒了個壞水,“我餓了,我們去吃什么啊?肚包雞好不好?”
方源不答話,而是說:“隔壁開業送了個花籃,一會記賬上,算店里的。”
“多少錢啊?”我又從冰箱里翻出一盒酸奶。
“350。”
我一口酸奶差錢沒嗆死:“騙誰呢,你當我傻啊?”
“你才不傻呢。”方源終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就是智商不高,玩個骰子輸成那樣,以后出去別說認識我。”
我瞬間明白了,他就是故意下了個套給我鉆的。
“有意思沒意思?”我放下酸奶教育他,“明明就知道我是技術不行,還故意酸我和陳晨。”
“調節調節氣氛嘛,省得你一天天望眼欲穿,以淚洗面。”
“成語學的不錯。”我懶得和他說話,肚包雞看來指望不上,我轉身上樓準備訂外賣。
“別上去了。”方源叫住我,“隔壁邀我們去家里吃晚飯,等下一起去買點禮品,大過年的不好空手上門。”
“你去過隔壁了啊?怎么樣,男的女的,長得漂不漂亮?”
“隔壁老板娘長得特別好看。”方源說,“剛生完孩子。”
年節的超市人山人海,結賬都要排很長的隊,我跟在方源身后亦步亦趨刷朋友圈,他拿什么東西問我我都說“好好好,就買這個,這個特別好。”
后來他也看出來我的敷衍了,于是全部自己決定。
“你看著點路。”方源朝我皺眉,“你要不要我找根繩把你栓起來牽著走。”
“好啊。”我隨口答,眼睛卻沒離開過手機屏幕。
昨天晚上在KTV把我灌得半死不活的班長,今天在朋友圈曬出了九十九朵玫瑰;再往下翻,我表嫂發了一張項鏈的照片,配文“歲月靜好”;隔了幾條代購的信息,平時很少發動態的高中同學居然也秀起了恩愛。
“今天什么日子啊?”
方源聽到我的嘟囔,想了想說:“情人節吧。”
我這才抬起頭,看到周圍促銷的琳瑯滿目的巧克力,賣糖果的區域甚至被裝飾成了粉紅色。
“呸。”我憤世嫉俗的基因被激活,“也不怕玫瑰明天就枯萎,后天就離婚!”
方源沒理我,選了幾樣補氣養顏的禮品,隨著人流慢慢向收銀臺挪動。
“挺會選的嘛。”我看了看手推車里面的東西,令我意外的是,方源拿的都是一些對產后婦女很實用的東西,“有做好男人的潛質啊。”
隔壁老板娘確實長得美,南方人,說好話輕聲細語,煲的一手好湯。一碗粉葛煲鯪魚下肚,我就已經深深愛上了這位新鄰居。
飯后步行回店里,路過烏衣巷,有女孩子面色紅潤捧著玫瑰從夫子廟出來,今晚的風很靜,月色明亮。
“真好啊。”我拉拉方源的衣袖,朝不遠處的情侶努努嘴。
他笑:“是誰今天下午還說鮮花壽命不長的。”
我也笑:“反正不是我。”
方源不再說話,和我并肩往前走。
“走回去嗎?”我看了看路,距離不算遠。
“晚上吃了那么多,你再不運動,等陳晨回來你要胖成豬了。”
“恩。”我想了想,“我不等他回來了。”
方源轉頭看我,眼睛動了動沒張口。
走到店門口,方源說他明天早上開門,取了車,沒兩分鐘消失在巷子口。我開門上了二樓,聞到一縷植物的清香。
茶幾上一束紅色的玫瑰,簡單包了原色的紙,卡片上寫著“情人節快樂”,落款是一個龍飛鳳舞的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