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汪海紛,楊金蓮他們哪還想的到合適的姑娘。他們口中雖然說姑娘只要過得去便可以,但他們一不要二婚的,二不要沒文化的,倒是想起某個,一張口時又欲言即止,先顧忌了。似他們這般先替人家姑娘著想,除了本身的脾氣與個性,他們的淳樸善良也是難得的,難得的都有點瞻前顧后了,這一時哪能找得到姑娘,想破腦袋也沒用嘛!
為了裝點門面回楊家村,楊金蓮又讓楊金音找出她兒子以前戴過的銀項圈、銀手鐲,縮小它們,費了好些時間纏上毛線才給楊朔戴上;然后汪海權再回家提了掛兩百頭的爆竹跟著一起回楊家村。等到楊志雄家院子里爆竹一響,一段紅塵好像這才開啟似的,伴著漫漫迷煙,讓人眼花繚亂。
千百年來,有多少紅塵往事可以娓娓道來,人們看透了悲喜,也聽慣了爆竹聲聲,終究卻耐不過命運的枷鎖,扭頭繼續演繹著紅塵,做另一個你你我我。
孩子們擁來拾爆竹了;幾個大人,包括楊家大媽、黃家嬸嬸兩妯娌也擠進來看熱鬧;院墻西邊,楊昌盛、他老媽媽程香英、他老婆胡艷嬌、他大兒媳馬美鳳四人也出家門往這邊趕來??墒蔷褪钱斨@么多人,葉桂珍仍然鐵青著臉,徑直邁向大門,往西邊房又躺到床上去了!昏暗的西邊房,老式的四柱床,從不省心的兒女,還能沒有不被操碎的心嗎!
程香英一臉的莫名其妙。楊志雄隔著院墻的一聲“奶奶”,她“哎”的一聲走進來,“你都把奶奶想死了!”說的那么真情實意,又那么老可愛,弄得人哭笑不得,卻唯獨她大兒媳婦異常,楊金蓮先瞪了她一眼再走進屋去,好像葉桂珍這樣更應該怪她才對似的。
程香英跟著也走進屋去,挪到房門口楊金蓮身邊,要先瞧瞧葉桂珍,瞧完看見楊昌榮也在堂間一竹躺椅上躺下來,氣炸了似的走上前去就是一拐杖,幸好胡艷嬌是一直攙著她的——這是位裹腳老人——拐杖也只打在躺椅扶手上,不然母子倆不定哪個就要出點小狀況。
楊昌榮倒被這一拐杖又弄笑了,“這老太太,亂怪的吧!”他笑說,再向大門邊努努嘴,“你孫子;你重孫子!”
程香英看向楊金蓮,她抱的可不是個孩子嗎;楊志雄更是難堪,呲著牙,眼神飄忽,似笑非笑。這一切不是她程香英瞎氣一通就能糊弄過去的,現實就像那已暗在院墻上的墻陰,陰影重重的只等太陽一落,它會吞沒整個大地。
晚飯時,先是楊志強——他一天到晚瞎晃悠,不知何時冒了出來;他先踩著各家大門外的白熾燈光來叫大家吃飯。當然,他怎么可能叫得動葉桂珍。而后胡艷嬌來叫,馬美鳳再來叫,直到楊金蓮再次從她自己家過來看看情況時,葉桂珍仍背朝大家,紋絲不動。
經不住大家再一頓勸,馬美鳳更是說,“是要起來耶,奶奶都生氣了,她坐在房里,也是誰都不理嘞!”只見葉桂珍果真坐了起來,或許是已經煩不甚煩,也或許是對程香英還有點體恤,終究躺著也不是辦法,她還急著怎么再找個兒媳婦呢,于是她看也不看眾人一眼,穿好楊金蓮替她擺好的涼拖走出房去,只是當又看到退后的楊志雄時,她才再說他一句,“我看你到底怎么辦喲?”氣急敗壞的眼神連站在他兩旁的楊志強和楊昌榮都一并嫌棄了。
嫌棄楊志強?這并不奇怪,只消看看他猴樣的還頂著一頭披肩長發便讓人受不了;而楊昌榮,他忙完一點田畈活順便去河里洗過澡回來,已經換上背心短褲,悠閑的拿把蒲扇正抱著楊朔呢:他對這孫子倒喜歡的不得了,葉桂珍又焉能不氣,只有氣上加氣。
這種老頭子,由于經常笑口常開、平易近人慣了,所以不合時宜時最自然的微笑、挺逗人的詼諧,人們往往也一以貫之的認為他們癡愚頑昧、為老不尊的。他剛只當葉桂珍沒嫌棄他,又對著楊志雄笑了笑。
楊昌榮當然也為楊志雄感到頭痛。他早年讀過書,有點文化,后來一直在鎮里糧站做事,現在退休了。今天在楊金音家里,因為楊金音提議由他和她——楊金蓮暈車——跑一趟省里,看看有了外孫的人會否又同意老百姓的兒子。楊志雄當然又是拒絕,“他不會見你們的!”并且直言他和他女朋友沒有復合可言。所以可見楊昌榮有多失望,最該他替他兒子出頭的時候他卻無能為力,他那糧站的小官太低了,何況還退了休!
楊金蓮也被馬美鳳拉去吃了晚飯,他們還指望她能詳細說說楊志雄的情況呢。楊志雄席間倒吃了兩碗飯,一吃完,“你們慢慢吃,我先過去了?!狈畔峦肟?,便從胡艷嬌手中抱回楊朔。
“你就吃飽啦?”胡艷嬌還問他。
“很飽了!”楊志雄回答?!拔蚁冗^去唄!——好讓我媽多吃點!”一句非常應景的話,葉桂珍此時一碗飯都還沒吃完呢,眾人看了看她碗里的剩飯,再看看楊志雄,也只能由著他尷尬的一笑而去了。
飯后,楊志強聽楊金蓮講完,自己也沒什么認識的姑娘可介紹給楊志雄,于是便開溜到他那去了。
“我媽吃了多少飯?”楊志雄問他。
“你走后又用開水泡了一碗!”楊志強回答,楊志雄若有所思的,一手捏過楊志強嘴上叼著的香煙,自己抽了起來。
葉桂珍好歹也吃了兩碗飯,但是楊勵丹——楊志雄躺床上一開始想著他媽媽,不一會兒自然而然的就想到楊勵丹了——她的心神,她的冷淡,她的一眼一眸,她的一脾一笑,為何總有那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呢?
楊勵丹也做裁縫,跟楊金香師出同門,現在主要在家接活,或者上門,有時也去楊金香家幫忙;而她哥哥楊勵寧是個混混,去年十二月因為女朋友跟了小官二代,直接將人打得半死,被判刑六年,六年后,他該三十二歲了。楊勵丹今年二十一歲,小楊志雄三歲。
楊志強四月份寫給楊志雄的信是這樣說的。他說雖然楊勵丹媽媽石蘭英跟葉桂珍吵架直接原因是因為楊勵丹的剪刀,但深層原因卻是因為她的哥哥楊勵寧。由于葉桂珍要縫補衣服,去借了楊勵丹的大剪刀用,但是幾天后楊勵丹來取時葉桂珍卻說已讓她爸爸楊銀根拿回去了;楊勵丹再去問楊銀根,他竟想不起來是他拿回來了還是拿回來又放哪了,總之,一把好剪刀不見了。這讓石蘭英知道后哪還忍得住,一把剪刀怎會不見了呢?除非見了鬼,而那個“鬼”就是葉桂珍。她跑來大罵葉桂珍小氣鬼,一把剪刀都見不得,非要藏起來。葉桂珍當然也氣得半死,她肯定她給了楊銀根,于是只有對罵,甚至愿讓石蘭英搜她家,她還不至于小氣得需要藏把剪刀來發財。鬧得不可開交,幸虧楊金蓮及時過來,問清情況后先陪楊勵丹將石蘭英勸回家,再過來與楊昌榮試著再找找,可怎找得到。
“哪里是因為剪刀,她是嫌我上次給的錢少,故意來跟我相罵!”葉桂珍說。這就是因為楊勵寧了,他坐牢了,親戚們難免要探監的,而楊金音最積極,若沒有楊勵寧這混混弟弟,她家衛生所那塊好地基哪輪得到她,土地局同意了也沒用。所以楊金音帶頭要探監,其他親戚不能都去,只好給些錢讓她帶給楊勵寧。葉桂珍給了多少呢?二十元!就這樣,石蘭英心里一直耿耿于懷著。
“那剪刀呢?”楊金蓮問道。老大葉桂珍頭沒帶好,楊金蓮等也只給了五十元不等。
“嘿……我還真藏她剪刀嗎!我明明給了銀根的!”葉桂珍怒不可遏。
“你說你給了叔叔,叔叔想不起來,他家也找不到,那剪刀呢?真見鬼啦!”楊金蓮瞪著葉桂珍,現在她是百口莫辯。
楊金蓮又去楊勵丹家,說沒辦法了,只能再還一把。楊勵丹讓她別還的難看,她還有一把的,那把沒有就算了。石蘭英雖然仍堅稱是葉桂珍藏了起來,但她不再鬧了,這事也就此作罷。
楊志雄起床來到西邊房,楊昌榮望著床頂也還沒睡呢。
“幾點了?媽怎么還不回來?”楊志雄問。
“十二點多嘞!”楊昌榮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你去叫下你媽唄!”
“……我去叫?”這樣好嗎?
楊昌榮理解楊志雄的難為情,“我去叫!”笑著便去叫了。這也是親情最詭秘的地方:楊志雄一再的問,楊昌榮必須去叫一次,只一次,如若零次或者多次,要么麻木不仁,要么就矯情了。
楊家大媽家其實就在楊志雄家前屋,她家后屋門早關了,楊昌榮來到大門前時,窗里也沒了燈光,楊昌榮只好隔窗叫喚了。
楊家大媽是個寡婦,她老公死了十幾年了,留下她和兩女一兒,現在她與兒子家各住一邊房,楊昌榮正是在西邊房窗外問她葉桂珍呢。
“桂珍睡下了!”她說。
“睡下了?”楊昌榮自問。“那個,嫂嫂,你問下桂珍朔朔睡覺要不要用枕頭的?”
“……你去給你孫子當枕頭嘛!”楊家大媽嫌棄的直接開涮。哪有這種老頭,她開導了半天,他來這么一問!他到底是干嗎來的?
楊昌榮自討沒趣的回到家,“你媽在你大媽媽家過夜!”他說。楊志雄仍舊在床沿上坐著,只看楊昌榮一人回來,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我們也睡吧!不早了!”他說。
“睡吧!”楊昌榮說,又給了楊志雄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笑他的難為情,笑他與葉桂珍的永不消停。“志雄,”楊昌榮扶著門框,欲有所言,“那個……你是個知識分子,讓著你媽一點!”這倒是他和葉桂珍的夫妻相處之道,但楊志雄既然是個知識分子,還有多少他不懂的大道理呢,都沒用,只要他一天沒給她找到兒媳婦,她便會跟他慪氣到底,就是這么實在。
楊志雄苦笑著直目送他爸爸出房,他這次的大道理并沒有不合時宜,相反,他還懷有極致的深情,但楊志雄是真的無能為力。
楊志雄是葉桂珍生完五個女兒才有的獨子,在這盛行重男輕女的地方,可見他對她有多珍貴,而她對他溺愛之余管束的又有多嚴厲,難免的,楊志雄背著她暗地里也沒少叛逆。
楊志雄也跟楊勵寧混過,除了他,還有黃家嬸嬸的兒子黃流平,以及家住小鎮的朱青和何大民,五人都是在關公面前拜過把子的,盡管楊勵寧、黃流平、楊志雄本身就是大小兄弟。黃流平上面也有個姐姐,不過他父親跟他大伯一樣,也死了,春耕時急性病發倒在了水田里,黃流平將他背回家來,淤泥已經灌滿了他的嘴巴、鼻子、耳朵,連眼睛也污濁了;朱青父母在鎮里菜市場做小生意的,他還有個弟弟朱峰;而何大民,他是個孤兒,他那可以以一敵四的父親在那混亂年代做小鎮下屬的一個大隊書記時連同他母親一起被雙雙謀殺了,亂葬在一座上坡上,他是靠政府救濟長大的。
雖然楊志雄跟著兄弟們鬼混,但沒有葉桂珍的許可,他從來不敢在外面過夜,所以一到初三,他無論如何都要去學校住宿了,葉桂珍也不得不同意,可是,只住了兩天,他便打道回府,又開始老老實實的走讀了。
那天還是葉桂珍平生第一遭拜訪學校,可是,教室里,食堂,寢室,直到最后她走出校門,五個帥小伙正從校門前經過,說說笑笑,一路還在往前直走呢。
五個帥小伙都已是成人的體格,其中何大民年紀最大,身高最高,他遺傳了他父親的身板,高高壯壯,而且還弄了個光頭的造型,但是跟他那可以以一敵四的強悍父親比起來,他就稍顯懦弱了,他手臂上的紋身也是個“忍”字。朱青與楊勵寧同歲,但身高上他比他高出一截。五人中,黃流平一米七的個頭自然是最矮的了,他手臂上雙刀交叉頂著的骷髏頭倒是最嚇人的。楊勵寧胳膊上紋的是條龍;朱青胳膊上紋的是只虎;楊志雄還在上學,不敢明目張膽的紋身,只在胸口紋了個短竹笛,他自學過竹笛,吹得很糾結,只夠裝腔作勢時用用,就像將它紋在胸口一樣。
“……大媽媽!”楊勵寧先發現的葉桂珍,他叫她,只這一聲便將楊志雄鎮住了,呆若木雞的甚至叫不出聲“媽”,朱青黃流平何大民倒跟著一起叫“大媽媽”。
葉桂珍又鐵青著臉看著這幫混賬東西,更何況他兒子還曠著課,晚上估計學校也不會住了。
“你寢室呢?”她冷冷的問。
楊志雄知道他媽媽想干嘛,只能在前面帶路了;楊勵寧他們跟在葉桂珍后頭,也不好走掉。
楊志雄打開他寢室門,其中一個上鋪就是他的床。
“勵寧,幫我收拾一下,都拿回去!”葉桂珍又說。
楊勵寧明白,而且明明白白,將毯子折好交給朱青,將席子卷起交給何大民,將搭著的毛巾扔進臉盆交給黃流平,再看了看,便去推楊志雄的自行車了。
“車我不騎的吧!”楊志雄插了一句。
“走回去!”楊勵寧回一句。
楊志雄無奈只能接受了。
葉桂珍走出寢室,等楊勵寧一個個出來,最后盯著她兒子,“你是去上課,還是跟我回去,不要讀書啦?”
楊志雄根本沒得選擇,“我,去,上,課!”小心翼翼的回答,看著他媽媽趕鴨子似的在楊勵寧他們后頭一起出校門了。
一路回到楊家村,走進楊志雄家院子時,還在家做姑娘的楊金香和楊金枝也吃驚了,放下手上的活——楊金香出嫁前也在家做裁縫,楊金枝跟著她學——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不過對于楊勵寧他們來說,在葉桂珍面前唯唯諾諾是沒辦法,在兩個大姑娘面前這樣,那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四人楊勵寧將自行車停在院子里,朱青三人將各自拿的均放到堂間八仙桌上,站在大門外,看葉桂珍還有什么要交代。
“勵寧,你以后再讓志雄不上課,陪你們去玩,我就叫你大爸爸跟你說了!”葉桂珍說。
楊勵寧怕楊昌榮嗎?不,他只是尊敬他,就像他是他們五兄弟中的老大一樣,楊昌榮也是他爸爸輩的老大?!鞍。∫院蟛粫?!”他剛毅的保證。
“你們三個呢?”
“最后一次!”朱青說,老成持重的看了眼葉桂珍。
“最后一次!”光頭何大民和滑頭的黃流平也附和說。
葉桂珍便這樣放四人走了,沒有法子,她又不能做個尾巴成天跟在楊志雄后頭。
楊志雄當然還會去找楊勵寧,但是楊勵寧真就說到做到,當晚那次楊志雄趁晚自習上廁所的間隙去找他們,他便惡狠狠的拒絕了他,甚至拾起一塊磚頭照他面門威脅他別再跟隨。其后多次,楊志雄不是找不到他們,就是找到后又被他們甩掉,直把他傷心的,雖然幾年后楊志雄考上大學,楊勵寧說多虧了他當年的冷酷絕情,但楊志雄還是無法真正原諒他:什么功與名,他當年正是需要兄弟的年紀啊,被兄弟拋棄,這對年少的人生是多么大的打擊!
后來的“四人幫”不久其實也貌合神離,開始分崩離析了。初三下學期一開學,朱青來學校找楊志雄。
“我要走了,志雄!”他說。
“去哪?”楊志雄冷冷的問。朱青是拋棄他的幫兇,他見到他,也無甚好感。
“去掙錢,掙大錢。”朱青回答。
楊志雄冷笑,因為朱青簡直答非所問,卻又說的像那么回事。
“去哪掙?”
“哪都能掙,只要想掙。”
“志雄,”朱青繼續說,“你是我所認為的聰明人,腦子好?!蚕滦膩碜x書吧,不然我也會瞧不起你的?!狈路鹨庥兴?,最起碼似乎他不想再鬼混下去了。
“還沒掙到錢,就開始看不起人了嗎?”楊志雄猜他看不起的就是楊勵寧他們。
朱青也冷笑,“我只看不起渾渾噩噩,不思進取的人。”
“志雄,你很幸運,不僅你媽媽為你著想,所有人都很關心你。相信我,你將來會很有出息的。就說這些吧,我以后再來看你。”
朱青并沒去別的地方掙錢,他那高他爸爸一個頭的媽媽看到縣里賣狗肉很掙錢,便全家搬去了。朱青也跟著賣了段時間狗肉,可是不知什么時候他就在縣屬的另個鎮辦起了水泥廠,慢慢有了規模,實現了他掙大錢的愿望。也就是在那之后,當他再去看望楊志雄時,他才告訴他葉桂珍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人,世界上最好的母親。楊志雄目瞪口呆,覺得這是因為他成功了才這么說的,成功人士總喜歡說些這樣的話。不過朱青的媽媽確實很偏心,她好像只生過朱峰一個小兒子,即使朱青多么成功。
楊志雄后來以全校第四名的成績考到市一中去讀了高中。全校前三名都進了中師,他們畢業后可以直接分配做小學老師。楊志雄當時不想做老師,也沒那個成績,所以他立志考上大學,找個更好的職業,更能功成名就,高瞻遠矚,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最終還是個小學老師的命。
光頭何大民仍在鎮里,當時朱青曾勸過他跟他一起走,反正他是個孤兒,一無所有,但光頭沒有隨行,他說他沒那個信念:朱青要走,對楊勵寧的解釋是他全家都要走,但他對何大民的解釋卻是“信念”二字,他不能再混了,必須得為前途打算。光頭不要前途,也不想得罪楊勵寧,他只有鄙視了。
黃流平一直跟著楊勵寧鬼混,可憐的黃家嬸嬸對他說:“你爸爸死了,你還不想著掙錢,我又掙不到一分給你,你以后怎么辦喲?”
“錢急什么!到時我自會帶個漂亮的女人到你面前給你看。”滑頭的黃流平說。
“那你現在就帶給我看呀!為什么不帶給我看?”
“現在?現在你兒子哪來的本事嘞?”
黃流平對他媽媽又哄又抱的,雖然孝順,可是窮孝順,黃家嬸嬸也拿他沒轍。
楊勵寧事發后,雖然黃流平并沒參與毆打——楊勵寧只需兩個男人決斗——但是出于一貫的跟隨和對第三者的憤怒,他還是賞了那官二代幾腳的,后來見楊勵寧打得太狠了,勸他罷手、快跑,只是楊勵寧哪肯罷手,也不跑,當場被捉住,他跑了,才沒被捉,之后,因為楊勵寧一力承當,他才沒事,但他也要走了,在他姐姐家見了他媽媽最后一面,讓她自己先保重,有什么困難先告訴他姐姐,等他掙到錢了,一定回來好好孝敬她老人家,母子倆哭哭啼啼的,黃流平狠著心才踏上征途,音信全無了。
關于楊勵寧打人這件事,他女朋友在跟他說分手前就被官二代搭上了,分手當天兩人便大大方方在一起,可是楊勵寧只是讓她滾,并沒開口同意分手,或許他脾氣大,也一直拖著不結婚,但是這官二代胡亂勾引,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容忍的,更何況他還是楊勵寧,混了那么久,沒點能耐,哪來江湖,打人就是他最大的江湖,不過打得太狠變成故意傷人,被判刑六年,這就有點不值了。為女人發動戰爭可以當作神話來聽聽,當成教科書,一切不亂套了嗎!
楊朔又醒了,還真拉了屎,楊志雄給他擦屁股換尿布時,小家伙哭聲震天,在這夜深人靜的節點,可以想見有多刺耳了。
楊昌榮被吵醒過來幫忙,楊志雄正好脫出手去泡奶,等到楊朔喝上溫熱的奶,一切才又溫馨起來,只是小家伙喝完奶后卻不睡了,楊昌榮倒樂得跟孫子呃呃的說著話,楊志雄可是真困了。
只見楊志雄再次點上一根香煙,強撐著抽起來。他現在是什么呀?他現在是一地的瑣碎!他可真有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