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最快的劍有多快?你見過最快的刀有多快?當最快的刀和最快的劍相遇會是怎樣的場景,你應該是沒見過的,我也沒見過,可我知道我很快就要看見他們相遇的樣子,因為現在他們兩個人一個站在街的這頭,一個站在街的另一頭,一把刀,一柄劍,他們不約而同的都沒有帶刀鞘、劍鞘……
我很好奇,你說是劍會贏,還是刀更強呢?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月亮很大很圓,還很亮,月光略微冷清,可比月光更冷的是人的心,兩個人的心,姑蘇城中一條不起眼的街上,有兩個人,一個人手中倒提著刀,一個人手中正握著劍。劍身和刀身上是幾乎一模一樣的花紋——云紋。
這兩個人,提刀的是斷錦,握劍的是陸豐,斷錦是江湖上最快的刀,陸豐是江湖上最快的劍,江湖上很多人都想知道究竟是刀快,還是劍快,當然也包括他們自己。
兩個人,同時向對方走去,這個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出現幾多烏云,空氣也變得沉重,這一刻好像除了這兩個人以外的所有東西都消失了,因為此刻這兩個人眼中只有對方,而心中只有刀劍。
“這是第幾次了?”握劍的陸豐的問到。
“第七次。”
“希望你的刀還是一樣的快。”
“希望你的劍也跟以前一樣快。”
說著兩個人,已經來到對方身前六尺的地方,兩個人都看著對方,沒有人能知道他們心中心中的想法,他們兩個人的眼神都是那樣的凌厲,都是那樣的充滿信心,片刻后,兩個人幾乎同時出手,一把倒提的藏云刀,一把正握的出云劍,將在此時此刻此地分出高低。
刀劍轉眼間便相遇,碰撞出火花,一瞬間,炸雷響起,天空中下起瓢潑大雨,雨中刀劍相遇,一朵朵水花在兩人身邊猛烈的綻放,相碰撞的聲音如同一個又一個炸雷,不斷在兩個人耳邊響起,兩個人的身上開始出現傷口,血一點點的流著。
水花、火花、血花、伴著驚雷不斷地開放,此起彼伏,沒有人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只可惜能親眼見到這一幕的人沒有幾個。
轉眼間,兩人已經交手一十二招,兩人各有勝負,都受了傷,可都是皮肉傷,不礙事。因為不管是斷錦,還是陸豐都不會對對方下死手,因為世上有一種人,明明是對手,卻比一般朋友還要要好,他們就是這種人。兩個人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也都是隨性灑脫之人,在不斷地比試中,竟出現了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感覺,所以兩個人是萬不會傷對方性命。
刀不愧是藏云刀,劍也不愧是出云劍,沒有人能看清兩個人的招數,他們的動作太快,快到一般人無法看清兩個人的招式動作,快到以至于,兩人刀劍所致范圍好像連雨水都無法滲入。
僅僅幾息的時間,兩個人已經交手九九八十一招,就在第八十一招結束后,兩人同時向后退三步,同時一拱手,轉身,消失在夜色中。雨還在下,血還在流,人還活著,所以對決還沒有停止。
沒有過多的言語,沒有過多的動作,這是一種對于對方絕對的信任,他們都相信對方是不會偷襲自己的。真正的朋友之間,是不必用語言來維系的,有時候,語言只會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距離,這兩個字并不是絕對的名詞,有時萬丈有如咫尺,有時咫尺卻如天涯。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人是什么時候變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什么時候變得,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
斷錦和陸豐約定每年的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在這個寂靜的街道,交手九九八十一招,點到為止,這已經是第七年,兩個人的第七次交手,還是一樣的結果,兩個人在都無法贏對方一招。
在街道的角落中有一個撐著傘的男人,看見兩個人對決的全過程,每一年這個時候,這個男人都會在這里看兩個人的對決,他也想知道究竟是劍快,還是刀快。
這個人就是唐大,他已經知道答案,是劍快,因為剛才斷錦身上的傷口比陸豐身上多三處,或許明年這個時候,這兩個人就會分出勝負。
下雨了,你說老天下雨了,人可以打傘,若是心下雨了,該怎么辦呢?
撐著傘走在回小屋的路上,人們都說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對手,這句話究竟對不對呢?你的對手了解的是什么?是真?還是假?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對手,也沒有幾個朋友。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見一顆樹,這棵樹我很熟悉,因為它一直就在這里,我想去那顆樹下避避雨,等雨小了些,再走,可就當我靠近它的時候,才發現,它已經枯死了,是什么時候枯死的,我不得而知,頂著雨我回到了小屋,我發現門沒關,我知道他來了。
這個他,就是斷錦,每年對決后,他都回到我這里養傷,沒有什么原因,只是因為他想。那天我記得很清,他的傷比以往的重,足足用了我三瓶上好的金瘡藥,以前他只用兩瓶的。那時候,我就知道他的刀或許沒有變慢,只是比劍慢了那么一點,就是這一點,壓倒了他的心。
“他比我快的多。”
”對。“
“我會輸。”
”對。“
“是我變慢了?”
”不知道。“
“是他變快了?”
“不知道。”
“你說明年這個時候,我會不會死。”
“不知道,可能會吧。”
回來,他便走了,頂著雨走的,可惜了我的金瘡藥。
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比如說江湖上輕工最好的人是一個瘸子,比如說劍神李純也貪戀虛名,比如說明明很痛苦卻不肯離開官西客棧的卓大姐,還有就是這世上最快的刀,也怕死。
其實,人都是怕死的,我也怕,那些說自己不怕死的,都沒有經歷過死亡,不知道他的可怕。我跟你說老虎很可怕,你不會相信,因為你沒見過,我跟你說這河水很深,你不會相信,因為是我說的,你沒見過。有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因為斷錦怕死,所以他的刀才會那么快,正因為他怕死,所以比武對決的時候他心中只有三個字,不要死。
我聽人說,這世上有一種野獸叫豹子,跑的飛快,而被他獵殺的羊,也跑的飛快。一個為了吃肉,所以跑得快,一個為了不被吃,所以跑得快。說到底,都是為了活著。狼吃羊,羊吃草,這是天性,為了自己活著,就必須傷害其他。那如果,一個人為了活著,做出傷害別人的事,究竟是錯?還是對呢?我不知道答案,因為我就在不斷的傷害別人。
時間,對于某些人來說過得很慢,比如陸豐,因為他知道他今天就能打敗一個人,用自己手里的劍,打敗一把刀——藏云刀,江湖上最快的刀。所以這一年中,他比以往更加努力的練劍,他要讓自己更快,他要打敗那個人,對于這一天,他等了太久,他恨不得一月過后就是八月。
而對于某些人時間過得就很快,比如斷錦,因為他知道自己要被一個人打敗,他怕輸,也怕死,所以他要更快,他比以往更加刻苦,可時間總是不夠的,轉眼間又是一個春夏,八月很快就到了……
今年的夏天好像很長,因為已經八月份了,天氣依舊悶熱,熱的煩躁,這種天氣下會讓人更加不理智,更加容易做錯事。我知道今年是他們兩個人交手的最后一年,我不知道他最后會不會下殺手,也許不會吧。因為,人都是傲慢的,尤其是他們這種高手,是不會對武功不及自己的人下殺手的。
八月十五,來的很快,我帶了三壺酒,去了那天街,在路上我有意的找了找那棵老樹,發現它只剩樹樁,孤零零的在泥土中。這世上,很多東西都是變得,就好像這樹明明離我的小屋很近,但我卻不知道,他什么枯死,什么時候被人砍到。
我記得,曾經有人跟我說過一句話,叫故人心易變,這話說的很好,你說呢?
夜晚,本應該是明月當空的時候,結果,卻是烏云遮天,只有一點點月光努力的透過烏云,撒在大地,這不是一個比武的好天氣,可兩個人沒有改天的想法,因為這一天陸豐等的太久,他是不會再等的,而斷錦是不會退縮的,因為他知道如果退縮那么他的氣勢就會弱下去,以后再無可能跟眼前這個人一決高下,所以他不會改天再比。
我大概可以了解兩個人心中的想法,把酒遞給兩個人,他們接過酒壺后,坐在地上喝了起來,而我沒有喝第三壺酒,因為,我知道今天,這里會死人,這酒是留給他個人在路上喝的,希望這酒可以用來暖暖身子,暖暖心。
陸豐和斷錦,兩個人舉壺對飲,好不快哉,期間兩個人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不斷地喝酒,酒水淋濕了胸前的衣衫,兩人也毫不在意,當酒還剩半壺的時候,兩個人同時起身,站在了街道中央。
陸豐看著斷錦,斷錦也看著陸豐,沒有人能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可他們的眼神很不一樣,陸豐的眼中是興奮,是激動,而斷錦的眼中則是猶豫,是不忍。為什么兩個人的眼神有如此巨大的差距,沒有人知道。
很快,斷錦動了,他的刀是倒提著的,藏在手臂后面,他所穿衣服的右手部分做的格外寬大,好似舞娘跳舞用的水袖一般,為的就是把刀藏在其中。
當他出手的時候,唐大總感覺哪里不對勁,有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勁,索性不去管它。
同一時間,陸豐也動了,他的劍好似九霄驚雷,來勢洶洶,一劍快過一劍。刀劍相碰,火星四濺,兩個人都沒有留余地,陸豐想贏,斷錦怕死。
劍,越來越快,猶如雪崩之勢,愈發不可擋,刀,也越來越快,好似滔天巨浪,一浪強過一浪,唐大已經看不清哪個是刀,哪個是劍,只能看見一陣陣銀光閃過,一朵朵金色的火花,一朵朵紅色的血花,不斷地綻放。
當看見他們兩個人出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猜的沒錯,我的第三壺酒會派上用場,盡管我不想,可這世上,有人能把這最快的刀和最快的劍分開嗎?沒有。
一個人,輸得久了,總是想贏的,一個人若是太急于贏,那么他就一定會失去一部分理智。
我不相信,陸豐和斷錦在全力出手的情況下,可以收放自如,因為他們太快了。而且,不僅他們的刀劍快,比他們刀劍還快的是他們的心。
我不想再看下去,所以,干脆轉過身去,靜靜地等著,可當我轉過身去只能聽見刀劍相撞的聲音的時候,我發現也許是我耳朵出了問題,因為那聲音聽起來,是那么的悲傷,像是哭泣。
后來,聲音停了,我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轉身,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有第三個人看見的,比如說殺了自己最好的對手同時也是最好的知己的時候。
我轉過身,只看見一個人,一個躺在血泊中的人,那個人手里拿著劍……
轉眼間,兩人已經交手七十余招,斷錦后退了六步,他知道如果自己再退下去,不出三步自己一定會敗,而且如果陸豐控制不好自己的劍的話,那他只有一個下場,所以,他不能再退,他只能用盡全力,抵擋如驚雷般的出云劍。
很快,當第九九八十一招的時候,陸豐的腦中好像閃過什么一樣,抓住這個念想,一劍刺下,這一劍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就在那里一點點的刺下去,可斷錦的刀無論怎么擋,都擋不住這神奇的一劍。
只可惜這一劍的刺出,沒有人看見,在場的唯一一個觀眾,還是背對這他們的。這一劍斷錦沒有想到,陸豐同樣也沒有想到,斷錦沒想到的是陸豐竟能刺出這樣的一劍,陸豐沒想到的是,自己在這個時候竟然悟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劍。這時候出云劍離斷錦的胸口只有一尺的距離,如果再刺下三寸,那陸豐便不能控制的一劍,這一劍只能刺下去,可如果刺下去,斷錦必死無疑,可不刺下去,那自己可能這一輩子都不能再悟到這一劍,是刺,還是不刺。
為了生存,人是會做很多事的,眼看這一劍就要刺穿自己的胸膛,斷錦看出了陸豐的猶豫,抓住時機,用盡全身的氣力,將藏云刀從手中擲向陸豐,空中的陸豐來不及,也不可能躲閃,因為現在他整個人都在劍的帶動下向前飛去,不可能做出躲閃的動作。
刀,穿過胸膛,血,撒向空中,像一朵花,很美麗的花……
從那天對決以后,斷錦的身體就開始衰敗,他的肺出了毛病,姑蘇城中所有大夫都看不好的毛病。我理解,若是一個人帶著深似海的愧疚和憎恨,都是活不好的。
以前斷錦怕死,只是單純的怕死,而從那一天開始,他怕死,是因為他相信人是有魂魄的,他怕死了以后,見到一個人,他不敢見,也不想見。后來,我聽他說,他去昆侖絕頂尋得長生藥。
可當我見到他一邊流淚,一邊不斷的喝酒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得的不是長生藥,你見過真正的絕望嗎?我見過。
后來,他醉死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見到那個人,如果能,你猜他們兩個能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