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極必反,盛極而衰,事物當然之理。滿則溢,故皇帝叫九五之尊,而不是九六之尊,滿了,就要走下坡路,永遠保留空間,保留潛力,才有可能一直昂揚向上。處于巔峰狀態,是持久不了多久的,到了制高點,就要出現拐點,掉頭向下。個人的榮辱,家族的興敗,國家的盛衰,莫不如此。
我泱泱中華,若要說到繁盛,首推漢唐,特別是盛唐時期,財貨繁富,人才輩出,是當時世界當仁不讓的文明中心。出現了史上著名的“貞觀之治”和“開元盛世”。前有唐太宗李世民,武則天,后有唐玄宗李隆基,共同創造了盛唐的輝煌。李隆基在位44年,前期政治比較清明,經濟迅速發展,唐朝進入全盛時期,被認為是繼漢武帝時期之后,中國歷史上出現的第二次鼎盛局面。首都長安城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前來學習經商的外國人達十萬之眾,通往西域東海北疆南越者絡繹不絕。天寶年后,唐玄宗志得意滿,決意放縱享樂,從此不問國事。在納楊玉環為貴妃后,更加沉溺酒色。任用“口蜜腹劍”的李林甫為宰相長達十八年,使得朝政敗壞。李林甫死后又以楊國忠為相,并開始出現宦官干政的局面,高力士的權勢炙手可熱。唐玄宗好大喜功,為此邊境將領經常挑起對異族的戰事,以此圖功。由于當時兵制由府兵制改為募兵制,使得節度使軍事權力加大,出現了邊將專軍的局面。其中以胡人安祿山最著。安祿山掌握重兵,在天寶十四載十一月趁唐朝政治腐敗、軍事空虛之機和史思明發動叛亂,這便是著名的“安史之亂”。經此一亂,唐朝元氣大傷,從此由盛轉衰。很多人將唐朝的衰退歸罪于楊貴妃。其實唐朝發展到鼎盛階段,必然開始衰竭,沒有楊貴妃也會有李貴妃王貴妃,唐玄宗即使不迷戀美色也會迷戀書畫,或者迷戀美酒,甚至迷戀戰爭。由盛而衰是事物必然之理,一個繁盛的帝國建立起來需要幾代人的努力,而毀滅起來就在旦夕之間。像羅馬帝國、奧斯曼帝國都曾盛極一時,最后都分崩離析,走向衰亡。
國家如此,家族也是如此。古人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再大的名門望族,也有盛極而衰之時,幾代一過,便是平常百姓家了。《三國志·袁紹傳》稱:“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勢傾天下”。袁紹家族,四世三公,滿門高官顯貴,門生故吏遍天下。同時代的楊氏家族同樣顯赫,《后漢書·楊震列傳》說:“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相繼,與袁氏俱為東京名族云”。后來袁、楊兩個大族都敗在曹操之手。袁紹與袁術皆被曹操剿滅,而楊彪也為曹操所掌控,其子楊修,為曹操所殺。兩個東漢末年的望族在到達頂點后,遭到毀滅性打擊。家族由盛而衰,在《史記》中比比皆是,許多王侯幾代以后就滅門或者除爵。三國時建立蜀漢的劉備,是中山靖王之后,祖上是王者,而他已淪落為織席販履之徒。
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記載的就是一個家族由盛而衰的歷史。書中賈府自 “水”字輩至“草”字輩共五世,描述的正是“創業、守成、揮霍、敗落、滅亡”的盛衰完整過程。第一代寧榮二公(賈演賈源)馬上“得天下”,建立了賈府的基業。第二代賈代善和賈代化,雄風猶存,尚可守成;第三代已經退化為昏聵無能的一輩:賈赦又貪又酷又不要臉;賈政雖然看著挺嚴謹,卻是一個毫無作為的人。第四代賈珠、賈寶玉、賈珍、賈璉、賈環,最優秀的賈珠早死,除了寶玉,賈珍、賈璉、賈環三個都心術不正。到第五代,賈家就徹底斷氣了。賈蓉等徹底墮落為一群聚賭放蕩之徒。“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榮寧二公創下的基業終于毀在了后代兒孫之手。榮華顯赫的家族最后家破人亡。
國家和家族盛極而衰尚需時日,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總能茍延殘喘一段時間,個人的榮辱沉浮有時很快就見分曉。清朝大將年羹堯就是一個典型個案。這位顯赫一時的年大將軍曾經幫助雍正奪得皇位,雍正曾將他視為股肱之臣,要與他做千古君臣的典范。年羹堯屢立戰功、威鎮西陲,滿朝文武無不服其神勇,可謂春風得意。但是不久,風云驟變,彈劾奏章連篇累牘,各種打擊接踵而至,直至被雍正帝削官奪爵,列大罪92條,賜其獄中自裁。年羹堯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職,嫡親子孫發遣邊地充軍,家產抄沒入官。叱咤一時的年大將軍以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告終。有人說年羹堯功高震主,有人說雍正卸磨殺驢,議論不一而足。但是一個人的福貴榮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也就意味著災禍可能來臨了。可惜年羹堯已經得意忘形了,根本沒有防范意識了。他自恃功高,妄自尊大,擅作威福,絲毫不知謙遜自保,已為他人所不容;而且他植黨營私,貪贓受賄,“公行不法,全無忌憚”,為國法所不容,也為雍正所忌恨。這就犯了功臣之大忌,勢必難得善終。所以《清史稿》上說,隆、年二人憑借權勢,無復顧忌,罔作威福,即于覆滅,古圣所誡。
明知事物盛衰之理,不僅可以預防各種災禍,對人生也可看得更深更透,榮衰皆煙云,轉瞬即成過去,悲歡離合,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奮筆疾書,傳揚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