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靈光閃現
連續的陰雨天終于過去了,太陽公公露出了它久違的笑臉,田野又沐浴在和煦的陽光里。走在田壟上,微風拂面,溫暖又熱烈,再加上滿眼的金黃,讓人的心情忍不住蕩漾。
但尼莫和桂成還不能出去撒歡。冷雨夜東奔西跑,兩個人難兄難弟,都在炕上裹著被子忍受著感冒的余韻。好在是一起生病,兩個人有了大把的時間來消遣,每天軍旗、象棋、跳棋輪番來,棋類玩膩了換撲克,每天玩兒得昏天黑地、不亦樂乎。
和久違的陽光一起回來的還有久違的二姑,終于結束了訓練回來了。
二姑帶走的100塊錢,只花了不到20塊錢,其中還包括給尼莫和桂成買回來的一包口味各異的糖果,給奶奶的葡萄干和柿子餅,給爺爺的……好吧,沒給爺爺買東西。
原來二姑發現宿舍里有一個電爐子,于是告訴家里給她捎去了一袋小米和一罐腌好的大蔥咸菜,每頓就著咸菜吃熬得稠稠的粥。隔天會煮一次細面條,就是難得的改善伙食。
除了糖果,二姑還帶回了一本雜志,上面有一條讓桂成和尼莫心潮澎湃的消息。二姑空閑的時候也會出去溜達,會在街頭的報刊亭翻看那些花花綠綠的雜志,通常并不買。但這本雜志上提到一個小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事情吸引了她,二姑覺得桂成完全可以參與,于是慷慨解囊買下了它。
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每年舉辦一次,自1959年在羅馬尼亞首次舉辦以來,參與國家逐漸增多到近百個,成為公認的全球中學生數學競技的最佳舞臺。中國在1985年首次參加,僅僅5年之后的1990年就奪得了團體冠軍。受這個冠軍的影響,全國上下掀起了一股奧數熱,且很快就擴展到小學階段。
雜志上登載的就是這樣一條消息,說是從明年(1991年)開始,“全國小學數學奧林匹克”正式創辦,3月份各省市組織初賽,優勝者在暑假參加集訓夏令營,7月份參加全國比賽,優勝者除了不菲的獎金之外,還有機會選擇名校名師,即日起即可報名。
這個消息讓桂成和尼莫都躍躍欲試。報名的過程卻是一波三折,因為桂成的老師們都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也懶得去研究該怎樣操作。還是尼莫反復催著桂成、桂成半推半就的催著老師,最后終于報上了名。
于是桂成更加勤奮的翻看尼莫帶來的那本奧數書。不但研究這本,還去新華書店又買了幾本相關書籍,但發現都不如尼莫這本有價值。桂成還拿去年撤下來的年畫給這本書包了一個書皮,防止被翻爛了。
北方的春秋季節總是短暫,夏冬季節則相對漫長。這場連綿的秋雨下過之后,突然之間寒冷的北風就多了起來,氣溫也跟著驟降。地里的莊稼早已是顆粒歸倉,農人們在忙碌了一年之后,開始要享受難得的清閑了。
俗話說民以食為天。不需要再操心地里的勞作,各家各戶的主婦們紛紛把精力轉向了廚房,也是為即將到來的春節做準備。春節是中國人最大的節日,多少人一年到頭省吃儉用,只有在春節期間才會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多少客居異鄉的游子不惜舟車勞頓輾轉千里,只為在春節期間能和親人團聚幾天。
尼莫又見識了很多新鮮的東西。
比如粉條的制作——農村稱之為漏粉。從地里收回來的紅薯或是土豆,部分蒸熟后曬成紅薯干,部分收進地窖,那些個頭小的、有鎬傷的都被洗干凈后集中在一個大盆里加水搗爛。靜置一夜后,液體分層,倒去上面的一層清水,盆底就是厚厚的一層白色的淀粉。淀粉再加干凈的水和勻,使之成為可以流動的糊糊狀,粉條的原料就準備好了。
漏粉是一門技術活兒,要請專門的漏粉師傅。師傅有一套漏勺,上面的孔洞大小各不相同,粉條的寬窄粗細就由它們掌握。漏粉開始前,灶臺下火燒得正旺,一鍋水被煮得上下翻滾。師傅站在鍋邊,左手舉著漏勺,右手把淀粉糊糊舀起來往漏勺里倒,其下方就會漏下若干條淀粉水柱,掉進滾燙的開水就會立刻定型。覺得鍋里的數量夠了,撈起來掛在提前準備好的高粱桿上,擺成一排放在屋外瀝水干燥,可以放上一年都不壞的粉條就做好了。
腌酸菜則是自家就可以完成。一口半人高、兩個人都抱不過來的大缸,洗干凈后擦干,一滴水都不能有。鍋里同樣燒開一大鍋水,收割回來不久的大白菜去掉外面不好的葉子后,洗干凈放在鍋里燙,燙好后一顆一顆擺在大缸里,每擺一層灑適量的鹽,擺滿后上面再放一塊大青石壓住。白菜里的水分會在鹽分的幫助下慢慢析出,慢慢的整缸白菜就都浸泡在液體里了。整個冬天,這缸酸菜就是家里最大的做菜原料之一。
還會蒸粘豆包。以黃米為主的幾種雜糧碾成面粉,用水和勻后用來做皮。餡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紅小豆煮爛后甜甜的豆餡,一種是蘿卜絲拌成的有咸味的菜餡。包好之后,為了區分餡的不同,一般會做記號。把一種紅色的顏料化成水,用高粱桿的一端蘸了顏料,像蓋章一樣給粘豆包蓋紅色的印記;一根高粱桿就是一個紅點,不同數量的紅點代表不同的餡。包好后的豆包上鍋蒸,蒸熟之后拿到外面凍,硬得像石頭,在整個冬天都不會化,自然也不會壞,需要時就拿進來幾個熱了吃。
除了準備吃的,還會準備用的和穿的。比如把長老曬干的葫蘆一分為二,去掉里面的瓤子就變成了嶄新的瓢,用來舀水或是盛粥;比如當年的高粱桿鋪開上下兩層,用大針穿著麻繩呈螺旋形釘起來就是嶄新的鍋蓋,用它擺過帶花紋的餃子才是年的味道。蓋了一年的被子不蓬松了,找吆喝著上門彈棉花的人給彈一彈,再蓋起來的感覺又松軟又暖和;破舊不穿的衣服裁成布片,用漿糊一層層的粘起來,再用線繩密密的縫一遍,薄的做成鞋墊或鞋面,厚的做成鞋底;奶奶有一本夾滿了鞋樣的書,每個鞋樣都是一個特定形狀的剪紙,用來比對著剪出鞋面。
現在,尼莫就穿著這樣一雙由奶奶純手工打造的千層底布鞋,身上則是一套用扯回來的布料手工縫制的衣服。兩個月的農村生活把尼莫的皮膚曬得黝黑,奶奶用推子給理過的頭發形狀獨特,再加上這一身復古民族風裝扮,扔到人群里一點都看不出之前那個白面小書生的模樣。不過尼莫倒是毫不介意,畢竟奶奶家鏡子不多,自己又看不到自己的模樣。反倒是這雙鞋結實又透氣,褲子厚實又耐磨,尼莫穿著它們上山爬樹都毫無壓力。
1990年12月的最后一周,冬天是真的來了。
田野里一片蕭索,田埂上的楊樹落盡了葉子,光禿禿的站成一排。家里的燕子早已飛去了南方,只留下空空的巢穴。灰色的小麻雀在黑色的電線上縮著頭站著,像是在蒼白的天空中畫出的五線譜。
尼莫開始盼望下雪。他記得爸爸——當然是未來那個老爸——提起過他們小時候抓麻雀的事情:大雪鋪天蓋地,麻雀找不到吃的,躲在墻頭或是房檐下嘰嘰喳喳的叫。掃開一塊雪,撒上一些谷子,上面倒扣一個大篩子,篩子的一邊用一根短木棍支起來,上面栓一根長長的繩子,人拉著另一頭躲在門縫后面看。餓麻雀們見到吃的,會試探著去啄,慢慢的就會走近篩子下面低頭猛吃,這時候只要一拉繩子,篩子落下,就會扣住不少獵物。
尼莫盼著下一場大雪好實踐一下。不過他跟桂成說起這個想法的時候,桂成似乎全無這方面的經驗,反而對尼莫這個主意叫好,這讓尼莫產生了一個大大的疑問:現在看來,這個捕鳥的方法無疑是自己告訴小爸爸的,可問題是自己的方法又是長大了的爸爸告訴自己的,那么,到底是誰告訴的誰呢?這個圓圈的起點到底在哪里呢?
同樣讓尼莫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有那個山洞。事實上,自從山洞失靈之后,他無時無刻不在琢磨這背后的原因,以及可能解決的辦法。可惜畢竟知識儲備不夠,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在那個冷雨夜漆黑的山洞里,困倦至極的尼莫睡著后做了一些光怪陸離的夢;他夢到了老爸把一塊石頭丟進水里,在給他講一個三維物體是如果穿過二維空間的。夢里的那塊狹長的石頭形狀奇特、時粗時細,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極其緩慢的、甚至是一幀一幀的穿過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又一次回想起這個場景,尼莫的腦海中似乎有一道閃電掠過:是的,應該是這樣的!
對于水面上某個微小的生物來說,當這塊石頭比較粗的部分穿過水面時,微生物所在的位置受到了波及,它可以借此從水面上(二維)爬上石頭(三維);當這塊石頭比較細的部分穿過水面時,微生物所在的位置沒有被波及,在它所處的位置上,那個可以從水面爬上石頭的神奇穿越點也就消失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四維碎片穿過三維空間是否也是同樣的道理呢?雖然我們無法想象四維碎片的樣子,但它的形狀很可能也不是規則的;或許目前的情況只是它“細”的部位在穿過,暫時離開了山洞范圍,所以山洞失去了魔力?那么,很可能有一天,輪到它“粗”的部位和山洞再次接觸,也許那時山洞就會重現魔力吧?
只是,這一天什么時候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