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止汀
爺爺腿傷后,我開始天天在店里幫忙。爺爺固執,總覺著我一個人顧不來小賣部,天天地點兵點將,招呼著一大家子來幫忙。
還沒招來一個家里人,倒是把小爺爺招來了。小爺爺是爺爺的親弟弟,與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中間隔著一條馬路和兩排房子。
“小爺爺,你來了,快坐!”我忙不迭的幫小爺爺搬板凳,心里莫名的開心起來。
“誒,好咧。”小爺爺坐下,轉頭便問爺爺,“還好吧,聽說你腿傷了,她讓我一吃午飯就來幫你,等哈她也要過來玩。”一邊說,還一邊指向自己的家的方向。“她”自是指小奶奶。我們兩家一直關系甚好,每年過年都是一起團圓,平常碰到困難,總是互相幫忙。此次聽說爺爺受傷,自是二話不說的提供幫助。
小爺爺瞇著眼,笑容滿面,憨態可掬。六十多歲的光景,白發已經不少,卻依舊精神奕奕。爺爺和他訴說著病情,并提出讓小爺爺整日過來幫忙,飯菜全包。小爺爺執拗的揮舞著雙手,“不行,不行,她說了,不能到你家吃飯,要我每天回去吃了飯再過來。”小爺爺甕聲甕氣的口吻、停不下來的動作再一次擊中了我的笑點。
小爺爺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記憶中,小爺爺即使駝著背,依然顯得高大魁梧,威嚴十足;他也愛笑,卻從不毫無保留的放聲大笑;他家風很嚴,一直都是家里的頂梁柱,說一不二。如今的他,卻完全是個小孩,一個害怕自己老婆的小孩。
說來神奇,大概是兩年前的冬天,臨近春節,本期待著兩家再次團年,小爺爺卻突發腦溢血,夜間被加急送進醫院。經搶救,小爺爺的性命沒有大礙,只是開刀或多或少影響了腦部功能,小爺爺的記憶開始出現了一些混亂。時而是十年前的記憶,時而又是年輕時的記憶,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年齡。但驚喜的是,我們兩家的所有孩子,他都記得,名字也不會叫錯。小爺爺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兩家頭一次沒有一起過年。
小爺爺出院以后,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說話一直像小孩子,或者說,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小孩。而他出院后最怕的人便是小奶奶,“你奶奶又在訓我”、“你奶奶不給我肉吃”、“你奶奶要把我一個人放在家里,我怕”,諸如此類,小爺爺一直向表妹控訴小奶奶的“罪過”,弄得表妹哭笑不得。一米八的大個子卻像孩子似的撒嬌抱怨,成了村里的笑點。
小爺爺感覺受到排擠了。“他們不讓我打牌,說我不會,他們都笑話我,不跟我玩。”小爺爺那張枯老的臉上浮現出孩子般的委屈,我們也是既吃驚又無奈,只好自己上陣,陪他打牌,逗他開心。
小爺爺是很容易開心的,甚至可以說,他始終都是開心的。永遠高昂的語調,配上孩子單純的心思,小爺爺看見誰眉開眼笑。我們一家去他家做客時,看見熟悉的面孔,小爺爺不禁鼓起掌來,“都來了,我最喜歡大家一起玩了,越熱鬧我越開心。”小奶奶總是不好意思的解釋著,“他一直盼著你們來呢,看他高興那樣”,卻也跟著樂起來,臉上藏不住的喜悅。
曾經大家也為小爺爺的狀態感到擔心,六十歲的人了,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多讓人操心,然而醫生只說看情況,也許幾年后能夠恢復,也許一輩子都這樣了。我們開始也懷抱著痊愈的希望,然而兩年多過去了,小爺爺的記憶越來越好,可行為還是完全的小孩子。家人拿他沒有辦法,索性由他去,還好小爺爺只是心智幼稚,行為卻沒有什么不得體的,所以很得小孩子歡心。再加上小奶奶的悉心照顧,小爺爺身體恢復得很好,也不再抽煙喝酒了,反而比以前健康。
我很喜歡小爺爺現在的樣子。雖然以前的小爺爺也很好,對我也很親切,可是現在的小爺爺滿身稚氣,仿佛多了一個小孩,走哪哪兒笑容開花。
正回憶著,小奶奶踱著步子過來了,小爺爺機靈的轉過頭,看見小奶奶,又一臉委屈的模樣,“你終于過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那我可要回去找你,怕你又把我一人丟這里。”我終于繃不住和小奶奶一起笑起來。小爺爺,真可愛呢。
不怕時光易逝,也不畏老之將至,生命的大起大落我們都會經歷,最后我們也會變成或嚴肅或慈祥的爺爺奶奶,可如果有那樣一個重返年輕的機會,我寧愿心智再次變成10歲模樣,我會再次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也會永遠對這個世界溫柔以待,成為可愛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