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最后那一抹殘陽也緩緩沉了下去,屬于夜晚的黑暗正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僅剩的微光,也吞噬著站在繁茂樹影下的那個俊朗挺拔的身影。
天色漸漸地暗下去,他卻分毫沒有要動的跡象,仿佛融進了這樹影夜色之中。
只是,那一雙仍舊漂亮得不食人間煙火的眼睛里,卻似乎再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夜里的微風吹動著樹葉沙沙作響,和以往沒有什么不同,卻似乎一切都不再相同。忽然,一陣略有異樣的聲音傳入耳中,他眼里最后的一抹光也在那一霎那熄滅了。
人已經站在了身后,等了片刻,熟悉的聲音終究還是沒有響起,他緩緩轉身,只是身子似乎比起以往遲鈍了些許,也僵硬了些許。
強撐著擠出一絲笑容,“你來了,”在看到眼前之人時,笑意不覺又深了幾分,“你又來遲了,阿衍。”
“你說過,無論多久,你都會等我的,不是嗎?”冷冷的聲音傳來,“可是,為什么除了那一次!”話還未說完,手中的劍已經直直地抵在了他的脖頸前,“為什么!莫沉!”
劍起,卻并未落下,落下的是一串串止不住的淚水。
“阿衍。”莫沉的心里頓時涌起一陣悲傷,“如果我說,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你會相信我嗎?”他說著,緩緩向前一步,想要把這個占據了他心中最重要位置的女子緊緊護在懷里。
“你不要過來!”樂衍剛剛垂下的持劍之手再次舉了起來,“你到現在都還在騙我,那日,你對那個人說的話,一字一句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大人,您既已達成了您的目的,那僅剩的只是個女子,想來也不會有什么能耐,不如就放了她去吧。”
面前那人只拂了拂衣袖,看都不曾看過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莫沉想起那日的場景,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無神地望著面前的女子。
她看著他,即使蒼白也依然俊朗的面容,身著和以前一樣的藍色長衫。他是自己見過與藍色最相襯的男子,純凈,高雅。曾經,她是這么想的。
“姑娘,你問的可是那日在我這里喝茶的兩人?一位便是你說當天下午從那院落中出來的那位先生,另一個是一位著藍色衣衫的樣貌十分出挑的公子。”
藍色衣衫。
那幾個字如今想起,仍像是一根根鋒利的針刺向自己。
“我不會原諒,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因為內心的憤怒,樂衍的臉漲得通紅,但手卻只是輕顫著,遲遲未有動作,就像是眼里的淚水,輕顫著,卻努力不讓它落下來。
莫沉心里本來盡是凄涼,但是,看到自己曾豁出性命保護的女子如今痛苦的模樣,心里只剩了滿滿的心疼。他輕嘆一聲,緩緩走向前,臉上又漸漸浮現出熟悉的笑容,眼神里浸滿了溫柔。
樂衍感覺到自己的劍被人輕輕托起,她愕然抬頭,看到面前的莫沉沒有一絲猶豫地把那把劍抵在自己的胸口,而腳步仍舊沒有停下來,那柄劍便一點一點地刺了進去,順著他的手指,劃出一道血痕。
“阿衍,你下不了手的話,我來幫你,這樣你會不會不那么難過?”
曾經,他也是這樣,每次他的阿衍紅著眼眶跑到自己面前訴苦,他便會這樣說。
阿衍,我來幫你,這樣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只是當時的他嘴角含著笑,而如今,他的嘴角卻流著血,濃濃夜色下分不清顏色,但是,那是和他胸口涌出的一樣溫熱的血。
“莫沉!”待她反應過來,那只劍早已深深地沒入了他的胸口。她慌忙松開手,卻又被他緊緊地握住,“如果還是沒有辦法原諒我,那就忘了我吧。”
“不要,不要。”她感覺到了握著自己手的力量在漸漸消失。
“真可惜,等了這么久,還是沒能看到你為我穿上嫁衣的樣子啊。”仿佛是想到了她身著嫁衣站在自己面前的樣子,他輕輕地笑了,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眼睛緩緩閉上,手也陡然垂下,微微張合的嘴唇輕輕合上,只留了最后的兩個字。
阿衍
用和以前一樣的聲音,和以前一樣的笑容,叫她,阿衍。
——阿衍,你看,這花好看嗎?送給你。
——阿衍,你就這么對待我送給你的花啊。
——阿衍,和先生說說就讓你出來玩嘛。
——阿衍,你看,功課我都幫你做完了,你······你還要做女紅啊。
——阿衍,你將來是我的新娘,不可以收別的男孩子的東西。
——阿衍,我長大了可是要娶你的,當然要帶著功名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我啊。
——阿衍,我剛到,你看,剛剛給你買的你最愛的梨花糕。
——阿衍,好吃嗎?啊——你又逗我。
——阿衍,我今日有公事,你等我一會兒,我保證就一次。
——阿衍,不要看。
——阿衍,如果我說,不是我做的,你會相信嗎?
——阿衍,你下不了手的話,我來幫你,這樣,你會不會不那么難過?
——阿衍,如果你還是不能原諒我,那就忘了我吧。
——阿衍,等了這么久,還是沒能看到你為我穿上嫁衣啊。
——阿衍。
阿衍。
莫沉······莫沉······阿沉······她雙眼失神地望著倒在自己懷里的男子,雙臂緊緊摟著,仿佛怕有什么會來將他奪走,手無意間碰到了他腰間的佩劍,她緩緩將那劍抽出,閉起眼睛就將它朝著自己的脖頸處伸去。忽然,依稀聽到周圍有什么聲音,愣神之間,脖頸后方突然被重擊,眼前頓時一黑,她便倒在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