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知道,《百年孤獨》是本神書。
大凡神書,看過的人都不會太多。比如《圣經》,《紅樓夢》,《追憶似水年華》。
《百年孤獨》講了什么呢?
故事的主脈絡是布恩迪亞家族的7代人和一個叫馬孔多的小鎮。家族的第一代人創立了馬孔多,到最后一代人馬孔多被颶風卷走。而最后的颶風,是因為家族最后一代人破譯了祖傳的羊皮卷,那上面書寫的是家族所有人的命運。
老實說,這個故事并不新鮮。尤其是對于中國讀者,故事大架子和《紅樓夢》差不多,而無論從故事的容量還是對預言的應用上,《百年孤獨》都無法和《紅樓夢》相比。
《百年孤獨》偉大的地方,在于它的敘述方式,也正是它的敘述方式,讓所有讀過的人癡迷。
在80年代的北大校園里,《百年孤獨》是絕對的時尚,如果你沒讀過,你基本和別人無法聊天。那句開篇語被所有人反復咀嚼: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的槍口,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如同卡夫卡的《變形記》,《百年孤獨》的這句話同樣開創了一個時代。現在的研究者叫它“半因果”模式。簡單說,就是現實與夢境的混合。諸如鬼魂,人飛上天,全小鎮的人無法入睡等在現實中根本不會出現的事,就是以一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方式出現在了現實主義的小說之中。這,就叫魔幻現實主義。
這種手法,來源于作者的經歷。養女麗貝卡喜歡吃泥,趁人不注意就挖墻壁上面的泥吃;烏爾蘇拉年邁視力衰退至完全看不見,然而她憑對房子的了如指掌,打理家務事與明眼人無異;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在各地留下許多私生子,幾十個私生子陸續被接回到家族里相認,吃住在一起……
這些全部都是作者馬爾克斯本人的經歷。馬爾克斯有個妹妹喜歡吃泥。有個親戚是個眼瞎而心不瞎的老太太。馬爾克斯的爸爸在各地留下許多私生子,馬爾克斯媽媽把私生子們都接回到家里撫養。
而更多的情節,則來自于馬爾克斯收集到的神話故事,民間傳說,乃至時事見聞。
馬爾克斯在接受諾貝爾文學獎的演講中說道:“兩次令人懷疑,而又永遠無法澄清的空中遇難,使一位性格豪爽的總統和一位恢復了民族尊嚴的民主軍人喪生。爆發過5次戰爭和16次政變,出現過一個魔鬼式的獨裁者,他以上帝的名義對當代的拉美實行了第一次種族滅絕……兩千萬拉美兒童,未滿兩周歲就夭折了。這個數字比1970年以來歐洲出生的人口總數還要多。”
這是現實,這是比馬爾克斯筆下的故事魔幻百倍的現實。
也正因為如此,這種現實成為了永不枯竭的、充滿不幸與美好事物的創作源泉。馬爾克斯認為自己的民族身份也只不過是個被命運圈定的數碼——詩人和乞丐,音樂家和預言家,武士和惡棍,一切隸屬于這個非同尋常的現實的人,很少需要求助于想象力。
所以,百年孤獨,何嘗說的不是馬爾克斯,說的不是拉美社會,說的不是我們每一個人呢?
時隔多年,除了“諾貝爾獎得主”這樣的時尚名頭,對于《百年孤獨》與馬爾克斯的記憶還有多少是屬于真實范疇的?有幾個人去關注他的孤獨以及他對孤獨的抗爭、會有意識地回過頭來關注自身所處的嚴峻現實呢?
我想,對于一個中國人,應該體會更深。
我們的苦難,可能比拉美社會更深重,可時至今日,富裕起來的人們便不愿再去回想那段歷史。不愿承認,我們曾經是奴隸,我們曾經做錯過許多事。
或許馬爾克斯注定是孤獨的,而真真正正讀懂《百年孤獨》的人,也注定是孤獨的。
那又怎樣,至少我們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才是世界真正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