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從小膽子就特別小,這點象我媽。我媽膽小到哪種地步呢?最早的時候我家和我二叔家一墻之隔,其實就是共用一堵墻啊。晚上我媽在二叔家跟二媽擺龍門陣。擺完了回來,才幾步路都要小跑。
我呢,喜歡聽大人擺龍門陣。尤其是夏天的夜晚,星空滿天數得數不過來,銀月如鉤就好象一只白玉做的小船,再加上涼風習習,簡直是舒服得很哪。干了一天的活路的大人們終于閑下來了,坐在院壩頭,喝點兒茶,擺哈兒閑龍門陣,我們這些小娃兒也喜歡湊熱鬧噻,就圍到大人身邊打轉轉,聽他們擺故事。大爺叔叔們最喜歡講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講到講到的就講到神啊,鬼啊之類的去了。
天上的月光和屋子里的燈光映照下,昏暗的院壩頭,大爺叔叔們的臉看起來咋有點奇怪呢。有些黑人喃。背后也是涼風嗖嗖,無邊無際的夜色把整個人都包圍起來了,一下子就感覺身上汗毛倒豎,坐在小板凳上一動也不動,特別害怕身后是不是已經有個鬼走過來了,不敢回頭,回頭那無盡的夜色給人更加可怕的想象。大人們間或放松地笑起來,我這才敢挪了小板凳到他們中間,心里稍微安穩了些。
17、我曾經以為菩薩還有老天爺是無所不能的,因為我看到村里頭年紀大點的婆婆們經常掛在嘴邊的是“菩薩,老天爺啊”。于是在心底禱告,請求菩薩或者老天爺也可以,讓我感知不到悲傷,可是,年幼的我還未曾懂得,那樣的話我也感知不到愛。
18、指月亮會被割耳朵,然后耳朵后面有條口子,真的不騙你,我見過耳朵后有口子的小娃兒,那個小娃真的造(調皮)得很,怪不得月亮要割他耳朵嘍。
有個夏天的夜晚我站在院壩里望天空,數星星。想起那個被割了耳朵的旋皮(調皮)娃兒。不曉得月亮是啥子時候去割他的耳朵的?是不是等他晚上睡戳(睡著)了的時候?我實在是好奇得不得了,就趁數星星的時候飛快地偷偷指了一哈。
然后上床睡覺,擔心啊,睡不著啊,怕月亮等我睡著了割耳朵啊……
不曉得過了好久,眼皮打架了,睡著了。
早上醒來第一反映就是摸我的兩個耳朵,不通噠,好像沒得口子嘛。不敢相信,趕快下床找鏡子,歪到頭又照又摸,確定的確沒得口子,心頭踏實了。
我想月亮肯定曉得我是開玩笑的,要不然就是嫦娥在月亮上看得很清楚我的手指偏了,離到月亮啷個遠,哪里指得準嘛,說不定是指到月亮旁邊的小星星了。
19、 我們做飯要燒柴的哦,灶屋頭有口大鍋,固定在高高的灶臺上的,看芒果臺的《爸爸去哪兒》沒得?就是那里頭一到爸爸們做飯的時候就出鏡的那種大鍋。
從我記事起我媽就已經把做飯的光榮任務交給了我大哥?!栋职秩ツ膬骸防镱^看到了噻,做飯的時候一個人站灶臺邊拿一個鍋鏟炒菜,還要有個人專門幫到燒火。
而我們家燒火的艱巨任務責無旁貸有無可奈何地落到了我的頭上。本來開始都是大哥要煮飯了就喊二哥幫他燒火,因為我二哥很懶噻,就喊我去,我開始當然是不愿意噻,二哥才不管那么多,跑到外頭耍去了,我媽經常說:“大懶使小懶”,就這樣我就成了我家專職的司爐工。
20、秋天,家里請了人幫忙打谷子(收割水稻)。我媽忙到給大家做飯。喂豬的任務就交給我。我去地里頭割了幾把紅苕藤回來,要切碎了拌到潲水里頭,。菜刀是前兩天剛磨過的,切了沒幾下,一刀切下去我的左手食指的第一個骨節被砍下小塊肉,幾乎看見白森森的骨頭了,血流如注,我竟然沒感覺痛,只是嚇壞了,喊我媽。
我媽到我跟前的時候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股一小的血流直直的從傷口沖出來象紅色的迷你噴泉……我被這情形嚇呆了。我媽迅速從柜子上哪來酒精往傷口倒,血依然在流我竟然也毫無痛感,然后我媽又從家里放藥的抽屜里找出一個小玻璃瓶的云南白藥來,打開了蓋子就撒傷口上了,我這時才覺得痛得手指要掉了。云南白藥讓紅色噴泉消失了不到一分鐘又頑強地復活了。
我媽趕緊在我手腕上綁了根帶子,讓我右手掐住受傷的手指去赤腳醫生家包扎。
記得那年的秋天依然很熱,在醫生家換了好幾次藥之后傷口才開始慢慢愈合。那段時間凡是沾水的活都不用干了,比如洗菜,洗碗,于是我每天只能坐在灶堂跟前燒火。有意思的是那時候收音機里每天中午會播放劉蘭芳的評書《楊家將》,我被笑稱為家里的燒火丫頭。
有天二哥看了我還包裹著紗布的手指說,你的手指能不能彎起(彎曲)?我嘗試著動了動,感覺有根筋在扯到的,不讓我彎。二哥說:遭了,你的手指以后肯定彎不起了。我急了,咋個辦?二哥說你就天天彎,每天都練習,不要讓那股筋長短了。
于是從此我每天沒事就不停地彎曲那根受傷的手指,幸好它雖然沒得右手食指靈活,但總算還是可以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