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飄揚的鵝毛
01
2005年的陽春三月,我兜里揣著我父親找人借的八百塊來到深圳,那年我大學畢業。
帶著夢想和囑托,我終于離開了那個連公交車都無法到達的窮山溝里。
天空微微泛白肚皮,我迎著一縷晨光在羅湖火車站的人堆里鉆出來,本已朦朧的睡眼被這撲面而來的海關大樓以及遠處可見的地王驚醒,這便是傳說中毒蛇與鮮花并存的城市。
呵,深圳,我來了,我心里在吶喊。
“小姑娘,要打車嗎?”
“小姑娘,去哪里?坐我的車。”
的士司機,不管紅的、綠的、黑的、一窩蜂按著喇叭吆喝拉客,我嚇得連連后退。
有個老師,來之前說好,他在南山法院公交站等我,去建設路三島中心乘204公交即可,誰知,那么多出口,我分不清東南西北,建設路在哪?我一頭蒙圈,到處問人,結果我找到一個騎三輪車收破爛的大爺,給了他十元錢,坐了他的三輪車轉了個圈,就到達三島中心,我看到204車,兩眼放光。
那時,我身上連個電話都沒有,我不知道我哪來的膽子,也許是心中有夢想,一個小姑娘,只身一人來到這座城。
一路繁花似錦,一路高樓林立,途徑書城,上海賓館,車子從羅湖沿著深南大道一直往南山開,錦繡中華,世界之窗,聽起來多么美麗的名字,我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帶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窺探這世界的繁華。
幾年前,我是村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大學生之一,雖不是985,也不是211,但村里人卻說,山里終于飛出了一只鳳凰,于是,殺豬宰雞,浩浩蕩蕩擺了十幾桌,其實更多的是希望湊點錢上大學。
我趴在窗戶上,看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深南大道上那飛奔即逝的寶馬奔馳,想想,自己是那么渺小,渺小的如一粒塵埃,消縱即逝。
我何時能在這片土地上扎根?未來我可以嗎?
02
初來乍到,不敢挑三揀四,先有個工作穩定下來再說。
于是,在我老師的介紹安排下,我在他上班的公司,集團下屬的一個連鎖大賣場做了一個打單員,每天面臨浩浩蕩蕩十幾輛大貨車,各大供貨商堆積如山的送貨單子,我看著單據中心那些老員工,噼里啪啦在鍵盤上敲打著13位條形碼錄進系統,手指像在鍵盤上跳舞,一張單接著一張單,根本不用看鍵盤。
我懵了,我不會這樣盲打,即使可以,也是很慢的,像蝸牛爬行,我該怎么辦?幾個中專和高中畢業的老員工投來異樣的眼神,她們在嘀咕:現在的大學生,連個鍵盤都不會敲。
我心里在滴血,這不是什么高科技。于是,別人上班8個小時,我自動請求上12個小時,有時碰上忙,我不可能占用別人上班時用的電腦練習,于是,我去網吧練。
半個多月的時間,我的手指健步如飛,也能像她們一樣在鍵上跳舞,第二個月我獲得部門優秀員工稱號。雖然,什么都沒有,就一張紙,我感動得淚流滿面。
入職第三個月,集團內部招聘HR專員,我報名了,憑著我在校兼修了人力資源管理,還拿到了企業助理人力資源證書,盡管我來公司沒有超過三個月(集團要求是入職半年以上才有資格),我在60多個面試者當中脫穎而出,破格被錄取。
2005年的7月份,在我回校參加完論文答辯之時,開啟了我的HR(人力資源)之路。
職場如戰場,一不小心便中槍身亡。
第二年,我快速提升為HR預備主管,每天像打雞血一樣,其實,那時,還不懂得職場規則及為人處事的圓滑。
有一天,基層一線崗位一大姐要求調到公司另一賣場上班,問其原因,大概就是離住的地方相對近一點,我表示理解,并告訴她這邊需要先招聘安排人員接替崗位,并且對方同意接收即可安排調動。
誠然,這是一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調動申請,我表示會根據她的情況著手處理,當時該部門已經缺人,部門主管不同意。
不料,次日一大早收到集團總部HR招聘中心預調動申請郵件,按照規則應該是事先電話溝通或郵件溝通,確定沒問題,才發調令。
打電話問,得知這大姐是集團采購總監親戚,呵,原來是這樣。但我昨天不是已經答應人員到位會安排調動么?為何要拿總部一個親戚關系下指令來壓我?我越想越氣。
誠然,年輕氣盛的我如你所料,我直接回復:因該部門人員緊缺,等補充到位后再安排,目前不同意調動。后來,幾個電話來回,鬧得不愉快。
果然,大姐沒有調動成功,之后有沒有調就不得而知了,因為一周以后我被調走了!
表面上看起來,我的職位晉升了,我的工資得到了加薪,但是我負責的賣場人員規模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領導認為我還需要修煉,太嫩了,還不能掌控五百人大賣場的局面。
這件事情一直藏在我心里的某個角落,直到很多年以后,當我慢慢成長,我回過頭來再思考的時候,我才幡然醒悟,當初我這么如此決絕地拒絕調動,我是否有考慮過集團招聘部及經理的感受?
所以,任何事情,當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可以選擇繞過去,而不是迎頭就撞上去,殊不知,這一撞就頭破血流了。
有些事情,真的沒法處理,要學會“踢皮球”,不是任何球都可以去接,我當初可以傳給其他人啊,比如,把郵件發給部門主管,然后抄送給總經理,讓他們去定奪,也許事情就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之后,歷經十年的職場,也換過兩家公司,我的職位慢慢到達直接和老板匯報,雖有諸多暗箭難防,但我卻不再因為一件不公平或非要堅持原則的事情和領導叫囂的姑娘了。
這個世界沒有對與錯,所謂公平與不公平只是針對設置規則的人來定,你只有去遵守,并把自己打磨得更加圓潤有光澤。
03
2012年,偶然間,認識了我老公,那年是我和IT前男友分手后的兩年,為什么分手?似乎也說不清,道不明,只能說,愛,需要正確的時間。
也許我們相遇的再晚一點,晚到兩個人在各自的愛情經歷中慢慢學會了包容和體諒,善待和妥協,也許走到一起的時候,就不會那么輕易地放棄,任性地轉身,放走了愛情。
而,我和我老公,就是在這個正確的時間,遇上了對方。
與其說他哪里多么優秀吸引我,倒不如說,當我們對待愛情沒有那么多的條條框框限制的時候,或者說當我們不再用一種挑剔批判的眼光去審視對方的時候,然后轉角遇到一個人,那便是他了。
有人說,愛情是從餐桌開始。
第一次見面,他選了一個外邊門面很不起眼、里面卻相當別致的小餐廳,價格不貴味道卻很地道。這是一個懂生活的男人,我心里默想著。之后,他經常從網上抄食譜下廚給我做菜。男人天生就是個廚師,一個從事LED研發的工程師從未下過廚卻能做出正宗的避風塘炒蟹的味道,從此,顛覆了我的味蕾。
有一天,他和我說,他想創業。我當時對這行一無所知,但也表示支持。于是,他用僅有的一點工資積蓄與人合租了一個小廠房,購了一點設備,開始接單干活了。一個初創的小企業有一單沒一單,生存起來甚是艱難。
于是,我的周末,大部分時候在那個刷著綠色地坪漆的廠房里度過,一個從事HR工作的姑娘手持鑷子將一個個小小的LED燈珠芯片夾到電路板上,正負極對好后傳給他焊接。我們做的第一款燈是賣給西班牙客戶的水底燈。一個對這行一無所知的人,竟也認識了很多專業術語,諸如:COB、貼片、5050、ip20\ip65、流明等等。
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態或者說是怎樣的一種愛,能讓那個曾經幻想著風花雪月、花前月下的姑娘為之呆上一整天?枯燥無味,毫無情趣可言。
實業經濟逐步在下滑,一月不如一月,有時候一整月一個訂單也沒有,賬面開始出現負債,但是,在最艱苦、最貧窮的時候居然還舉行了婚禮!
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內心充滿了憧憬卻又有一絲惶恐和不安!河岸的對面是一片荊棘還是金光閃閃?我全然不知。
“無論他將來是貧窮還是富貴,無論是健康還是不適,你都愿意永遠陪他在一起嗎?”
“我愿意。”
婚禮上,頭頂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我:去吧。于是我就這么走過去了。風雨無阻。
2013年的五月,三十歲的我,終于在深圳這座城市收獲了愛情和婚姻。
04
沒有房,沒有車,出租房里的愛情幾乎都把浪漫化作了柴米油鹽。
我常說,我們何時才能有自己的房呢?也許女人天生就覺得有房才有家,我們天天期盼著西班牙客戶或澳大利亞客戶突然來一個大訂單,然后一夜暴富了,實則呢,最多維持公司運營,在2017年的某月我親手把國內營業執照注銷關閉了,保留了香港賬戶。
那年,2013年市政府大力推廣安居型商品房工程,凡是全家深戶,社保五年以上即可遞交資料申請,輪候排隊。
早前,知道的人不多,我是從原來公司財務大姐那里知道關于經濟適用房的信息,因為她老公是公務員,我便開始關注了。
所以圈子也很重要。
我于2013年9月提交資料,2014年排上隊,2015年6月交房,速度可以說是深圳速度。
我想,此時不買,以后便沒有機會了,于是,我自己的積蓄,老公湊了一點,借了一些,能借錢的都是真愛,在此很感謝,公積金按揭貸款。
我們于低于周邊商品房三分二價格購得龍華區一套69平米房子,兩房一廳,雖然不大,但也總算有個屬于自己的窩了,浩浩蕩蕩裝修了兩個月,全按照我喜歡的風格,2015年10月,趕在中秋節之時入伙。
彼時,2017年,在深圳闖蕩了十二年,期間的心酸,豈能區區幾千字道清楚弄明白?我雖不是985,也不是211,不能拼爹也沒有背景,如今,我憑著自己的努力,在這個打拼了十年的城市,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人生,是一首詩,它的名字就叫青春,當我再次回望來時路,回想曾經那個站在一縷晨曦中,呆望海關大樓及遙不可及的地王的自己,我可以很驕傲地說,曾經青春的我努力過,奮斗過,哭泣過,也歡樂過。
這座城市風很大,尤其是臺風來臨之時,哪怕十年老樹也會連根拔起,但我卻深深扎根了。我雖是一個鄉下人,可我也變成了一個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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