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十月和往年的十月，也沒有什么不同。秋風依然蕭瑟，落葉依然飄零。只是我的心，卻忐忑，又懷著一絲隱秘的歡喜，這歡喜是因了那一份別樣的期待。
“喂……”因為急著趕路，我的聲音也顯得急促。
“是我。”你先低低地笑了，然后才說的這兩個字，聲音低沉動聽。
“你是誰？”偏偏我趕得急，手里又提著東西，加之撐著傘擋雨，當時的雨有點大，雨滴甚至飛濺到我的臉上。
這次，你的笑聲沒有藏住，聽得我心頭顫了顫，隨即反應過來，臉直接燒紅。
“是我。”你還是這兩個字。
“我……知道了。我很快就搭車過去。”我沒覺得自己說話磕巴，只感覺臉太燙了，完全不介意冰涼的雨滴落到我的臉頰。
你讓我不要著急，說自己還沒有到，又問我有沒有帶傘。掛斷電話，我的腳步更加急切起來。
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我從長途汽車上下來的那一瞬，第一眼，我便看見了你。大概是你一米八幾的個頭，讓我得了便利。那天，我穿的是碎花襯衫外罩白色小西裝。后來，我買衣服時，你總愛我穿白色。
你很自然地接過我手中的傘。雨幕里，我問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你說你也才剛下車。當然，后來我才聽你說，其實，你在候車室坐了兩個多小時。我帶著你去蛋糕店，你給我買了生日蛋糕。我帶你去菜市場，你買了魚頭和蘿卜。我喜歡吃蘿卜燉魚頭。
雨越下越大，路也泥濘起來。因為東西太多，加之我們身高差，兩人共一把傘，實在艱難。然后，我便看見，你的一側肩頭已經濕噠噠，我不好說什么矯情的話。
“快搭車走吧。”天色漸晚，我怕趕不上回去的車。
到了車站，你卻猶豫，問我：“后面沒有回去的車了？”
“大概是有的，但是，我們東西應該買全了。”
你左右看一下，沒有再說什么。
后來，我問你為什么，你支支吾吾才說出來，原是想給你買一束玫瑰花的。
我紅著臉淺笑：“難道你之前不可以買好嗎？”對于玫瑰花，我真的有點向往。
你解釋說以為隨處就可以買到的。玫瑰花的香氣，我沒有聞道，卻嘗到了你做的蘿卜燉排骨。那味道真是比我奶奶做的差遠了，滿口的腥味，你一迭聲的自嘲。不過我還是吃了很多，你臉上有淺淺的滿足。大概，我那時候心緒太過復雜，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魚湯的味道上吧。
我一直惦記的玫瑰花，在一個完全不能預料的時刻被你送到我的身邊。
我們約定見面，我想收拾收拾自己，美美地去見你。燒開水的時候，我用的是熱得快。我輕快地跑過去要把熱得快取出來，結果“砰”地一聲，沸騰的開水全數沖到我臉上，我的眼鏡不翼而飛，我的尖叫聲簡直撕心裂肺，我以為自己慘遭毀容。
同事送我到醫院后，我已經是十分狼狽。半張臉紅腫起泡脫皮，原本就生得丑，這下更是慘不忍睹。
一邊抽泣一邊給你打的電話，你當即去買了車票。
第二天，我去理發店洗了頭發，然后就去醫院打點滴。我看著窗外，想象著你會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又是秋天了，落葉在風里翻飛，我看著，心漸漸柔軟。你要來了，我覺得整顆心都很寧靜。
在我抬頭看輸液瓶的時候，一片鮮紅色撞進我的眼簾，一陣芬芳瞬時蕩漾開來，我驚得說不出話，透過玫瑰看你的臉。
你居然笑了，你的眼在笑，你整張臉都在笑。
“還好啊，我還以為你破相了。”
我一時間都不能接話，看著玫瑰問：“這是什么？”
你還是笑，低頭看我的臉，問：“痛不痛？這是花啊，你不是天天吵著要花嗎？”
我又問你在哪里買的。你說買這花不容易，都打車到車站了急著過來看我，發現沒有買花，又打車到市中心去買。我不信你會這樣折騰。你也不惱，看著我愛花的那模樣，說：“這么好看啊這花，也是，不便宜。”
我看了好一會兒花，心滿意足，才來問你：“看我這樣，你怎么還能笑得出來？這是高興的事嗎？”
頭天晚上，同事打趣我說，男朋友過來看你臉這樣，肯定心疼得掉眼淚。我雖反駁說你這個人一定不會掉淚，但也沒想到你一見到我還咧開嘴笑得歡。
你一邊給我涂藥，一邊給我解釋，說：“不是，好久沒見你了，看到你就高興就笑了。”其實，我心里也知道，因為，我看到你，我也不自禁就想笑。
那十一朵玫瑰被我精心養著，足足半個月，才謝了。我跟你說的時候，滿滿的惋惜。你便打趣我，花謝是很正常的，回頭還給你買。這一回頭，就到了婚禮。
那時候，我在排隊等著化新娘妝。小姑子就催你快去買玫瑰，你慌慌張張就去了。
等到空閑，我數了數，竟是十二朵，便埋怨你，買個花都不數數的。你一臉無奈地說：“你都不知道排了多長的隊，那花都是老板包好的，誰還有閑工夫去數啊？就跟買饅頭一樣，領著了就走……”沒等你說完，我就笑到肚子痛。你更得意起來，越發說得起勁：“又不是少一朵，我們還賺了。”我推了你一把，然后找到一個干凈秀氣的塑料瓶，把花養起來，看著玫瑰艷紅鮮嫩的花瓣，我心底涌起的是對未來生活的企盼。
你送過玫瑰，送過香水，送過項鏈，我都不太記得住。
有一年冬天，你送了我一條手繩，實在普通，我卻戴了很久，直到紅色一點點泛黑。我一直記得，你把它送給我的時候，臉微微發紅，說：“我坐車過來，下高速的時候，看見一個老人家在賣。你都不知道，那風吹在臉上跟刀割一模一樣，我就走過去買了一根。”我笑了，說：“挺好看的。”手繩上墜著一個碧綠的小葫蘆，確實是很別致的。“十塊錢。你可以不用戴。”我卻立馬套上手腕，問你：“好不好看，還可以吧？”你笑笑：“十塊錢的東西也能勉強看一眼嘛。”說完，你幫我調了調小葫蘆的位置。我們兩個人像傻子一樣挨著，傻傻地笑。
又一年冬天，我們見面。我吵著要新年禮物，你打開背包說：“今年，送你一份浪漫的新年禮物。”我立即來了精神，端正等著。只見你拿出一本漂亮的筆記本，還有兩支漂亮的鉛筆，最后還有兩支漂亮的橡皮擦。我直接傻眼，直接頭暈，忽閃著寫滿疑惑的眼睛，明明白白問你要說法。
“吶，是這樣的，你把我們倆一起開心的事寫這一頁，不開心的事寫這一頁，然后用這個橡皮擦把不開心的事擦掉，等到以后再來看這筆記本，這上面就全都是我們在一起開心的事了。”
我愣住了。
“是不是很浪漫？”你大概是在討我的夸贊。
“這么麻煩？”我幽幽問出來一句。
你有點不可置信：“不感動嗎？你不是常說我木頭嗎？”
我笑著說好浪漫，都不像你能做出來的事。你還是不滿意我的第一反應，說不喜歡就算了，又說自己去了好幾個文具店挑，都是挑的我喜歡的那種小清新的風格。
我細細想著，你在文具店挑筆記本挑鉛筆挑橡皮的樣子，終于有一點點感動了。抱著你說，我感動啊感動你這個傻樣子。
后來，我的一個學生來我宿舍寫作業，看見你送的漂亮橡皮，問我能不能送她。我果斷拒絕，另給了她一塊橡皮。
雖然，我并沒有去寫那份浪漫的作業，但是我卻不會忘記你送給我的這份有點傻氣有點用心的小禮物。
還能想起來的便是一個小巧的純白色的MP3，那是我懷寶寶后，你送給我的。你囑咐我多聽音樂，晚上也給寶寶做做音樂胎教。我記得，每回坐在長途汽車上，我必得拿出這MP3，旋開按鈕，戴上耳機，如水的旋律便在我耳郭邊流淌。
我看向車窗外，又一個秋天來了，正趕上黃昏，一派寧靜。淡黃的落葉鋪在道路上，田埂上的老黃牛悠閑啃草，我的心隨著天邊的云霞淺淺飄蕩，卻不孤獨，也不傷感。朝著生命里惟一的歸宿奔去，我的心始終輕盈。
回望那些年，我送與你的，你送給我的，能想起來以及想不起來的禮物，我走過的曾經便充盈起來。我知道你也知道，這條相攜而來的路上，我們才是彼此最好的禮物，值得我們彼此用上永生歲月去細細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