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相聲段子,說大街上來一人,一腳踹倒了,掰開嘴灌一碗豆汁兒下去,起來就罵街的,這肯定不是北京的,問“有焦圈嗎!”——北京人!相聲終歸還是相聲,真要去街上踹人,挨揍還是一定的。如今也不是每一個北京人都愛喝豆汁兒。
豆汁兒到底為何物?不少人以為是類似豆漿的東西,其實這玩意是粉坊做粉絲、涼粉時的下腳料,綠豆渣子發酵后的產物,味道奇特,氣味濃烈,傳說一家豆汁兒鋪子能“餿半街”,本是賤得不能再賤的食物,是窮人家的恩物,卻也征服了王公貴族們的舌頭,大抵因為皇室的示范作用:據說乾隆年間豆汁兒即被引入紫禁城,成為御膳的一品,慈禧太后也是對豆汁兒情有獨鐘,好奇豆汁兒這種色味皆惡的食物,第一次端給皇上,怎么沒被砍了腦袋!
這種味道極特殊的食物,到底是怎么在老北京人的味蕾上占據一席之地的,著實不好考證,一說豆汁兒在唐宋時即已流行,個人覺得不大可信,豆汁兒的風聞趣事,大都集中于晚清民國時期:老舍,梁實秋,梅蘭芳都是豆汁兒的忠實愛好者,他們與豆汁兒的故事很多。
還有一出戲《豆汁記》(一名金玉奴),講一個落魄書生被乞丐的女兒金玉奴用一碗豆汁兒救了命,結為夫妻,書生中舉后恩將仇報,謀害妻子,最后受到教訓的故事,這種類似陳世美的橋段并不新鮮,但是以京味兒入京戲,有點意思。
美食家兼美文家汪曾祺先生是江蘇高郵人,自稱“有毛的不吃撣子,有腿的不吃板凳,大葷不吃死人,小葷不吃蒼蠅”,初來北京,朋友端上豆汁兒一碗,警告他說“喝不了,就別喝,有很多人喝了一口就吐了。”汪先生端起碗來,幾口就喝光了,高呼“再來一碗!”豪放之余,并未流露出喜歡,倒是有幾分可愛的逞強,幾口喝光,更像是咽藥,真愛喝豆汁兒的,都是趁熱溜著碗邊兒小口吸食,慢慢品味的。
如今的豆汁兒也不再是下腳料了,須得專門細心制作,以極小的文火煮得開而不沸,水粒交融,下得功夫可不能小,有天在護國寺吃早點,有幾個阿姨因為豆汁兒熬得生了苦味兒和店家理論了好半天,鬧得經理都要出來賠不是。大家對食物的味道是容不得一絲馬虎的!只可惜現在很多店鋪做得并不上心,很多老手藝正在慢慢流逝。
小時候很奇怪我爺爺厭惡王致和臭豆腐的氣味,卻不反感同樣難聞的豆汁兒,經常從早市打豆汁兒回來自己熬,用一個玻璃瓶子。生豆汁兒氣味更為強烈,且靜置久了,會沉淀分層,經常對著那個瓶子發呆,覺得十奇妙,卻又以為奇怪,不能接受這樣的食物,不過也沒人強要我去喝,我到現在對豆汁兒的態度還是模棱兩可。爺爺買豆汁兒的攤子,也賣麻豆腐,攤主是個極粗魯的人,每當生意不好,則會大聲罵街,但想必此人心眼不壞。
麻豆腐是豆汁兒的同胞兄弟,即略擠去水分的濕豆渣,以前擺攤賣生豆汁兒的,必定一同賣麻豆腐,這玩意兒灰不溜秋的,狀如爛泥,樣貌并不能引人食欲,但是用羊尾巴油一炒,您可得嘗嘗,味道比豆汁兒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