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高夢西。
我有個大我十歲的姐姐,她叫高夢北。 我們的名字來源于一對姊妹橋,夢北橋和夢西橋。那也是我們的父母邂逅的地方,為了紀念他們的愛情,于是就給我們姐妹起了這樣的名字。
當然這些都是我姐姐告訴我的,在我三歲那年父母雙亡,我那時候小什么都不記得,等我開始有記憶這種東西了,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全新的家庭。
新家庭也姓高,姐姐說女主人以前是我們家的保姆,因為我母親代她好,所以我們出事了他們便伸出援手,收了我們做女兒。 隨后我們姐妹的生活便如同落入了地獄。
姐姐十三歲時就是個公認的美人胚子,再加上我的母親本身就是個舞蹈演員,所以美貌和氣質一看就和當地的人不一樣。
“女孩子長成這樣肯定是有好處的,說不定以后吊個金龜婿我們就有錢了,再說了,我們總不能白白養她到大吧?”姐姐重復著保姆對鄰居說過的話,她的眼中有著太多復雜的東西,唯有一點我是看懂的。是恨,對這個家庭的恨。我也恨他們,恨他們對姐姐的無情恨他們對我的虐待。
他們平時雖然會用言語來侮辱姐姐,但他們從來不會虐待她,就像之前說的那樣,他們看到了姐姐身上的價值,所以他們便把所有的惡意都轉移到了我身上。
印象最深的一次,男主人因為工地上受了氣回到家就是對我拳打腳踢,嘴里還不時說著難聽的話。那頓毒打一直持續了兩個小時,直到姐姐放學,她哭著抱著我,求他們別打了。
此時相依為命的我們在他們眼里仿佛就是個笑話,女主人在一旁煽風點火,她用針扎我,姐姐為了保護我活活被扎出了血。他們一見這樣就更氣憤了,一把拉開姐姐,“你別不識好歹,我養你是讓你出去賣的,不是讓你在這當知心姐姐的!” 隨后繼續對我施加暴力。
姐姐從頭到尾都在哭,我沒有,一滴眼淚都沒流。
我只是心疼姐姐,她是從天堂過來的,而我不同,我生來就是地獄,所以姐姐心里的痛我雖然不能全部感同身受卻也能理解。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吧,我在努力或者,就是再痛我也從未有過輕生的念頭。
日子雖然難熬卻也有值得期待的時候。姐姐每次放學趁他們不在家的時候都會教我讀書寫字,只要是她教的我都有認真學。姐姐還夸我聰明,一點都不比學校里的學生差。我卻笑說是姐姐教的好。
姐姐十八歲考上名牌大學,這時候他們開始慌了,他們原本是可以借家里沒錢這個理由來阻斷姐姐上大學的夢的,可是沒想到姐姐成績好,所以不止學校就連當地政府都給了她不少的資金獎勵。姐姐小心翼翼地把錢交給了學校,她知道家里有兩頭狼,她怕一覺醒來錢會不見。
我羨慕姐姐,羨慕她成年了還可以飛得更遠,我哭著求她帶我走,姐姐撫摸著我說,“夢西,為了我們死去的父母,再忍一下好么?姐姐答應你,等姐姐有能力了一定帶你離開這里,相信姐姐好么?”
姐姐說什么我都相信。
她上大學的時候我還很小,周圍八九歲的小朋友早就開始上學了,我羨慕他們。姐姐在的時候還有人教我,姐姐走了我就成了一個人,但是抱著她會回來接我的信念我每天都是懷抱希望的。 比如,他們毒打我的時候,他們羞辱我的時候,他們夜以繼日折磨我的時候。
從三歲到八歲,我仿佛早就忘記了哭這種東西。每一刻我都在隱忍。 姐姐大一整個一年時間都沒回來過,我知道她每天都很忙,既要忙著學習又要忙著賺錢。她不敢趁有人在家的時候打電話,逐漸的我們慢慢形成了一種默契,只要家里沒人了姐姐就會找機會打電話回來。
有的時候幾分鐘,有的時候會多到半個多小時。她經常問我在家里有沒有受苦,我每次都會笑著說沒有,也是每次我都知道她根本就不信。 我們都在用語言來安慰對方,又都知道,語言都是無力的。
就在我以為生活就是在無盡的痛苦與等待中度過時,生活就這樣在一瞬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是一個午后,我照常光著腳在院子里清洗臟衣物。突然一輛汽車停在院子外面,我很好奇地看過去。不一會我看到姐姐從汽車里鉆出來,緊接著是一個男人,確切的說應該是拄著拐杖行動不方便的男人。
姐姐扶著他慢慢走到我面前。 余光灑在她身上的那個畫面,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夢西過來。”姐姐招呼我過去。我的雙腳還在洗衣盆里,從腳丫滲出來的黑乎乎的水就這樣阻斷了我的思路,叫我思考不得。
“喲,回來了?”保姆的大嗓門突然冒出來,裝著廉價白菜的破舊菜籃子就這樣被她扔在了地上。
不一會院子周圍擠滿了巷子里的人,他們有的在討論汽車,有的在討論姐姐帶回來的這個男人,也有的人酸溜溜地說著這一家即將飛黃騰達的話語。
我一直站著不動,姐姐看著嘆了口氣,隨后扶著那個男人進了屋,保姆像個哈巴狗似的緊緊跟著他們。
門口的人一直未散。 我的腳被泡得像個笑話。但最終,我還是老老實實穿上鞋然后坐在石凳上。
過了半個小時吧他們出來了,保姆一臉燦爛。姐姐扶著男人走到我跟前,“這就是我經常跟你提到的小妹,快九歲了。”
“叔叔好。”我扯出笑容來。 “什么叔叔,你應該叫姐夫。”保姆在一旁糾正我。我看著姐姐,她細微地點點頭。于是我重新扯出笑容來,“姐夫好。”
男人摸了摸我的頭,“常聽夢北提起你,果然還是個小丫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