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元旦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羅新東決定拼一把。跟李沁約好了本周六開始學習英語。羅新東是沒有見過李沁的，對她所有的了解都來自劉勝陽。
劉勝陽大二上選修的時候認識了李沁。他一般不上這種課的，那天訓練完正好路過主教樓，累到根本沒心思走回寢室，干脆上了4樓，教室已經差不多滿了，電影鑒賞課的好處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課上看電影，選課的人也多，劉勝陽當時純屬幸運選到了。不過劉勝陽沒興趣，教室陽光很好，只剩最后一排的座位，里面坐了個女生，只要不是八分女生，他一向沒興趣，旁邊這位顯然不是。由于已經沒有空位，他只好把隨身的大背包扔在一邊坐了下來。瞟了一眼屏幕，放映的是一部黑白電影，立即沒了興趣，趴著睡了起來。太陽直楞楞的曬到眼皮上，感覺紅色的血絲布滿了眼睛，劉勝陽睡的很好，只是夢里又回到了那個永遠爭吵不斷，玻璃碎片滿天飛的童年。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有一段不愿提起的時光，或昏暗，或悲情，或齷齪，或愚蠢。也許是別人施予在自己身上的暗霾，也許是自己披上的灰布。總之那段時間你就是艱難度日，完全不敢期待，其實后來還是會變好。
嘻哈如劉勝陽也難逃心里那段昏暗的童年。像那天累到極致，已經沒有力氣再磨嘴皮，耍機智，在夢里完全承認了自己最害怕的回憶。
時間過得很快，下課的時候，劉勝陽聽到座椅吱吖做響，估計下課了，不情愿的抽身提包，大步流星的走出教室。一直到吃完晚飯，才發現手機不見了。趕緊找手機打了過去，還好不是關機，不一會兒電話通了。劉勝陽趕緊堆笑，喂，大哥是你揀著我手機嗎？我請你吃飯好不？電話那頭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同學，你手機拉在教室了，我幫你拿回來了。你說個地方，我拿給你。劉勝陽那天就上了一節課，想必是被旁邊的女生撿到了。舍友揶揄他，行啊勝陽，這姑娘聲音暖心的狠吶。劉勝陽披了外衣下樓拿手機。畢竟是女生，為表風度，他專程跑到女生宿舍樓下，按宿舍樓來講，應該是建筑學院，女孩兒學這個還真是厲害。劉勝陽暗想，不過見到李沁的那一剎那，他便什么想法也沒有了。女孩兒穿了一雙圓圓頭的拖鞋，很普通的仔褲，外面套了一件很大的套頭衛衣，也許正好在樓門口橙黃的燈光下，整個人顯得圓滾滾。劉勝陽雖說心里已經給李沁打了低分，但感謝姑娘送還手機的良心還是有的。再三堅持一定要請她吃飯，李沁左右推不過去他的邀請，就答應了。
回到寢室，好奇心爆棚的一堆人開始炮轟劉勝陽，羅新東不知道來龍去脈，也跟著起哄。劉勝陽脫了鞋，往床上一躺，大嘆一聲，哎。哥幾個別猜了，完全樹墩子一個，絕對是放你們面前都不會多看一眼，絕對是哥們我不能承受的底線。
切，一聽劉勝陽這么一說，大家也都沒了興趣，不過李沁這樹墩子的形象也在大家心里成了形。后來劉勝陽也確實履行承諾，請李沁吃了大餐，出于禮貌，倆人互留了號碼，和Q號。動態簽名里，時不時互動一下也是認識了。
羅新東從沒見過李沁，對于一個木木的樹墩子形象，卻早已映入他腦子。
之前約好了，周六下午3點在市區一個超大的新華書店學習，地方是李沁選的，里面有公共自習室，氛圍好，又避免遇到熟人。完全符合羅新東的要求。這地方他們是不知道的，不是因為這事兒，羅新東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走進書店這種地方。為了保證不被熟人撞見，羅新東跟劉勝陽約好，讓李沁在學校下一站公交站臺等他，倆人一起坐車去市區。這種奇葩要求，劉勝陽狠狠把羅新東了罵了一番，不過鑒于他請客東門的酸菜魚頭火鍋，劉勝陽還是跟李沁商量了一下。李沁到是很好溝通，也同意了，羅新東拍拍劉勝陽，挑著眉看他“我說劉大少，姑娘真是一片癡心啊，我看你就是要求她來寢室給我補習，估計也能成，此墩子真是有魄力。”
劉勝陽踢了他一腳，“滾你丫的，別上桿子，人是好心，你別當驢肝肺。”
羅新東嘿嘿一笑，心里也覺得這墩子人其實還不錯。
羅新東周六吃完午飯就出了門，回寢室肯定是死豬一般睡過去，第一次見面不要遲到才好。接近年底，天氣一天天冷了，風吹在臉上，也會絲絲的疼。離約定時間還早，羅新東沿著馬路往公交站臺走，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路邊脆生生的落葉，可是突然他一動不動的僵在了路邊。
對面走過來的人，確切的說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他認識，或者說是他從高中就認識，是他每天夢里都會見的人，邱靜。可是，巧笑倩兮的邱靜，白皙的雙手正被緊緊的握在旁邊的男生手里。男生個頭太過高大，兩人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邱靜被他的身影遮去了大半。
他的邱靜，在他心里只能是他的，不會是別人的邱靜，和別人緊緊相擁從他身邊走過，而且，完全沒有看到他。
羅新東站在那兒，沒有回頭看，也沒有抬頭看，他就怔怔地望著腳下的落葉，一下一下的捻碎，他想跟自己說句話，但是嘴巴又好像根本不聽使喚，喉嚨哼了一下也只是發出悶悶的一聲。腦子里閃過一幕幕凌亂的鏡頭，扎著馬尾穿校服的女生，把飲料杯沿兒快要咬爛卻渾然不知的女生，體育課上不能跑步，坐在操場旁邊瞇起眼睛曬太陽的女生，文藝匯演上揚起脖頸，不停旋轉的女生；撿起砸在自己頭上的羽毛球，笑著說，你打的還不錯的女生。畫面太美好，好到足以支撐每次訓練時趟成瀑布的汗水，好到無論身邊的女孩兒是誰，都只是畫外人，是為了不敢說出心中有如此美好的遮光布。
羅新東并不能明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覺，他狠勁兒用拳頭敲了敲自己心臟的地方，因為感覺那里麻麻空空的，他也并不知道，一個捻樹葉的姿勢，他做了一個多小時。困了他就干脆在路邊坐了下來，不知道看哪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直到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到覺得發燙，他才趕緊掏出手機，一看是劉勝陽才想起自己是跟人約好去學習的。羅新東剛劃過接聽鍵，劉勝陽的聲音就穿破了一下午的沉默。
“羅新東我去你大爺的，你丫死哪兒了？人姑娘從2點多等到你5點了，以為你自己是大爺呢，那是哥們我的朋友，你能給我長點兒臉嗎？”
被劉勝陽這么一罵，羅新東也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堆起假笑，沖電話那頭的劉勝陽嘿嘿“，哥，我錯了，路上正好遇見一朋友，非拉著我出去打球，打的一高興，忘了這事了。”
“去你丫的高興，你他媽趕緊去車站，我跟李沁說你已經到了，她還沒走，你要是不把這事兒解釋清楚了，就別回來宿舍，人姑娘這么冷的天等你一下午，要不是我打電話問你倆學的咋樣兒，還不知道你丫還沒到？”
羅新東蹭的站起來，拍了拍屁股，邊給劉勝陽陪不是，邊往約好的公交站臺走去。掛了電話，看看有五六個未接來電，這電話打的倒也有趣，每隔二十多分鐘打一次，不是連環call，也沒有停止的意思，雖然沒見過李沁，羅新東覺得此墩子也是個奇墩子。
心里想著羅新東撥通了電話，一邊等一邊張望，五點多天色已經略暗了，路上有些車已經開了夜等，公交站臺的廣告牌是某寶的雙11廣告，紅紅綠綠一大堆。羅新東對電話那頭的李沁說，姑娘你穿什么顏色衣服？
羅新東這人，逢女生都喊美女，可能李沁的墩子形象已經太深入人心，也可能今天下午本來就錯亂，居然叫出了姑娘這種土氣的稱謂，他一說出口出口就后悔了。
不過，此時李沁已經在那頭回話了，我穿灰色大衣，你往左上角看，看到嗎？
羅新東順著左邊看過去，看到了在公交站牌下的李沁，公交站牌被兩根空心管支撐，正好跟地面形成一個矩形，李沁好像站在了一個長長的相框里。
羅新東覺得那天的世界是從另一個時空里借來的，因為邱靜牽著別人的手，而墩子李沁居然不是個墩子。
羅新東怔了半天，眼看著李沁一步步向他走過來，在他眼前看著他笑了，他才感覺世界一下活了。李沁打了招呼，你好，我是李沁。
太官方，羅新東心想，但他很快脫口一句，你好，我叫羅新東。然后用手狠拍了自己腦袋一下，被自己的土鱉式獨白弄的不好意思了。
李沁笑了笑，說“終于還是到了”。
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完全無心的說出好多話，可是總有某句話居然最終一語成讖，令人唏噓。回想起來，才感覺到命運強大的力量，一路推著我們穿過人流，滑向了自己的軌道。
羅新東深呼吸了一下，決定不能在一個“墩子”面前丟臉。慫了慫肩，咳嗽了兩下說到。李老師，今天是我錯啦。你千萬別不高興，你要不高興，劉勝陽他饒不了我。馬上飯點了，市區憶江南，哥哥我請客，給你賠不是。
李沁還是笑笑，說不用了。
羅新東已經不由分說招來一輛出租車，把李沁推上了車，自己也跟著坐在了后面。
師傅開車，羅新東豪爽的喊到。
師傅操了一口濃重的西安話，脾氣還挺急，人姑娘被你一把就扔進來了。哈哈。去哪兒？
被師傅這么一說，羅新東也才意識到自己的粗魯，趕忙說，這不趕時間。師傅咱去憶江南。
師傅繼續打趣，現在大學生真有錢，我這大半輩子了，也沒踏進過憶江南的門啊。
羅新東干咳兩聲，不知道該說句什么才好，旁邊的李沁才開了口，師傅我們更沒進去過，學校明天有活動，我們是替老師去踩點兒的。
師傅悶哼了一聲，再沒有話了。
車廂一下安靜下來。羅新東從后視鏡里剛好能看到墩子的臉。她的臉并沒有什么特點，人群里閃過去也不會有什么印象，但是霓虹燈的光從她眼里閃過，一雙瞳仁水亮水亮的。大概是等了一下午的原因，她的臉都有些泛紅，尤其是鼻頭。羅新東此刻心里確實是有些愧疚的，但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的眼睛怔怔的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女生羅新東見多了，女朋友也快組足球隊了，對于這種話少的類型，羅新東心里門清兒，不就是要故作高冷。一樣的套路，他冷哼了一下，又想起邱靜，心里瞬間又涼了半截，一時也收了聲，沒了話。
六七點的路上堵得厲害，出租車在車流里走走停停，羅新東沒了耐心，悶悶地踹了一下。李沁大概被這猛的一下子驚了過來，看看已經走到回民街，干脆讓師傅在路邊停了下來。羅新東看了交通狀況，也默許了李沁的決定。倆人一起往回民街里走。
說好的賠罪，羅新東使勁兒提了提精神，開口問李沁：“妹子，就這條街，你喜歡吃啥，隨便點。”
李沁沒抬頭，邊走邊說“我都行，我進來是要給舍友帶一份靜糕。”
羅新東剛想靠一聲，沒說出口，“那你自己想吃什么，不能讓你餓著肚子回去呀。”
說著已經到了攤子旁邊，李沁要了一份靜糕打包，羅新東掏出錢包要付錢，被她推了回去。
“哥們我出街，沒讓美女出過錢。”羅新東吆喝著。
“我不是美女，你可以收回去了。”李沁付過錢。帶著羅新東往前走，“前面那條路有家小店，風格很特別，我們去那兒吃怎么樣？”
雖然是問句，羅新東卻想不到如何拒絕，順著說道“聽你的，走起您吶”。還順手來了個作揖的姿勢。李沁一晚上沒怎么說話，還是被這個動作逗樂了。笑了笑說，那走吧。
小店確實很特別，裝修風格類似于教室，菜單做成作業本的形式，上菜要喊報告。羅新東翻了半天菜單，價錢很地道，菜名也很特別，跟兄弟們平時胡吃海喝都是好地兒，突然到了這么個別致的地方，反而不知道怎么揮灑自如了。干脆把菜單扔給李沁，“美女，你點，想吃啥點啥，甭客氣。”。
“你有忌口的嗎？”
“啥，忌口，哥們行走江湖就沒啥不敢吃的。”
“那我就點特色菜了。”
李沁點完菜，羅新東順手點了兩瓶啤酒。小店雖小，貴在氣氛溫馨。不一陣功夫，就陸陸續續來了幾桌人，菜也陸續上齊了。
羅新東看到墻上有張畢業照，齊刷刷的高中校服，店里的熱氣氤氳，他將手里的啤酒痛痛的喝了一大口，看著那張照片晃了神。
陽光下的人流擁擠喧囂，有人在弄頭發，有人踩了別人的鞋跟，有人把朋友拉到身邊的位置，有人在討論該不該戴眼鏡。哄哄鬧鬧中，遠遠看到3班也排隊在等待照相。人群中只有一個人的輪廓閃著光，似乎旁邊的聲音都只是一個透明的鐘罩，把自己跟她隔開，卻又如此明顯的印在眼里。那時候的邱靜，還束著馬尾，回頭跟朋友低聲說笑著。羅新東怔怔地看著，留下了一張雙眼放光，卻不看鏡頭的畢業照。
羅新東不知不覺間已經喝光了兩瓶啤酒，可是心里總覺得哪里撕扯，手心越撰越緊，蒙了一層薄汗，干脆喊老板上白酒。店里不供應白酒，老板又拗不過羅新東，只好讓店員去附近買了瓶白酒。李沁抬頭看著他，羅新東掰開瓶蓋，又是一大口，“你不用緊張，這點兒量哥們妥妥的，呆會兒騎車帶你回去都沒問題啊。你放開了吃，想吃什么繼續點。”
李沁想開口說句什么，看了看羅新東還是沒有說出口，隨意吃了兩口菜，就停了筷子。
羅新東越喝越來勁，心里本來就堵著一口氣，酒不免喝的有些猛，店員這酒也不知道從哪里買來的，后勁兒很大。不一會兒，他就已經覺得眼神迷離，腳跟虛浮。
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店里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店員也不時過來收盤子。李沁推了推羅新東，“喂，咱們走吧，不早了。”
羅新東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啊，走啊，走，換地兒繼續。”
李沁看他真的是有些醉了，心里也怯怯的。羅新東看起來也是個暴脾氣，這種人一喝酒火氣更大，趕緊把他送回去才好。
她又用力拽了羅新東一把，他才站起來。“老板，結賬。”
羅新東左右摸了口袋，又把上衣翻過來，都沒找到錢包。李沁看他迷糊的很，直接付了錢扶著他往外走。
羅新東趔趄著身子繼續找“我給你說，沒這樣的，哥我就沒讓女人出過一分錢。”
李沁使勁撐著他，“你先別找了，我們趕緊回學校吧。”
天已經黑透了，風把李沁的頭發吹的有些亂。扶著醉了的羅新東，走的十分吃力。還沒打到車，羅新東胃里一陣翻騰，就跑到路邊吐了起來。李沁看他難受成這樣，就幫他拍著后背，一邊嘟囔“你怎么樣啊，不是說海量嗎？”
羅新東吐完，李沁遞了張紙給他，沒想到他順手拖著李沁一屁股坐到了馬路牙子上。
他低著頭，剛吐完還有些暈。可是李沁覺得哪里不對勁，羅新東的肩膀微微的抖動，而且越來越明顯，就在她害怕他是酒精中毒的時候，居然聽到了隱隱的抽泣聲。
聲音越來越大，羅新東終于沒有忍住，嚎啕大哭起來。
“你知道嗎，我從高中就喜歡她。
我隨手打了一拍子球，就打到了她頭頂，你猜她說什么，她說你打的挺好的。
我他媽的瘋了一樣愛上了打羽毛球，我天天打，沒命的打，感覺就跟她一直在看著我一樣。
她是真好，好看的不得了，脖子長長的，跳舞也好。我那會兒整個就土逼一個，可是她讓我發光啊。我每天睡前想到她的樣子都會傻逼的笑起來。
因為這個才能考進大學，你知道嗎，我奔著她來的這學校，我就知道，我他媽的總有一天能追到手的，可是我還得準備啊，我天天訓練，別人練六個小時我就練八個小時，別人做50個引體，我就做80個。我累成狗一樣趴在床上的時候，我就摸摸自己的腹肌，摸摸自己寬厚的肩膀，我特滿足，我心里特滿足，沒有這么壯的身材，怎么保護她，怎么干掉那些癟三追求者。你知道嗎，我才大三，可是我已經是校隊兒隊長了，可是不行啊，我至少拿個省賽國賽啥的。我得讓她臉上有光，有光你知道嗎。我知道你們這些女人喜歡什么，不就是些衣服包包，我買的起，可是我不敢送她，我覺得太他媽俗了，邱靜丫就不是你們這些普通的女生。
我一大老爺們，我得讓人姑娘跟著我揚眉吐氣，我不能只是個四肢發達的蠢貨，我得更厲害才行啊。可是，我害怕呀，我害怕別人知道我這么慫，我可勁兒的造，可勁兒的換女朋友，我沒動過心，我就是想讓自己好到能配的上她再表白。可是她怎么就不等等我呢，她跟別人在一起了，你知道是什么感覺嗎？我覺得自己都被撕碎了，可是我難受個什么勁兒啊，我連喜歡她都沒說出口，我憑什么難受啊我靠。可是這兒好疼啊，揪著疼，我肯定是遭報應了是吧，我甩掉那些女孩兒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
李沁不知道羅新東一晚上說了幾句你知道嗎，總之他最后他劇烈的咳嗽起來，手緊緊的撰著自己的衣領，鼻涕眼淚噴薄而出，嗚咽聲一陣一陣的。
初秋的晚上，羅新東靠在李沁的肩膀上哭的像個走失的孩子。李沁從來沒見過一個男生能哭成這番德行，莫名的覺得難過，而這種難過很難說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羅新東。
像羅新東這樣看起來桀驁不馴，不可一世的人，心里也埋著如此一顆柔軟的種子。
是不是每個人都曾經在平淡如水的生活內里風起云涌、驟雨驟晴的裹挾著一個名字度過了毫無新意的每一秒鐘。
你心里戀著一個人，你看過他累到極致時在陽光下酣睡的樣子，把他當成自己的全世界的光。你努力汲取營養，奮力生長，想要為他變得更耀眼，想要有一天以一種公平的、自信的姿態站在他面前。每次走過他的宿舍樓前，都要刻意的放慢腳步，期冀著也許就在下一刻，他會拖著人字拖，頂著坍塌的發型下樓拿外賣；又或者他會精神的背著大大的背包，和隊友一起去館里訓練。你把他們隊員贏球拿獎的照片當下來偷偷夾在錢夾里，看了一遍又一遍，所以當看到他的隊友時，你甚至忘了自己是第一次見面，而瞬間在人群里認出了他。新年時候他群發的祝福短信，上了安全鎖，整整一年都沒舍得刪。
如果你也喜歡過這樣的人，隔著巨大的距離和不可能，小心翼翼的仰望著他，為自己的每一次進步竊喜，為每一條收到回復的消息而手舞足蹈，也為可望尤不及的差距頹疲無力，米水難進。你甚至不敢說出心中有這團瑰麗的星云，因為你是如此平凡啊，平凡到你都覺得自己趁不上如此美好。所有的自以為深重都像是打在棉花里的拳頭，扔進深海里的石子，落入夜空里的流星，沒了蹤影，無處著陸。可是你知道，你辛辛苦苦的經營了一場跟自己的戰爭，借著別人的光，給自己拓開一條通向美好的路。
羅新東是沒有這層覺悟的，他還在受害者的角色上不能自已，李沁拍了拍他的背，也或者是給另一個自己一份鼓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