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獨自坐在窗前，雨已經過去，只是云還沒有散開。

茶已經涼了半晌，她也不打算換掉。

手里的書還在那一頁，好久了。在她意識到發呆了一個下午的時候，房間已經開始變得昏暗，對面大廈的藍色霓虹燈突然亮起，從褐色地板上反射過來，使整個房間充滿了一種奇怪的混合色。

她意識到時間已經是下午了。

她又遇到了樓下那個消瘦的婦人，在去買晚飯的食材的路上，好像又變得憔悴了，推著超市租來的手推車，一路走在她的前面。她幫著擋了下電梯的門，婦人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從她身后跑出來，先于媽媽進入電梯。

她講起今晚要做什么飯，作為鄰居日常的話題。婦人還是像往常一樣提供著一些非常棒的烹飪建議。孩子依然在一旁跑跑跳跳，婦人從不多講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背對著自己聊著，等待電梯到達。

她必須要去做飯了。

她想不起太多婦人交代的細節，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拷貝個大概。她知道婦人一定是廚藝精湛的，至少在如何完成家庭晚餐方面。

她是很用心的。

只是他沒有在晚飯前回來，她去給他電話，沒人接，她想他應該是在忙，最近一直都很辛苦。總是很晚才回家。

整間房子只亮了廚房的燈，她坐在餐桌的一端，只喝了一碗粥。桌面上的菜已經變涼，她小心地蓋起來，用便簽給他留言，讓他晚歸的時候熱熱再吃。她留著前廳的燈，回房去睡了。

二

他突然取出戒指，單膝跪在她面前。

人群簇擁過來，她看到她的朋友也在人群里，商場的音樂也突然變換成非常柔和的曲調。

愣了幾秒鐘后，她才明白過來。她只覺得幸福感如此強烈，她看著他，只想告訴他其實不用講這么多，她早就做好了決定。但她只是一個勁的哭，他站起來替她擦掉眼淚，緊緊地抱著她。

“戒指呢，戴著呀！”

周圍的人歡呼起來，朋友們都圍了過來，把他倆圈在中心。

三

他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掛好衣服，松了松領帶。

沒有開燈，自然沒有注意到桌上的晚飯。

現在他只想點上一支煙，工作的時候總是要小心翼翼，沒有告訴別人自己吸煙的習慣。只是后來想想實在沒有必要。

也許她已經睡熟了，所以他在臥室外的洗手間簡單的擦了把臉。他從鏡子里看到自己，只是匆匆瞥見。和鏡子對視讓他十分不安，他知道自己臉上一定是一副倦意。

翻出手機，才看到她的未接來電。

他不想去吵醒她，所以動作很小的從手提包里取出電腦，一些工作上的事還沒處理完，他只好帶回家里來做。

部門主管要調到總部去，這幾個月所有人都努力表現著，都想著等主管的位置空出來的時候自己可以補上去。他知道自己必須做的更加突出一點。

回房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房門打開的時候她被吵醒。

“怎么這么晚，桌上留了晚飯吃了沒。”

“沒注意，沒看到。”

“我去給你熱熱。”

“算了，很晚了。明天還有上班呢。”

他把她環抱在右臂，說起主管調任，這幾個月可能要升職的事，所以他最近要很努力的工作。所以可能要有一段時間回來很晚，她不必為他準備晚飯了，也不用等他回來。

“你又抽煙了？不是告訴你少抽嗎？”

“沒有，太累了，回來抽了兩根。就兩根。”

他很快就睡了過去。他真的累極了。

三

樓下吵吵鬧鬧。

起先是是一個十分尖銳的女人的聲音，然后是玻璃瓶摔碎的聲音，一個孩子一直再哭，有人狠狠地摔門。最后一個女人在過道里哭哭啼啼。

這聲音她是知道的，是住樓下的婦人。

她從樓梯下樓，在電梯口看到糾纏在一起的三個人。婦人扒著電梯門不讓關上，一個年輕女孩在電梯里罵罵咧咧，左手還拉扯著一個男人。

那是婦人的丈夫，她見過的。

男人大手一推，婦人沉重地摔在地上。女孩一臉驕傲地整理著衣服，惡狠狠的說:“瞧瞧你這老女人干的好事。”

她跑過去扶起婦人，電梯門已經關上，婦人再沒辦法阻止。

孩子站在自家門口，不停地抹眼淚。

“他要離婚，他為了那個女人要跟我離婚，十年了他要離婚。我怎么辦，怎么辦啊！”

她不知道說什么，婦人臉上絕望的神情嚇到了她，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一個家庭的分崩離析和不可挽回。從婦人身上，從她丈夫那里。

四

她替他整理領帶，問他些工作上的事。他一句一句的答著。抱怨著工作里的不爽。

她也想說一些有趣的事，但是沒有想起什么事是有趣的。

她說想起朋友搬到附近，想改天要一起吃個飯，問他什么時候有時間。

“誰啊？”

“大學同學，你認識的。”

“再看吧，我看看什么時候有空，不行的你自己去吧，你們閨蜜見面我跟著不太方便。”

出門前，他輕輕地抱了她。

關上門之后，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不知道要做什么。廁紙快要用完了，有些衣服要洗，他的書桌亂糟糟的資料看來也需要整理一下，午飯要做什么菜也是個要考慮的問題。她還要給熱水器的售后打個電話催一下，聯系的工人一直沒有過來檢查線路，地板看起來總是臟臟的，每天都要拖一遍。

結婚四個月。她想不起他跪地求婚時的幸福感。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