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這個城市的夏天，喜歡這個城市的咖啡館，喜歡坐在咖啡館里靠窗戶的位置。

原因有很多。

比如咖啡館里有WIFI，這樣就不用節省自己的流量了。

比如咖啡館里有冷氣，這樣就不用耗費電費開出租房里的空調了。

比如這個城市的咖啡館都好吵，這樣他就不用直面自己的孤獨了。

比如他覺得坐在咖啡館里可以把很多事情變得有逼格：在咖啡館里看電視劇，就比窩在床上看顯得有品味；在咖啡館里發呆，就比較像思考；倘若能拿出一本書來看，那氣場簡直讓周圍的空氣都高級起來了。

比如這個城市的夏天好熱，大家都極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衣裝涼爽，而咖啡館大多臨街，他坐在咖啡館靠窗的座位就可以很文藝地看這些川流不息的腿們了。

他比較喜歡去他原公司附近的那家咖啡館，雖然味道不是很正宗，但這家靠近十字路口，人多，腿當然就更多。

他喜歡看腿的原因很原始，就是貪戀，但他從不因此自我掩飾，誰都會有欲望，更何況他們穿的比他的眼神更明目張膽，所以沒必要糾結，想看就看。

雖然只能看而不能擁有，這多少有點折磨人，但誰能擁有所有自己想要的呢？有時候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得不到，看看也好，起碼可以在腦中有幻想。

和其他那些偷偷看腿的人一樣，發現修長而略有肌肉線條的腿，他會抬眼看看這個人的臉，但是看臉這件事情風險就比較大了，因為容易引起對視，他不喜歡對視，如果馬上移開視線顯得太慫，不移開盯著看又顯得太奔放。他不想認慫，又不夠奔放，但總是忍不住想看看這雙腿的主人，因此認過不少慫也遭過不少白眼，即便他坐在咖啡館里左手咖啡右手書，也拯救不了那瞬間的尷尬。

后來逐漸他發現腿比臉真實而有趣多了，那些臉都好乏味：都沒什么表情，都盡量體面，都一副大義凜然或云淡風輕，都在隱隱堅持或者對抗著什么。

但是腿不一樣，腿不會騙人，走得急，就是心里急；走得輕快，就是心里輕快；走得遲緩，就是心里疲軟；走的蹣跚，就是喝多了或者腿腳不利索。

那些健碩有力有線條的，可能是經常健身，應該是個自律的人；那些細長但孱弱的，估計多少有些神經敏感；那些肌肉松懈的，估計想很挽留歲月但又懶于對抗；那些腿上贅肉亂顫卻穿得明顯小一號的，要么內心強大到徹底接納自我，要么內心扭曲到無視客觀事實。

他可以就這么一看就是一天，雖然不會再抬頭看臉，沒有了發生對視的風險，但他還是學會了謹慎，單手托腮，轉頭向外，視線自然斜向下，用一副思考的樣子掩蓋一下對腿們的凝視。

每當天色轉暗，他會起身回去，因為夜里這個城市哪哪都有點曖昧，咖啡館里的冷氣不再讓人冷靜了，WIFI的速度因為人多會下降了，顧客都變成一對兒一對兒的了，再裝逼都沒有氛圍了，外面的腿也看不清了。

看了一天，也只能看看而不能擁有，但誰能擁有所有自己想要的呢？有時候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得不到，看看也好，看到眼里起碼還可以在腦中有幻想。

他這么想著，揉揉發麻的半條左腿，起身，換上一副大義凜然或云淡風輕的表情，架起雙拐，趁著夜色一路掩殺會出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