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吧里。
客戶滔滔不絕口沫橫飛。
蘇木應和著，卻覺得臉上一陣麻一陣酸，尷尬漸顯。
對方是個大客戶，是臨會面前領導千叮嚀萬囑咐“如果把這個客戶拿下來，你的年終獎會翻X倍”的那種重要。
蘇木為了本次會面準備了許多資料，預想自己會在窗明幾凈的辦公大樓里，連接投影儀，播放PPT，指點江山，繼而拿下簽約合同。
千算萬算，沒算到客戶失戀了……
不，準確來說，是第N次表白被拒了。
客戶喝紅了臉，手臂搭上蘇木的肩，大著舌頭傾訴：“我就沒見過這么難追的女孩，油鹽不進！什么演唱會VIP門票、名牌包包……普通女孩喜歡的東西，我送多少，她扔出來多少?！?/p>
他氤氳的酒氣噴在蘇木頰上，熏得蘇木眼睛都開始迷離，他漫不經心地說：“既然這么難追，不如換個人來追？”
反正聊了這么久，他也沒聽出來客戶有多喜歡那女孩。大概是覺得難追，所以更有挑戰性吧！
“這怎么行？！”客戶橫眉，“越難追的女孩越是好女孩，那種隨隨便便就能追上的，誰知道會不會隨隨便便就跟了其他男人。”
好大男人的口吻！
蘇木微笑，并且努力讓自己的笑看起來沒那么尷尬。
這一次，他的尷尬不是來自于對方，而是對方一句話戳到了他的心里。曾經他也是同樣觀點的人，并且因為該死的頑固，失去了最愛的女孩。
“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能讓你這么神魂顛倒？”蘇木隨口問。
客戶笑得溫柔。
這一刻，蘇木才在這個晚上第一次感覺到客戶是“喜歡”那女孩的。
“她是個不會出錯的女孩，她永遠衣著得體，永遠微笑出八顆牙齒，和每個人關系都很好，但又都保持剛剛好的距離。但是……”客戶頓了頓，“我喜歡她，卻是她出錯的那一刻。她躲在樓梯間，用手指捏發泄玩具，臉上的表情很生動……”
蘇木聽著，頭皮卻有些發麻。
“工作上很專業，生活上很可愛，所以我很喜歡她。夏楊她啊，怎么看怎么可愛。”客戶最后總結了一句，又自言自語道，“要是能挖來我的公司，會不會好追一些？”
蘇木頭皮更加發麻，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上面緩慢爬過。
“夏楊？”他輕聲確認，“你喜歡的女孩叫夏楊？”
“夏楊！”說起心愛人的名字，客戶的臉上唇角都是柔情，抄起桌上的手機，點開相冊給蘇木看，“熟悉的人都叫她夏夏……”
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從別的手機翻拍的。
圖上的女孩巧笑嫣然，及腰的長發隨風飛舞，穿著純白色無袖連衣裙，雙臂合攏身前，手里拿著海藍色寬帽檐的遮陽帽。
看著那雙漂亮的小鹿眼，蘇木更尷尬了。
2
夏楊，他認識。
并且，很熟。
她，是他的大學同學，曾經是他的女朋友。
蘇木印象中的夏楊，一直是客戶口中的樣子。學習上很用功，生活上很可愛。
她是永遠拿獎學金的那一個，是老師交代班級工作不會出錯的那一個，是男同學心中樣貌優成績優的雙優女神。
她還是會在同學聚會上最活躍鬧騰的那一個，耀眼得像能照亮人心的太陽。
這樣的女孩，仿佛誰都會喜歡。但年輕的男同學都覺得自己沒什么希望，耀眼的夏楊反而落了單。
蘇木不抱希望地接近。
學生時代的追求手段總是很拙劣，請她在門口的小鋪子吃頓酸菜魚，周末的晚上一起去看個電影，特殊日子發個微信紅包，心情不好的時候陪著她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簡簡單單的，不像其他女生那樣需要大筆金錢伺候著，不需要費盡心思花言巧語，只要展現那么一點點的細微的心意，夏楊就很開心很開心。
甚至連其他女生必須要求的表白儀式都沒有，蘇木就抱得了美人歸。
女神夏楊談戀愛了！
這個消息在校園里傳開。不說別人，單是蘇木同寢室的兄弟都眼紅。把他單薄的身體推來搡去，逼他說追女神的秘笈。
蘇木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她，挺好追的啊?！?/p>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校園里有些風言風語傳播開來。
都是關于夏楊的。
每個人都在討論，蘇木說“夏楊很好追”；男生們酸溜溜的說，早知道夏楊這么好追，早知道自己也上了……
到了后來，流言變成“夏楊那么好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過床”。
話很難聽。
蘇木沉著臉，對笑得沒心沒肺的夏楊說：“你怎么能無動于衷？”
“嘴是人家的，人家愿意怎么說是人家的事，我能怎么辦？”夏楊依舊笑著，把剝好的葡萄送到蘇木嘴邊。
蘇木想起那些難聽的話，伸手一撥拉，葡萄掉下去，滾了幾滾。
他看著夏楊的眼睛：“你有過幾個男朋友？”
夏楊似笑非笑地望他：“什么程度的男朋友？”
蘇木語塞，咬咬牙說：“上過床的?！?/p>
夏楊心里咯噔一聲，像被人使勁捏了一把心臟。
她忍下那難受，賭氣地說：“好幾個?！?/p>
好幾個。
這三個字，和夏楊曾經說過的“我愛你”一樣，沉重地壓在蘇木胸口。他開始帶上懷疑的眼鏡看夏楊。
看夏楊對別的男生那么冷淡，覺得她說的是假話；可思及她對如此普通的自己這么熱情，覺得好像又是真話。
幾個月后，蘇木還是沒熬住，問夏楊我們可以上床嗎？夏楊說，如果我說結婚那晚才可以，你愿意等嗎？
蘇木囁嚅著說不出話。
想起前一日，他問過室友，現在還有愿意保留處女之身留給新郎的嗎？室友用鄙夷的眼光看著他，你信嗎？
理智上想要相信夏楊，可心理上的懷疑，蘇木騙不過自己。
自然而然的，他漸漸疏遠夏楊，聰明的夏楊也察覺到。
和自然開始一樣，兩人自然地分了手。
3
時光回到他們分手三年后的今天。
蘇木送走客戶，沒忍住給夏楊打了個電話。
沒抱希望，卻沒想她的手機號碼一直沒變。
“你好，蘇木?！?/p>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音調卻是和往日完全不同。更成熟，更疏遠。
“你還記得我的號碼？”蘇木驚訝。
夏楊語氣平靜：“我一向過目不忘?！?/p>
她調笑道：“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老同學？”
老同學，不過是老同學嗎？
蘇木心里一陣難過，又忍不住想嘲笑自己，不叫“老同學”，難道叫“前男友”？
也許她太優秀，以至于在她面前，他總是忍不住愁思如少女。
蘇木：“剛才和一個客戶碰面聊到了你，就想著試試聯系你，問問你最近過的怎么樣?！?/p>
夏楊驚：“圈子這么小？客戶叫什么？”
蘇木說了一個名字。
夏楊笑，譏誚意味明顯：“說我很好追嗎？”
蘇木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忙否認道：“不不，他說你很優秀，很難追?！?/p>
“難追就變成了好姑娘是嗎？”
蘇木想解釋，最終只是一聲嘆息。
蘇木：“當初……”
夏楊：“當初為什么那么好追？”
“是?！?/p>
夏楊：“蘇木，你還在糾結當年的事？”
蘇木：“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會那么容易選擇我。”
夏楊倒不改往日直爽性格：“因為我特喵的喜歡你！”
蘇木苦笑，真相就這樣簡單。
心中不禁燃氣熊熊希望之火：“那么……”
夏楊猜到他要說什么：“蘇木，過去了。答應我，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不要再聯系我。”
掛了電話，夏楊靠在墻上，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是那年的夏天，她留著長長的頭發，穿著純白色無袖連衣裙，帶著海藍色寬帽檐的遮陽帽，對著鏡頭笑得甜甜。
無他，只因鏡頭的背后，那個白衣的少年，是她所愛。
因為愛，所以明明道理都知道，仍然舍不得他努力追求，她背手觀看；因為愛，所以怕自己太難追，他不能堅持；因為愛，所以他開口，她就迫不及待地答應。
只可惜……
那年之后，她再也沒有留過長發，再也沒有“好追”過……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