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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源!這邊!源!”炳坤見那一閃而過的背影,便知是他,大學四年的兄弟了,雖不在一個學員隊,卻有著說不完道不盡的默契。奈何自己的聲音怎么也穿不過熙攘,他撥開眼前的人群,快步走上前去再喚。
? ? ? ? 應聲轉過身來的是一個容貌清秀的男子,他溫和的目光稍稍停留在炳琨的發梢,嘴角微微一揚,道:“又剪發了?”
? ? ? “不懂了吧,這叫'尖兵頭',炮兵那邊正興這個,我就剪了。”炳琨滿面春風,源也從心底里替他感到高興,因為他知道,炳琨自小崇拜拿破侖,做夢都想成為炮兵,如今好不容易捱到畢業,“炮兵夢”終于要實現了。只可惜,他們二人分別的日子也近了。
? ? ? “在這邊!”炳琨轉眼已把源拉到宣傳欄下。
? ? ? ? 八月午后的日頭極為毒辣,百年古木的蔭蔽也躲不過地面熱浪的侵襲,青郁校園里的每個角落都布滿了知了的喧嘩。此時的宣傳欄下緊圍著幾十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小伙兒,源剛站定,襯衣已浸透。額頭上的汗水不停澆灌下來,打濕了他的睫毛。視線模糊中,依稀辨得紅紙上寫著“鑄劍”兩個行楷大字,才知炳琨確實沒有引錯路。
? ? ?“鑄劍兵營”的招募員比手畫腳、慷慨激昂,從招募情況到前線戰況再到家國責任,演講一番甚是激動人心。照例,宣講完該是報名了,招募員大手一揮,自信滿滿地準備征收一份冗長的名冊,不料,竟沒有一人上前報名。
? ?“好是好,就是太苦了。”“是呀,全程淘汰,到時候被淘汰下來,豈不是白去了!”“憑我們在軍校四年的學識,還去訓練營折騰什么,不如直接上戰場!”一時間,周遭議論紛紛。
? ? ?“磨刀不誤砍柴工,我報名!”一個有些細嫩的嗓音打破了嗡嗡的討論聲,眾人目光齊刷刷掃去,只見一個個子不高、生得細皮嫩肉的男生徑直走向招募員,人群敬畏地后退幾尺,為他讓出一條窄路。
? ? ?“喲,刮目相看了。他可是四隊出了名的'奶油小生',平時說話都跟蚊子似的,今天抽了哪根筋來報這個名?”聽站在自己前面的男生這樣說,源不覺向炳琨投去征詢的目光。交際頗廣的炳琨果然識得此人,他迎著源的瞳神微微點頭,靠過來耳語:“沒說錯,他就是那個出了名的、苦練了一年畢業體能考核才將將通過的學員,聽說從小體弱多病、陽氣不足。名字挺秀氣,姓良,名景瑜,大概是出自書香門第。”
? ? ? “嗯。”源輕聲應著,心里暗自滋生敬意。炳琨一個跨步攔在他面前:“源,你確實想清楚了?非要報名去受那罪?”又一字一句仔細說:“若你真那么想上戰場,跟我去當炮兵,前線最需要炮兵,說不定一去就有報國機會,你我兄弟也不用分開。”源深知炳琨字字真情,只是自己心意已決,便注視著炳琨的明眸答:“我并非一心想要上戰場,比起這個,我更想打勝仗,讓戰爭早點結束。”他又側過身去,低聲說:“依我們現在的能力,上戰場,恐怕只有挨槍子的份。單憑勇氣,絕不是上策。單靠拼命,命只有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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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火車一路鳴笛減速駛入站臺,靠站一震,搖醒了斜倚在包廂內壁打瞌睡的源。他警覺地檢查一下行李,目光又掠過整個包廂內擠得滿滿的各色人等。正是深夜十一二點,小站昏暗的橙色燈光投射進來,靜悄悄融合在各式各樣沉睡的面龐上,伴著此起彼伏的鼾聲,更顯寧謐安詳。
? ? ? ? 源看得入神,忽被路過的手電光晃了個正著。“17號,下車了。”招募員聲嚴氣厲,全然不顧周圍沉睡的乘客。自打被招募,源的名字就換成了代號“17”。此時,他正左右拎著兩個行李箱,一步一跨、小心翼翼地越過參差躺靠在走廊上的乘客。遇到老人和孩子,他盡力使腳步更輕些,生怕攪醒他們。如今北方戰亂,舉家南遷是常事,擁擠的車廂對青壯年已是一種煎熬,更不必說老人和孩子,這樣一路顛簸,不知遭受多少勞頓。
? ? ? ? 終于走出車門,淡白的蒸汽慵懶地彌漫在濕熱的空氣中。源深吸一口氣息,滿鼻泥土芬芳,看來是到了個南方某個邊野小鎮。從學校出來不過兩天時間,如今已跟著招募員輾轉四趟火車,停站都是些聞所未聞的小地方,也不知這里是不是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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