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以為太陽寶寶會一直笑著,野兔還是會出現在那個位置,人是不會寂寞的。
有一天,小波對我說,你發現了嗎?風車每天都會轉三萬五千六百三十三圈。
他笑了,對著鏡頭在跳舞,他跳給誰看?我不知道,鏡頭仿佛與生俱來。
我看著他的笑容問:“小波,你開心嗎?”
小波說:“開心啊,你看我笑得多開心。”
我卻知道他是不開心的,開心的人怎么會知道風車一天轉幾圈呢?
寂寞是什么感覺?為什么我感覺不到?
就在我想著的時候,拉拉過來拉著我的手,拉拉本來就是要過來拉著我的手的,不然她怎么會叫拉拉呢?她說:“快來啊,我們要開電視了。”
我們手拉著手躺在風車下,每個人肚皮上的屏幕亮了又暗,我看著天上的白云在飄,這個畫面其實我早看厭倦了的,因為白云同一個時間總是飄在同一個位置。
小波的屏幕出現了畫面,他很開心,他總是很開心的,他拍著肚皮跳著舞轉圈,好像天底下再沒有讓他煩惱的事情,除了風車為什么每天總會轉三萬五千六百三十三圈,一圈不多一圈不少。
我們湊在一起看他的肚子,是一群可愛的小孩,他們有銀鈴般的笑聲,他們可以騎著單車去很遠,原來草地外面還有高樓大廈,還有森林。
我們也是有車的,腳踏車,可我們永遠去不了很遠,只能在方圓之內轉圈,就像風車,他總是不停地轉動,可依然留在了那里。
小波笑著,忽然流出了淚水,他第一次收起了笑容,他嘆氣著說:“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啊。”
今天是一九九六的七月某天,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天,我知道天線寶寶除了笑也是會哭的,我還知道有些話說出口,就再沒有機會重復一遍。
小波死了,在他說出那句話的瞬間,他依然好好站著,可我知道他已經死了,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就像從小喜愛的小熊布偶不見了,有一天換了一只新的小熊布偶,雖然他們看起來一樣,可你分明知道不一樣的。
對了,我又怎會有小熊布偶呢?
小波總是比較容易寂寞的那個人,只有他會想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他說看一眼,就死而無憾。
小波說:“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我想的太多,所以老得太快,你們永遠不會死,而我一天過后就會死,等我死了,就會有新的小波代替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草地上鉆出來一個潛望鏡,直勾勾盯著他,在潛望鏡的后面,是不是有一雙同樣的眼睛。
小波又說:“你們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正是因為知道得太多,人才會痛苦。”
他又笑了,對著鏡頭跳舞,可我知道他在數風車轉的圈數,他為什么要數風車的圈數呢?
后來有一天,我懂了,每一天的風不可能同樣大,風車轉的圈數不可能同樣多。除非,除非每一天都是同一天。
我知道這個秘密已經是很久以后,那天太陽寶寶不再笑了,他癟癟嘴,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們決定出去看看,大概天線寶寶不會再播了吧,我們總歸是不回來的,或許我們出去了,或許我們死了。
至少絕不會日復一日,為取悅其他人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