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無雙之名(38)

  司徒景天道:“薛寒衣?!?

  沈落楓與藍衣皆是一愣,薛寒衣竟如此年輕。

  薛寒衣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說道:“司徒景天,果然是做了虧心事,不過十八年時間,竟老成這般模樣?!?/p>

  薛寒衣一席話吸引眾人將注意力放到二人相貌之上,司徒景天年逾不惑,一身華服,玉冠束發(fā),眼角有幾絲紋路,卻依舊精神奕奕,并未顯出老態(tài)來;然而薛寒衣,衣袍雖不及司徒景天名貴,同樣玉冠束發(fā),面若白玉,唇紅齒白,看上去卻不過比沈落楓大幾歲而已。二人如此對比,確實相差甚大。

  司徒景天聽薛寒衣顛倒話語,自然憤怒,道:“薛寒衣,十八年不見,你再次出現(xiàn),便又將江湖攪個天翻地覆!莫非你又想顛倒江湖?!”

  薛寒衣笑道:“許久未見,司徒莊主武功退步不少,顛倒是非的本事卻越發(fā)爐火純青。”

  司徒景天道:“當年若非你貪圖天下第一的名號,又如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薛寒衣仰天大笑。

  司徒景天與常寅相視一眼,手下暗自蓄力,以防對方突然襲擊。

  薛寒衣笑聲頓,面色卻陡然一沉,語帶怒意道:“我莫非不是天下第一?當年若非你三人設計陷害,我薛家又怎會家破人亡?!”

  薛寒衣語中“設計陷害”四字格外引人注意,在場之人,后輩皆不知當年事實真相,不禁好奇望向薛寒衣。

  薛寒衣沉聲道:“十八年前,你三人以我妻女為人質(zhì),威脅我束手就擒。你們刺穿我琵琶骨,將我困于水牢之中,傷口潰爛,三分不似人,七分倒像鬼。可是,這些苦卻都比不上親眼見到妻女慘死。”

  眾人心下一驚,愕然而視。

  薛寒衣眼中含淚,卻笑道:“你們將我琵琶骨刺穿,令我無法反抗,讓我眼睜睜看著妻女被常寅一劍刺傷??珊薜氖?,你們竟冷眼看著段敘生將我女兒的手腳斬下!女兒的慘叫聲到現(xiàn)在猶在耳邊,夜夜被噩夢驚醒?!?/p>

  薛寒衣雙目赤紅,眼中淚水終落下。

  藍衣執(zhí)劍之手不禁緊握,青筋暴現(xiàn)。

  顧群飛早在聽到薛寒衣妻女被劫持受威脅之時,早已是滿腔憤怒,如今聽至此處忍不住一跺腳。

  這一跺腳使得塵土飛揚,土地向下凹陷一塊,口中忍不住道:“可惡!實在可惡!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惡毒之人!”

  薛寒衣繼續(xù)說道:“我在水牢之中,時時回想當時慘狀,夜不能寐,日不能思。卻沒想到,我落得如此下場還不夠,薛家竟被你們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

  常寅喝道:“簡直胡言亂語!薛寒衣,你竟還不知悔改!”

  司徒景天亦附和道:“你如此言語,可有證據(jù)?”

  薛寒衣道:“證據(jù)?真是笑話!十八年前你三人可有證據(jù)證明我濫殺無辜?”

  司徒景天道:“我等親眼所見,便是人證!”

  薛寒衣道:“此事我親身經(jīng)歷,莫非不算人證?!”

  司徒景天語塞,不知如何言語。

  卓夫人卻道:“薛寒衣,薛家的火是我放的,與司徒大哥和常大哥無關。”

  薛寒衣瞥一眼滿身狼狽的卓夫人,冷冷笑道:“你以為將所有事攬上身就能保護你兒子安然無恙?!卓青,你依如當年那般異想天開。”

  卓夫人滿面慘淡,喃喃道:“是我的錯,敘生沒了功夫,方才已經(jīng)發(fā)誓此生再不入江湖,你為何不能放他一馬?”

  薛寒衣聞言大笑起來,道:“你可要我一樁一件細數(shù)段敘生曾經(jīng)造下的孽?!十八年前,我女兒才三歲,被你兒子活生生折磨而死。可恨的是司徒景天冷眼旁觀,卓夫人笑得開懷,常寅竟還給他出主意?!?/p>

  薛寒衣話語將落,卻見冷光一閃,一陣龍吟聲起,殺氣乍現(xiàn)。卓夫人只覺頸脖一寒,全然忘記方才求死之心,不禁一縮脖子。

  手起,劍落,未落于卓夫人脖頸,劍刃被薛寒衣食中二指夾住。

  藍衣看向薛寒衣,薛寒衣也在看她。

  雙目赤紅的薛寒衣卻沖藍衣露出一個笑容來,其中包含安撫之意。

  藍衣還劍入鞘,轉過身去,卻見眾人皆是滿面驚愕。唯有沈落楓與薛寒衣一般,露出安撫一笑。

  卓夫人愣愣看向藍衣,方才一擊似心有余悸。心中不禁暗自奇怪,她雖對藍衣不熟識,卻也知道這是個冷面冷言之人,輕易不會出手,可是方才那股殺氣卻是毫不掩飾,那種壓迫感連她這個老江湖也生出一絲害怕來。她與薛寒衣究竟是什么關系?

  常寅與司徒景天有相同的疑惑,段敘生此番已然學聰明不再逞強,只沉默聽著幾人言語。

  只聽薛寒衣對藍衣說道:“想不到你竟也是沖動之人?!?/p>

  藍衣雙眼似閃爍一下,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此舉使得眾人更加疑惑。

  薛寒衣又道:“當年的仇我自是不會善罷干休,至于要如何報這個仇,我看不如以其人之道還于彼身如何?”

  話語將落,只見一身著鵝黃衣裙少女自院門緩緩走入,她手中拿著一把匕首。

  少女徑自來到中央,低眉順目,安靜地站著。

  常寅面上大駭,失聲呼道:“柔兒!”

  來人正是常寅唯一的獨生女,常小柔。

  常小柔聞此呼聲,不禁轉身去看常寅,眼中卻是一派死寂。只見她緩緩跪倒在地,平靜道:“父親,請原諒女兒不孝?!?/p>

  常寅面上的驚愕已轉為憤怒,不禁抬起頭來怒視薛寒衣,厲聲道:“薛寒衣,你對她做了什么?”

  薛寒衣對常小柔說:“不如你來回答你父親的問題?!?/p>

  常小柔順從道:“是。”

  常寅見此狀況不禁更為震怒,堂堂醫(yī)谷的大小姐竟然對一個江湖邪派低眉順目。認定必是薛寒衣以卑鄙手段擄走他的女兒,再以毒藥控制其心智,為的自然是逼迫他心智慌亂,而輕易取勝,心中鄙夷薛寒衣行事陰暗。

  而那女子卻開始將事情經(jīng)過委委道來:“當日,我與父親有所爭執(zhí),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墒俏医?jīng)驗不足,又技不如人,遭人暗算,被人擄了去,那人竟將我賣去釀花樓?!?/p>

  說著,暗自看了眼柳清風,后者沖她一笑。女子面上泛起一陣紅暈來,繼續(xù)說道:“柳老板是正人君子,從不強迫女子留下。他問我家在何方,要送我回去??晌覅s不愿回去,便央求他讓我留下。老板得知我的身份之后,問我為何不愿回家,我自如實回答。”

  顧群飛不禁追問道:“你為何不愿回家?”

  溫情暗暗瞪他一眼,不滿他那急躁的性子。

  顧群飛毫不示弱地回瞪。

  女子繼續(xù)說道:“因為外出采藥時,我偶然聽到有江湖人在議論十八年前的事情,回家后便問起父親當年的事情經(jīng)過,誰知父親非但沒有回答,反倒大發(fā)雷霆不許我再提此事。我心有不甘,思及當年母親彌留之際曾對我說過,她此生無憾,卻唯獨愧對一位故人,當年一念之差,竟害得故人夫家家破人亡,連故人自己與其孩兒都未曾幸免。比對時間,與那江湖人所言竟差不多??墒?,我想……我想我的父親絕不會是這種狠毒之人,便暗自下定決心找出證據(jù)證明父親是無辜的?!?/p>

  “老板聽后便將我送去溫姐姐那里,說溫姐姐知道事情經(jīng)過,但卻不一定會幫我。所以,去到溫家之后便要靠我自己?!?/p>

  眾人不禁將回光投向溫情,溫情似有些尷尬,咳嗽一聲,點頭道:“不錯,就是這樣。”

  常小柔卻露出了一個笑容,溫婉柔和。

  溫情卻越發(fā)尷尬,連著咳嗽數(shù)聲,示意常小柔快往下說。

  眾人一陣疑惑,只有柳清風卻笑了。大家認定這其中必發(fā)生了有趣的事情,待此間事了,一定要將今日的種種疑感問清楚。

  常小柔說道:“溫姐姐再三警告我,也許我知道真相后,會十分痛苦,也可能什么事都沒有。我便問她最可怕結局會是什么,她說自然是死。我當時害怕極了,考慮了幾天之后,決定還是賭上一次?!?/p>

  “可奇怪的是溫姐姐并沒有直接告知我真相,而是給了我線索,讓我親自查出真相。我忐忑不安地開始一路調(diào)查,可是……可是我心里那微弱的希望最經(jīng)還是全然失望。”

  顧群飛眉頭一挑,十分好奇當年真相,但見常小柔痛苦的模樣又有幾分不忍。

  常小柔說:“十八年前,江湖上突然傳出一個關于魔教的傳說。魔教于百年前雖已覆滅,卻還有一批財寶與絕世秘籍留存世上,這些東西被藏在一個十分神秘的地方,只要找到魔教的三件圣物,與一個背后印有地圖的人,便能得到這兩樣物品。當時的江湖幾乎都在議論此事,直到有人傳說薛家族長薛寒衣知道圣物下落,便有許多江湖人前去一探究竟,誰知,薛寒衣竟真的尋到夢魂劍,于是這個傳說成了真。江湖便熱鬧了起來,都在為搶奪圣物伺機而動?!?/p>

  “同時,江湖上卻也變得不太平起來,許多人被莫名殺害,陸續(xù)有些小門派被滅門。兇手手法相同,俱是同一人所為,手法極其殘忍。后來江湖瘋傳夢魂劍是一把邪劍,薛寒衣得此劍成了魔頭,覬覦天下第一的名號,四處挑釁,手段越來越殘忍。死的人越來越多,一時間江湖人心惶惶?!?/p>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卻是十分清明。很明顯的栽贓嫁禍,倘若薛寒衣當真追求天下第一,為何要挑小門小派,應當專門挑戰(zhàn)高手才是。莫非無人對此表示懷疑?眾人心中疑惑,卻不愿打斷常小柔,俱是沉默著聽她繼續(xù)往下說。

  “事情越鬧越大,可薛家是當時武林之中最具威信的門派之一,眾門派不敢惹,只好請沈家莊出面,當時沈家莊的莊主是沈懷玉。”

  沈懷玉是沈落楓的父親,與薛寒衣是朋友,二人曾一同行走江湖,與如今的沈落楓和柳清風有些相似。

  眾人不禁看了眼沈落楓,見他未起波瀾,認真聽常小柔說話,也不好追問。

  常小柔繼續(xù)說道:“沈懷玉不信薛寒衣會為名利大開殺戒,指出其中疑點。但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中了邪一般,無人相信沈懷玉所言,一心要殺薛寒衣報仇,甚至遷怒薛家?!?/p>

  眾人自又了然,消滅薛寒衣不僅能得到夢魂劍,說不定還能得到其他圣物,這些人不過是利欲董心,借著消滅邪惡的幌子將圣物占為己有。不禁感慨人的欲望當真可怕,又感嘆設局之人竟懂得利用人的弱點。

  常小柔道:“當時大多數(shù)門派參與了消滅薛寒衣一戰(zhàn),但真正與薛寒衣面對面的,卻只有三個人?!?/p>

  說著,常小柔的目光逐漸黯淡下來,卻沒有刻意看任何人,而是微微垂下頭來,似一個做錯事而感到羞愧的孩童,過不多久又聽她說道:“三人大勝而歸,卻不知為何并未得到夢魂劍。三人將薛寒衣抓住,關入水牢。奇怪的是,三人并未問及魔教之事。幾天后,薛寒衣不見蹤影,沈家莊亦宣布退出江湖?!?/p>

  眾人看向常小柔,卻見她深吸口氣,眼中滿是痛苦。眾人知她要說最關鍵一段,不禁屏住呼吸,一時竟無人說話,周圍異常安靜。

  常小柔又深吸口氣,似在斟酌要如何表達。依舊無人催促,十分耐心等待。

  只聽她說道:“薛寒衣年少時闖蕩江湖認識沈懷玉,二人志趣相投,很快成為生死之交,于是結伴闖蕩江湖。之后,他們又認識了一名鑄劍師,那位鑄劍師祖上因救了一位江湖人,那人為了報恩,將一身武藝傾囊相授。三人很快成了朋友,不久鑄劍師因與二人一起,很快便有了些名氣。之后不久,他們又結識一位醫(yī)術厲害的奇人。四人的感情雖比不上真正的兄弟,卻也是十分有默契的朋友。不久,四人皆成家,相互走動,四家人十分熟悉。只可惜,融洽的日子并未持續(xù)多久,四人之中,有人開始顯露出本來面目?!?/p>

  “鑄劍師與大夫本就相互認識,二人處心積慮接近薛、沈二人,打的是凌駕江湖的主意。二人利用夫人將薛寒衣妻女騙至家中,以威脅薛寒衣不戰(zhàn)自敗。他們當著薛寒衣的面,將其妻折磨至死,甚至……甚至教……教未及弱冠的段敘生行歹毒之事……”

  常小柔已說不出話來,捂著臉痛哭。她的情緒十分激動,又十分悲痛,好像她所說之事就發(fā)生在眼前,正親眼所見。

  常寅幾步上前,一手抓住她的胳膊,質(zhì)問道:“柔兒,你說,這些話可是薛寒衣逼你說的?他究竟對你做了什么?”

  常小柔只覺胳膊一陣疼痛,不停掙扎,可是她身體上的痛苦卻絕比不上心里的痛苦。淚眼婆娑地看著常寅,終是忍心掙脫了父親的制錮。

  常小柔痛苦道:“父親,莫非您還未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嗎?薛寒衣與沈懷玉將您視作朋友,而您卻利用他們、背叛他們,不僅令薛寒衣家破人亡,連同薛家一并不放過,您口口聲聲教導弟子們江湖事江湖了,禍不及妻兒,莫非只是一句中聽不中用的廢話?同時您也欺騙了娘,您可知事情發(fā)生后,娘一直活在內(nèi)疚之中,她覺得是自己助肘為虐,害了薛家,也害了沈家隱退。”

  常寅本就憤怒,臉頰通紅,聽到女子所言,更是怒不可竭,反手甩上常小柔面頰,厲聲道:“你這逆子,吃里扒外,竟幫著外人置啄你的父親?!簡直大逆不道!”

  常小柔面頰立即浮現(xiàn)掌印,唇角亦流出血來。但是這又如何比得上內(nèi)心的痛苦,父親的態(tài)度早已使她喪失了原本懷抱著的那一絲希望。她知道如今自己的模樣十分狼狽,可她還是理了理鬢間的發(fā)絲,又拂平了衣裙上的褶皺,鄭重其事地又一次跪倒在常寅面前,隆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常寅怒意翻涌,哼一聲道:“莫以為嗑頭認錯便能得到原諒,就憑你今日污蔑父親的所作所為,我完全可以將你逐出家門!”

  常小柔慢慢站起身,自袖中取出一本紙制書卷,說道:“父親,女兒并未誣蔑您,這是您親筆記下來的。里面記錄當年事情的經(jīng)過,連魔教傳說也是由你們編造、散播出去?!?/p>

  常寅一瞥書卷書卷,不禁雙目圓瞪,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常小柔手中書卷,那是他的札記,里面詳細地記錄當年的真相。這本札記他藏得十分隱蔽,她是如何找到的?

  常小柔似看透常寅心中疑感,解釋道:“是母親臨終前告訴女兒的,若非您離了谷,女兒又怎能拿到。”

  常寅氣急,不知是糊涂了,還是真動了殺意,他竟一掌拍向常小柔,掌心泛著紫黑色。

  常小柔不躲不避,面如死灰,她已不再只是痛苦,而是絕望,絕望得想就這么死掉。

  但是,有人卻反應快十分之迅速,從毒掌之下救出她,將她推向身后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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