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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兩條軌跡
字數:1699
時間:2015-6-30
1.
住在我媽單位宿舍的那段時間中,我幾乎和外界的世界脫軌。
當我搬回來后,才發現大街上早已充斥著“彩色洋畫”“大大泡泡糖”“日本漫畫”“小霸王游戲機”等新鮮玩意兒,它們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了千家萬戶。
我每天約一群孩子“扇板兒”“彈溜溜球”“扮演奧特曼大戰怪獸”,貪婪地彌補著我喪失掉的那兩年童年生活。
當馮靜在育紅班里汲取著一種叫做知識的養分時,我正口無遮攔地跟比我大一些的壞孩子對著彼此破口大罵。
1995年9月,當我距離我七歲生日還有兩個月時,我和馮靜入學了。
學校距離我家很近,只有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名叫韻文中學。校園不大,200米一圈的跑道,操場中央是幾個掉了漆的籃球架,籃板是木頭做的,時間久了,木頭都有些糟,籃球砸在上面,會震下來許多木屑。
幾顆法桐雜亂地排列在跑道周邊的花壇附近,暮氣沉沉。
夏末的知了像瘋了一樣聲嘶力竭地鳴叫,我爸媽領著我辦理了入學手續。
開學第一天,馮靜毫無征兆地把留了好久的頭發剪短,看著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我問她為什么,她笑著說老師教導我們平時要講衛生,勤剪指甲勤洗手,不要留長發。我下意識地把塞滿泥垢的指甲蓋兒往身后藏,我開始在乎起自己在馮靜眼中的形象,不想讓我和她有任何的不一樣。
2.
我們的班主任是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女人,她叫曹花,她的言語像一塊燒紅的滾燙烙鐵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生生烙下了一塊難以修復的傷疤。
面對她教的像鬼畫符一樣歪七扭八的聲母韻母,我就像一個迷失在賭場的賭徒,把聲調“押”在哪兒都押不對。在大大小小的拼音測試里,我最好的一次成績是49分。
我突然發現,上了學之后,我變傻了,再也無法像與同齡人玩游戲時那樣呼風喚雨,我頹然地盯著黑板,目光呆滯。
曹花鬼魅般地閃現在我面前,奮力扭著我的耳朵,把我提溜了起來,用書照著我的腦袋狠狠抽了兩下,我被打得眼冒金星,面對其他人的哂笑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
課后,一些同學故意把我鉛筆盒里的東西翻亂,扔到地上,我含著淚在他們的嘲弄中收拾著散落在地上的那片凌亂,無可奈何。
在那樣小的年齡,我遭受了一些人一輩子都沒有經歷過的聲名狼藉!
在又一次拼音測驗得了倒數第一之后,曹花聲色俱厲地讓我父母帶我去醫院檢查智力,沒有醫院證明我不是弱智的材料,我就不能再回教室上課。
我只記得那天我坐在我爸自行車的后座上,頂著凜冽的寒風前行,他和我媽一個勁兒地問我冷不冷。
醫院里,我被帶到了一間東西向的診室里,上午的陽光正好射了進來。
一個中年女醫生拿出一本淺綠色的冊子,第一張圖上畫著一只腳,大母腳趾的指甲蓋不見了,那是智力測驗的第一道題。
3.
返校后,我對老師殘存的最后一絲他們能包容理解我的希望也幻滅了,在把那份幻想方方正正地疊起,入殮之后,它沉淀在了我內心最底層的地方,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當其他人下課之后像傻狍子一樣到處瘋跑時,我在自卑心的作祟下,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像冬眠的烏龜一樣紋絲不動。
大家都知道了我去檢查智力的事情,開始大肆宣揚:楊小和是個弱智。我的心靈中仿佛有一顆種子,正在白眼兒與鄙視的澆灌下噼啪炸響,爆裂發芽。
我開始學著對任何事情都冷眼旁觀,即使周圍再喧鬧繁盛,我也遠遠地逃開,像只吐絲的蠶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這是我靈魂開始墮落的源頭,后來便像滅世病毒般開始膨脹,不斷延伸,擴散。
在我的視線所及范圍之內,只有馮靜向我投來了同情的目光,但又愛莫能助。她試著安慰我,把她柔弱無骨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卻被幾個男生像阻隔許仙和白蛇重逢似地法海擋在我們中間。
他們對馮靜說她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樣她會變傻。聽到這話,她的指尖像觸碰到了極寒天氣下的冰凌,凍得她一個寒顫,隨后像只受到了驚嚇的小貓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恍惚間,我的眼前好像出現了兩條平行的軌跡,向著不知名的目的地延伸出去。
一條高高在上,朝著太陽的方向,除了我之外,全班同學都在上面,馮靜也在,他們低頭看著下面一條軌跡上的我像溺水者一樣掙扎著快要死去。
馮靜伸出了手要拉我上去,我揮舞了胳膊爭取了半天,始終沒有夠到她的指頭,我只感覺蹭到了她的指尖,只蹭到了一下。
我們倆在這兩條虛無的軌跡上漸行漸遠,我不知道是因為她所在的軌跡不斷上升,還是我所在的不斷沉降。
總之,我們之間再無平等,彼此的命運也天各一方,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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