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緬憶諾木洪,俯拾記憶中的碎片。(中)
? ? 諾木洪農場始建于1955年。為了鞏固新中國的紅色政權、鎮壓一切妄圖顛覆共和國的反革命分子和各種刑事犯罪分子,我們的父輩遵照黨中央毛主席“開發邊疆,鞏固邊疆,屯墾戍邊”的偉大號召,來不及洗去戰爭的硝煙,帶著押犯披荊斬棘、白手起家硬是在亙古的荒原上建起了農場的雛形。農場東西長約30余公里,南北寬約5公里,歷經三代人的建設,它已是鑲嵌在柴達木盆地的人造綠洲。水利是農業的命脈,一條全長一百余公里的灌溉大渠,穿越隔戈壁沙漠將南山雪山融化的雪水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農場十幾萬畝廣袤的土地上。配水站擔負著各灌溉支渠分水的任務,分水閘的分水口因用水量的季節不同而分流著湍急的渠水。在水渠柳和紅沙柳植被混搭的大堤上,你會發現有一種矮矮的小樹上面掛滿了一串串紫黑色的、汁液飽滿的小漿果,它像微縮的小番茄一樣長得籽粒黢黑又有光澤,成熟了的黑枸杞猶如發亮的黑珍珠。
? ? 這就是如今人們崇尚可以提高人體免疫力、可以美容養顏、延年益壽養生富含人體必需花青素的黑枸杞。退回30多年,哪時的野生黑枸杞生在溝渠草原比比皆是,純屬是自生自滅無人問津的自然狀態。人們對它紫色的汁液唯恐躲避不及染黑了褲子和鞋子,每逢遇到它從不敢招惹地躲著走。偶爾好奇的摘一粒嘗嘗,濃郁的甜又帶著一絲的酸,除了滿手滿嘴紫色和一絲絲的果香之外到也沒有什么其它的異味。
? ? 進農場的土路,在配水站紅沙柳和酸刺溜樹夾道的簇擁下,汽車向東折向了一個T字路口,一座水泥小橋為界,再向東可以遙望到一大隊學校和農業一大隊。向北便是直屬三中隊和場部的方向了。
? ? 踏進諾木洪,空氣總有一種熟悉的難以名狀的味道,它在不知不覺的地喚醒我們沉睡中的記憶。這種現象也許類似于昆蟲界螞蟻的窩味吧,據科學研究,同一種群的螞蟻為了便于識別會具有相同的窩味。我們曾經生活在諾木洪,所以染上諾木洪的味道,無論你今天生活在祖國各地的哪一座城市、哪一出鄉鎮,我們的身心都有諾木洪的味道、都有諾木洪的情結,這就是諾木洪友誼的體現。我和老伴體驗著、辨別著,對!沒錯,它就是紅沙柳木柴燃燒的那種味道。哪時農場還沒有禁止亂砍濫伐,家家戶戶都是用紅沙柳木柴做圍墻,將每家的院子隔離起來,更拿紅沙柳作為薪柴,10塊錢一大馬車,所以每當炊煙裊裊的時分,諾木洪農場的空氣中便會有一股燃燒沙柳木特有的味道。熟悉的氣味和直覺告訴我們,這就是我們曾經生活過工作過的地方~諾木洪農場。
? ? 走在昔日農場的大街上,幾經三代農場人接力建設,呈現在眼前的是農場的供應站、場部氣派的辦公大樓、學校和醫院都已舊貌換新顏了。在農科所的原址上,一座新建的科研大樓正在緊張地施工著,原來高產的小麥試驗田也被新的科研對象~紅枸杞科研基地大樓所替代。30多年前機運隊的大橋,歷經滄桑它還是如舊,我和老伴站在橋上向東憑欄眺望農場的灌溉大渠不禁感慨萬千。當年那一路高歌湍急的渠水不見了,由于長時間沒有疏浚、渠道已經嚴重淤塞,渠道兩邊楊樹婆娑,水渠里長著稀疏但生命力與韌性都極強的“檳草”。一股涓涓細流穿行在渠道中,它那細小的聲音仿佛在喃喃地向我們訴說,當年的它也曾有過跌宕起伏轟鳴奔騰的歲月。30多年前“植樹節”種植在場部周圍的楊樹依然排列在街道的兩側,種植它們的時候,我們年輕人曾戲稱它們是“一年青,二年黃,三年通通進伙房”。而今,經過30多個風霜雪雨的磨練它們都長大了也長粗了,顯得更加茁壯亦更加沉穩。在它們的隊伍里我找不到植樹節我曾給與它生命的那一棵楊樹,或許它也不曾記得我了,它們只有在風兒吹過時,搖弋著萬千樹葉禮貌地向我們揮手致意。和樹兒一樣,如今農場的人們也已經不記得當年的我們了,所能證明的就是我們曾經在此工作過的干部檔案履歷,和對農場的那一份“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愛”久違的眷戀。
? ? 現實與曾經疊加的影像讓我閃回到上個世紀80年代的農場。當年的十字路口曾經有一個圓形的街心花壇,水泥的底座上裝飾著綠色的鐵欄桿,花壇里面開放著五顏六色雪域高原的草本花兒,每當霞光萬丈的清晨,燦爛的花兒總是迎著朝陽盡情地向晨練的人們露出她們羞澀的笑靨。如今的我們再回想這個街心花壇、可能覺得它寒酸的不值一提。但在農場改革開放的初期,人們尚以溫飽為第一要素的大背景下,農場的決策人們能修建這樣一處集陶冶情操、休閑美化環境于一體的花壇,其超前的思想意識也是難能可貴的。作為農場的一個景觀,它的作用相當于現今社區的文化公園,到場部辦事的干警都會扶欄駐足在花壇欣賞著花兒絢爛的美麗。星期天,它的身旁也總不乏一對對來場部供應站購物的小情侶。只有花壇里的花兒才能聽得見他們竊竊私語的誓言和愛情的故事。這一點可以佐證的是,如今分布在全國各地的諾農人90%的婚姻都是在農場相識、相戀、相愛而組建的家庭。渡過冬天的人們才知道太陽的溫暖,歷經了農場艱難發展的夫妻才知道家庭穩固的重要性。
? ? 轉盤花壇鑲嵌在十字路口,以它為軸心向東是機運隊的家屬院和五大隊。向西是農科所、醫院、學校和電視差轉臺,向南便是郵電局和場部的南家屬區。諾木洪農場場部辦公區呈四合院形式,房子是那個年代設計最好的房子,有用青磚塊鋪的高出地面的臺階,場領導的辦公室又連聯著一個小禮堂,那里便是開小型會議或是元旦、春節舉行小范圍聯歡的地方。先后有劉穎秋、顧敏、陸建青、王仲芳擔任過場領導的通訊員。窯洞式的拱頂加四周青磚磚垛支柱的壘砌,突出了它在那個年代屬于“高大上”的建筑風格。四合院內有生產科、秘書科、政治科、電話室、家屬辦和武裝部。南排辦公區的走廊有收發室,收發室的收發員是女青年拜青彩。走廊東頭是財供科:科長劉凌云、主管會計倪昌喜、科員熊世琴、徐成琨、喬基友、李剛、王月瑋、黃小蓉、范國珍等財務人員。對財供科記憶最深最激動的就是發工資的時候,早早地各科室的年輕人就會等著熊會計和黃小蓉從銀行提工資,每當翻到勞資科人員的工資表看到我的名字時,我都會鄭重地先簽上名然后再按上手印才能領到一個月報酬68.6元的工資。其次是到財供科領或者報銷差旅費,特別是出差回來報差旅費,那時面對一張張差旅單據,主管審核的熊會計都會用一種詢問的口氣、挑剔的眼神問清每一張票據的來龍去脈,履行著一位財會人員紅管家的職責,她用她一絲不茍的敬業精神給農場把好各種票據的審核關。
? ? 走廊的西邊有改造科,當時的科員有劉穎章、丁成章、陳正明和諾蘭齊。記得后來由于在押犯人不足百人,改造科便和勞資科合署辦公,科長石林山、副科長張圖堂、科員有陳正明、劉金城、李宏玉、姚俊霞和諾蘭齊。
辦公區大門右邊是一片10幾畝楊樹林,左邊是一個水泥地面鋪就的籃球場,每逢節假日,場里都會有各大隊選拔出來的球隊在此進行籃球循環賽。屆時,一張桌子兩隊的記分牌分別端立桌上,印象中有張維先、馬向東、李振華、孫健、郭玉柱、魏順京等人曾經做過裁判,在聲聲的哨音中、在各大隊啦啦隊的加油聲中,一場場的比賽在籃球場上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 ? 據和魏順京微信交談他說:文體活動農場領導都特別重視,每年各大隊和場屬機關都有邀請賽、友誼賽和對抗比賽進行。最讓人激動地是農場一年一度的大型籃球運動會。五一節前,各大隊變組隊訓練。比賽參加的體育代表隊有場部隊、學校隊、修造廠隊、農科所隊、青年隊和1~4大隊的籃球隊。自從83年嚴打農場監獄調押新犯人后,也有犯人組隊參加循環賽。魏說:每逢比賽遇到學校代表隊參加時,學校就會憑借學生人多的優勢組成學生啦啦隊,他們搬著凳子給老師們吶喊助威,每當老師進球,都會引來學生們的歡呼吶喊聲,首先在氣勢上就給比賽對手施以強大的心理壓力。
? ? 魏順京還回憶說:更難以忘懷的是1983年參加都蘭地區的籃球比賽得了冠軍,場領導高振武政委親自到縣駐地表彰慰問農場籃球隊,獎品是所有發給球員的四套球衣,作為獎品歸個人所有,比賽結束以后也不用上繳了。
? ? 以大十字轉盤向外輻射,這里曾是農場當年最繁華的商業路段,向南有屬于都蘭縣派駐農場的郵電局、糧站、牧民社(是地方的商品供應點)農場在這里有一個家屬自辦的小縫紉鋪,農科所東邊的路北還有另一個家屬們合資辦的小吃部。主街面上座落著農場的供應站。供應站的貨架里擺放著品種不多的商品,諸如幾種純棉的花布,哪時的人們還未能認識純棉的布料吸汗透氣環保性能好,而是以能穿化纖制品的“的卡”的確良”的布料為時尚。而這些純棉的布料人們在購買時也得憑布票,化纖制品則不需要這寶貴布票且耐穿,所以特別受寵。依稀記得年終時農場每人每年發一丈六尺布票,一個家庭憑著這幾十尺的布票,當年的媽媽們是如何應對青藏高原的寒來暑往、因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所以我不得而知。柜臺的貨架上,我這里用貨架而不用櫥窗,因為櫥窗我理解的是比較上檔次的玻璃櫥窗。在供應站,除了前柜臺一小部分是玻璃做的展柜外,后面擺放商品的全是用水泥做的簡陋的貨架,里面擺放的無非也就是牙膏、牙刷、臉盆、玻璃瓶裝的紅燒肉、魚、青豆罐頭和鹽水蘑菇罐頭之類耐儲存的罐頭食品。我對鹽水蘑菇罐頭記憶猶新,那是上海梅林食品廠生產的,有小罐裝和大罐裝之分。小罐的0.8元一聽,它的大小有點像現在的“椰風牌”椰汁飲料那樣。大罐的是幾公斤裝的,因為價格貴、里面的蘑菇多,一般是伙房買來招待賓客的,家庭從來不買這類大罐裝的,所以也無從知道其價格。而小罐裝的食用方便,在漫長的冬季缺乏蔬菜時,買上一個蘑菇罐頭改善一下生活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 ? 大轉盤十字路口向南是郵局,穿過棚戶區似的家屬院便是另一條繁華的商品售賣區~牧民社。牧民社他面向服務的是農場周圍的農牧民。因為牧民社隸屬都蘭縣商業局垂直領導,這里經常有減價的布匹和日用品以及緊俏的商品售賣,所以很吸引人。每逢星期天,場部供應站和牧民社都是人們必去光顧的地方。在這里你還可以買到羊毛、駝毛這些農場沒有的物資。還有到10份從草原趕下來的牛羊群的宰殺,那是些沒喂飼料催肥純自然放牧的牛羊群。一等品的白條羊大概是10多元一只,二等羊的大約8元多一只。一套羊下貨是0.5元,一套牛下貨是5元。這些牛羊的副產品除對頭、肚感興趣,一般人是不會去買的。還有的人只是喜歡牛羊的肚子,購買一副牛下貨只留下牛肚后,其余的都送給其他家里愛吃牛下貨的同事了。這期間也有的家庭購買全套牛羊下貨的,那是家庭糧食不夠吃圖的是經濟實惠。乘著秋季牧民社宰殺牛羊的機會買來幾副,既改善了生活吃到了肉又節約了糧食。
? ? 在青海收拾牛羊肚子必須把它放在熱水里,將黑色的肚毛燙掉露出白色的肚肉才算大功告成?,F在想來太沒有必要了,據醫生說:連黑色的肚毛一起煮食還有利于醫治胃病的消化不良呢。我一般是秋季去牧民社找熟人賣羊肉的,一等羊可以按二等羊計價,在冬春兩季沒有蔬菜時煮羊肉當菜肴。兩只羊不夠吃,三只羊就吃不了了。有一年冬季買了三只,過了春節天氣逐漸熱了還剩下大半只羊,肉都長綠色的霉斑了,結果吃不完全浪費掉了。而現在買一只羊一千多元,某種意義上講以前吃牛羊肉也太奢侈浪費了。
? ? 因此說,哪時的商品雖然不繁榮但物價很穩定,從公社老鄉那買一頭牛也不過60元左右,況且牛皮還可以賣10幾元。
? ? 牧民社的商品因為是供應草原農牧民的,經常有從附近或山里面放牧的蒙民騎著馬或駱駝前來購買生活必需品,每當反芻的駱駝背上被捆綁好貨物后,在它不情愿站起來嗷嗷嘶叫的聲中踏上了歸途。印象中的牧民社有的商品似乎比供應站還要多些。比如80年代中期電視機供應十分緊俏時,牧民社就有荷蘭產的“飛利浦”牌電視機,那是專供草原農牧民的,為了解決草原沒有電,配套的還要搭配一臺小型的風力發電機一起售賣。因為我是監獄內勤管教干事,經常到牧民社給犯人購買日用品,因此和牧民社的人混得很熟,我沒有要風力發電機就購買了一臺夢寐以求的電視機。在千方百計搞票才能買到電視機的年代,這是一件很體面、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當打開盛電視機的紙箱小心翼翼地捧出褐色電視機的時候,讓它儀態端莊地坐在五斗柜上、黑色的熒屏上映襯著我和媳婦對它喜形于色的笑容。為了它尊貴的面容不受陽光照射、媳婦還托學校女同事開車的對象(那時是不稱自己的對象為老公的)下西寧購買了電視機套保護著它。這臺電視機在農場放錄像帶的年代里給家庭帶來了無限的樂趣,夜幕降臨是家家戶戶最休閑、最愜意的時候。全農場人都會不約而同、按耐不住著急的心情信手打開電視機。哪時農場電視臺只是播放錄像帶,當屏幕出現色彩對比圓條時,沒有音樂的伴奏、有的只是滋滋的電流聲。估計在那個精神文化生活也匱乏的歲月,坐在床頭就能看大戲,這種質的飛躍全青海各農場的人們可能都經歷過初有電視機的興奮期吧。只要拿起秘書科打印的一周電視閱覽表,便知道今晚要放什么電視劇。看到興致之時,電視出現雪花了,就趕緊跑到室外轉動用鋁線自制的天線,邊轉動邊問屋內人調整的結果,一直等到屋內的人說:好啦,不用轉了,方才停下。這臺“飛利浦”牌電視機它又陪伴我輾轉回到了山東。回到山東可供選擇的電視節目可就多了,八個頻道按鈕經常不夠用,每逢換臺,夏天還可以走過去換臺,到了沒有暖氣供應的冬天,大雪飄飄天寒地凍的晚上誰也不愿下地去換臺,哪時的電視機沒有遙控器,窮則思變、我便找來一根細竹竿頭上纏上布條,躺在被窩里用它去按頻道鍵也很實用。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也是讓現代的年輕人聽了感到不可思議又很可笑的事情,可它確實是在那個年代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這就是社會在前進、事物在發展的必然過程吧。
? ? 諾木洪農場五大隊是離場部最近的一個工副業大隊。農場就是一個小社會,人們日常生活中必須的日用品,催生著農場需要有一套自力更生、自我生存的服務機構,五大隊便擔負起了農場大作坊的角色。我家在73年就曾在五大隊住過。如今半個世紀過去了,時過境遷的我也只能從腦海的深處拼湊著記憶的碎片。五大隊毗鄰農場公路,進到廠區,一條大街貫穿南北。有東西兩個家屬院,東家屬院的南邊還有一個農工家屬院。我家住在路東的家屬院,我們那排房子從西往東依次排列的是:白延東、夏桂榮、那景芳、諾蘭齊和劉玲家。去年8月長興聚會認識了同在五大隊的毛矛,她家住在西家屬院。她說那時候還小,只記得天氣特別的冷,每天只聽見面粉車間磨面機器隆隆的聲音……
? ? 對于五大隊的情景我倒是記憶猶新了。五大隊,也稱其為加工廠,單從名字上講就可以知道所肩負的重要任務。既然是農場的大作坊,那么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門類齊全的生產車間是必須要有的。面粉加工是加工廠的主項業務,當時農場供應的面粉是“八一”粉,也就是100斤出81斤面粉19斤麩皮。有時過年過節也能用一種叫“亞哈”的小麥品種磨出“七一”粉,農場人叫它“富強粉”,這種“富強粉”只是少量生產一般是不出品的,用手工蒸出來的饃饃透著一股股的麥香、像雪花一樣白的饃饃吃到嘴里、經過唾液的咀嚼唇齒舌尖留下的是甜甜的韻味,純天然不加任何增白劑的“富強粉”讓人十分懷念過去食品安全的環境。
? 水泥鋪就的曬場上堆積著如山成嶺的小麥,每天清晨都會有成百只不愁吃喝的麻雀站在墻頭上用它們的吵雜聲喚醒人們。它們時而旋風般地淹沒在麥粒堆里、變成一粒粒移動的小黑點。時而又會一聲呼嘯,像一朵黑云落在圍墻白刺果的荊棘上。依稀還記得當年加工廠有做醬油和醋的車間、釀酒車間。燒制的純糧青稞酒的度數很高、回味綿醇是青海有名的,是當年和如今饋贈親朋好友之佳釀。后來人們對諾木洪農場燒制的、用鹽水瓶盛裝的青稞酒統稱為“303大曲”便是對造酒工藝的肯定與褒獎。做醬油、醋的車間,現定居在江蘇的朱堯良說:加工廠做的醬油很成功,它的主要原料是麩皮經發酵而成。由于當年沒有食品添加劑,所以醬油和醋的顏色都是偏淡的自然色、賣相不是很好。醋做的就更遜色了且沒有醋的酸爽的味道,因為沒有化工醋酸的勾兌,靠純自然發酵的酸度肯定不夠,在供應站的賣相就更欠佳,所以在供應站買固體醬油做菜的還是比較多的,醋沒有色素和添加劑的勾兌,后來索性就做成了純白醋。
? ? 這一點我是有印象的,因為我母親就培養了一只醋菌種盛在一只大瓷碗里,它是白色略像稀釋的酸奶一樣絲絲縷縷地簇擁在一起的,母親每次做菜便從碗里舀上幾勺,到底酸不酸好不好吃倒是忘了,只記住了不能沾油性,否則菌種會死的。用后再兌上點涼水讓醋菌繼續分解醋酸,至于這種做法有沒有科學道理、醋菌什么?為什么會分解醋酸?我不知道它的原理。還記得哪時的加工廠也嘗試做過豆腐,黃豆是稀缺的物資,由于沒有大量的黃豆作原料,只能用農場做飼料用的豌豆替代,做出來的豆腐呈綠色、凝固的也不甚理想且有渣、口感也很粗糙,放到鍋里一做就散。后來加工廠擴大了經營范圍,過年過節也可以烤制一些蛋糕和月餅供農場的人們購買。
? ? 照相館應該是那個時代最讓人們熱衷去的地方之一,它神奇而充滿著科技水平。照相館墻上的鏡框里展示著照相師傅所拍的好幾種布景的人物照。哪時沒有人體模特、沒有彩照也不興各種擺拍的人體藝術造型。人們所照的像也都是中規中矩的,鏡框里倒是擺放著幾張彩色照片,據說那是照相師傅用水彩精心描繪出來的。一架老式帶支架的照相機固定在不大的房間里,和它對應的背景也是有繪畫技能的農工手工繪制的。有時是一幅南京長江大橋的油畫、有時又換成了湖亭樓閣的山水畫。只要你擺好了姿勢,照相師傅就會將頭埋在紅黑相間的布幔里調整焦距,然后伸出頭來手握一只類似于血壓計氣囊的快門按鈕,這時會提醒你一句:注意了,都看我這里,好!只聽咔嚓一聲,一張張全家福、一張張結婚照、一張張男女青年朋友、一張張閨蜜們的靚影,在快門咔嚓聲中將靚麗的青春永恒地定格在那個時代了。
? ? 記得和照相館為鄰居的是加工廠的被服車間,據當年同住加工廠的朱堯良回憶說:他父親在諾木洪農場五大隊就是做衣服的。對于朱堯良說的這一點我是有親身體會的。朱師傅,一位精神矍鑠很干練的南方人,有著一手做裁縫的好手藝。特別是改革開放之后,人們逐漸脫離了黃軍裝、灰螞蟻式的“老三樣”衣服的束縛,南方各種新潮款式的衣服隨著回老家探親人的回歸而被帶入農場中,農場年輕人的服裝不再是匱乏而單一了。在西北生活過的人們都知道,農場是一個移民的小社會,那里匯集著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人們。所以從引領服裝新潮流的方面講,農場青年男女的穿著打扮是不遜色于西寧城市的。哪時農場就有一句順口溜叫做“青海的姑娘,上海的包裝”,由此可見農場男女小青年們的穿衣戴帽是緊跟時裝潮流的。
? ? 買可體的成品衣服需要時間和機會,一般人不下西寧出差、不回內地探親、不親自試穿是買不到一件稱心如意的衣衫的。而男青年想做一件像樣的中山裝或者恰克衫,女青年想做一件緊袖、領口有兩根飄帶簡約又飄逸的蝙蝠衫,就要拿著別人在商場購買款式新穎的的衣服為樣品來找朱師傅裁剪。印象中的縫紉車間有4~5個縫紉女工。噠噠噠,此起彼伏的腳踏縫紉機在趕制承接的衣褲,這時脖子上掛著皮尺的朱師傅會給你量著肩寬、腰圍、胸圍、臀圍。裁衣桌上,橢圓形彩色粉筆會在你拿來的布料上繪出優美的曲弧線。
幾天之后,一件同樣款式凹凸有致的衣服便穿在了女孩子們的身上,突顯了婀娜的身材,扮靚了她們青春的笑靨。所以哪時的媽媽們都會拿著布料領著女兒到被服車間去找朱師傅給量身定做。記得我也做了一件翻領小藍格子的襯衫,穿上很可體,并在照相館照了一張照片。等再去照相館玩耍瀏覽到墻上的鏡框時,無意間發現了里面有我的照片,這是我對那個年代被服車間的朱師傅和照相館記憶最深刻的地方。
? ? 我和老伴倘佯在加工廠的大街上,一些往事恍如昨天。這就是人們常言所說的“往事如煙,物是人非”吧。而今隨著農場第二代人陸續退休、第三代人成為建設農場的主力軍,再看農場已經物亦非物,人更非人了。除了場部首長辦公室、偵???、場部伙房和大禮堂保留依舊外,其它的建筑群都已經化為歷史的塵埃,正所謂“人面不知何處去,唯有老建筑還識我容”。諾木洪農場的商業街上還可以用人來車往形容,只不過是少了著警服的干警、多的是省內移民農場戴白帽子的老鄉,體制的轉變使偌大的勞改農場順應歷史的發展已經縮編成地方化了,而留下來的干警也做了大、中隊的管理者。只有場部辦公大樓熠熠生輝的警徽,還在保留著它曾經的歷史使命和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嚴。諾木洪農場它像一艘航行在煙波浩渺歷史長河里的航船,農場三代人半個多世紀的風雨同舟與它結下了不解之緣,如今它已隨著體制改革又一次掛滿了風帆繼續遠航。觸景生情留給我們這一代人的只是對已逝往事無盡的回憶和對那個單純年代的眷戀……
? ? 這里是當年加工廠的辦公區,一排排建場初期的土坯房,早已隨著時代前進的步伐淹沒在歷史的昨天。站在加工廠的原址憑吊著過往,我和老伴努力拼接著記憶中的碎片,我恍如看到了當年父輩們堅韌不拔的身軀,他們風塵仆仆、夏天蚊子咬、冬天破棉襖、沒有加班費、沒有服裝費、沒有講待遇、沒有擺老資格只有一腔為黨工作的滿腔熱情,他們用最原始的方法開荒平整土地,給新開墾的鹽堿地實行灌水壓堿。萬千塊約0.2畝的人造農田注滿水后,每當皓月當空的時候就能倒映出千萬輪明月,使你恍如置身于南方的水鄉澤國,這就是當年父輩給我們創下家業。
? ? 味道的記憶也讓我似乎嗅到了干部小伙房飯菜的飄香。哪時場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加入伙房的人員是不能到伙房打開水、買饃買菜的。因為當時實行的是糧油定量供應,每人每月30面粉,0.5斤清油,在嚴格實行戶籍管理的年代有沒有戶籍和糧油供應真的很重要。估計全場所有的單職工的干部工人家庭,都會自覺地不去伙房買饃打菜揩單干戶的油水。農場每個單職工家庭一年365天全家人的飲食全靠母親們打理。吃自己做的飯菜的理念倒不是如今家庭秉承的自己做的飯菜吃著環保、衛生。因為那個年代壓根就沒聽說過食品安全這一說。農場自產自銷的肉、菜、蛋、奶全部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一年之中,父親也僅能帶著自己到干部小灶吃上幾頓飯,對于那種期待簡直比如今去酒店吃大餐還要向往。記得辦公區里的小伙房有幾張簡陋的飯桌,灶臺上擺放著廚師早已備好的洋芋絲、甘藍絲、胡蘿卜絲、牛羊肉片和大肉絲。只等干部們下班后隨點隨炒。點上某一種菜品,廚師就會捅旺爐火,火紅的沙柳木燃燒著藍色的火苗,這時一只馬瓢往爐灶上一墩只聽一陣鍋鏟交響曲,一盤香氣噴鼻讓人垂涎欲滴的洋芋絲炒肉絲由打下廚的工作人員給你端到飯桌上了,二個饃饃、一碗少見的大米稀飯成就了一頓豐盛的午餐。記得農場廚師們還有幾個大眾化的拿手好菜,諸如“米粉肉”“辣子雞”“白蘿卜燉羊肉”“醬肘子”“醬燜牛肉”“洋芋片燒肉”,洋芋切片過油炸后外焦里糯和大肉一起燒起來醇香無比,至今想起來還難以讓人忘懷,如今在家里想仿做因特費油、程序比較繁雜總成了飲食中的一件憾事。
? ? 加工廠南邊方圓零點幾平方公里依次排列的是雞號。色澤純白的萊航雞給農場人提供著不多的禽肉和雞蛋。馬號圈養著全農場最優良的俄羅斯、蒙古、新疆純種種公馬?!安荼臁⒘狭?、水精神”的七字飼養方針,使它們匹匹高大英武。有一匹胖得渾圓的俄羅斯種公馬,寬闊的脊背上有一條很深的脊溝,它每次都是慵懶地被飼養員驅趕出馬廄的。其它馬匹是精神抖擻的被牽著韁繩栓到馬樁子上的,唯獨它沒有韁繩的羈絆。據當年隊部干事胡建中說:這些種公馬它們享受著比人還要高的生活待遇,它吃的草是很嫩且富含維生素的苜蓿草、料是麩皮,每匹馬每天還有一個雞蛋的營養餐。和馬號相鄰不遠處有一個飲用水的水池,一個簡單伸向池中的木質棧橋方便人們取水之用。離水池大約200多米的地方堆積著一方方的馬糞,風兒刮起塵土糞草飛揚,水池也不可避免地落上一層糞草。常言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一到夏天,時有小紅線蟲在一潭綠水中蠕動。冬天,發酵的馬糞堆里熱氣騰騰,夜里的低溫空氣又立刻把熱氣凝固在糞堆上面結成晶瑩的白霜。那個時代不知養生環保為何物,人們還沒有那么的嬌貴,一樣的到水池里挑水吃,偶爾水桶里有幾只紅線蟲用手撈出來挑回家去就是生活用水了。含重金屬的白礬、自挖的草原含硝量超標的硝鹽、在那個無知便無畏的歲月里陪著父輩和我們走了很長的一段年月。全農場各大隊都經歷了用塑料布修建的防滲漏的水池。我們都經歷過吃渠水、到河里拉冰化水、自打水井挽水的一段經歷。挽水,那是一位專職負責取水的農工用轆轤一桶桶的汲水,然后倒在一個大水池里供人挑水用。到了70年代末期,農場有了打井隊打了深水井安裝了深水水泵,農場人才喝上了干凈的地下水。這些當年用水的故事現在講給諾農第三、四代的人聽,他們以為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天方夜譚。然而,這也是當年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確實經歷過的,這就是認知上的代溝,我們那時認為這沒有什么大驚小怪是司空見慣了的事情,如今隨著社會的進步再回過頭去想一想也確實是科學不普及、不講衛生的無奈。
? ? 十幾排的豬號養著肉豬和用以繁殖仔豬的母豬,豬舍的外墻被飼養員用石灰水畫上了像鐵絲網一樣的白圈。據說是防狼用的,狼生性多疑,一看到連環的白圈以為是獵人設下的圈套就會避而遠之。在豬號,放假期間的我也曾參加家屬隊的勞動,跳進豬圈清掃稀泥湯似的糞便,拉架子車運肥料掙工分貼補家用。路過牛號遠遠地你就會聞到煮蔓菁的味道,它的味道類似于甜菜但又不像,看到鍋里紅瓤的蔓菁像紅薯,干活累了挑好的我也曾吃過。以至于吃過蔓菁的奶牛產的牛奶喝起來都有股蔓菁的味道。
? ? 東方破曉,夜里棲息在牛、馬、豬號的麻雀們都會不約而同地集合在面粉廠的荊棘叢中舉行嘰嘰喳喳晨練式的大合唱,這也預示著新鮮牛奶和酸奶的供應開始了。一輛自行車的后貨架上捆扎著兩只鐵皮制作的奶桶駛向家屬區,打奶的鈴鐺聲配合著麻雀們的合唱搖醒了農場人新的一天。奶子是用奶票付款的,0.15元一斤,一提子的容量就是半斤,買回家的牛奶放上糖泡饃饃吃也是不錯的,尤其放了砂糖的酸奶,酸奶在咯吱咯吱齒間的咀嚼中,酸酸甜甜的味道頓時纏繞著你舌尖上的味蕾讓你回味無窮。
? ? 出了加工廠的北大門,院墻外是一處不用復墾的場院。場院里堆放著不多的麥秸草,一只氣宇軒昂雄赳赳的大公雞領著10幾只母雞在草垛邊前刨后揚地尋覓著可吃的食兒。在農場的耕作史上,可供農作物打碾的場院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靠近隊部的地方用草泥垛墻屬于永久性的場院。另一種則是在農作物收獲集中的地方臨時開辟場院。這種場院,中隊干部會有計劃地種植10余畝比小麥早熟的豌豆和蠶豆。這樣可以一舉兩得,當豌豆莢熟了的時候,為了給即將開鐮的小麥騰場院,中隊干部便派農工提前收割豌豆。割豌豆有個訣竅、幾個手持鐮刀的人一字排開,齊頭并進像滾雪球一樣拉動著越滾越大的豌豆卷,等豌豆卷大的推不動時就再割下一個。哪時只要一聽到要割蠶豆和豌豆了,地里到處都是聞風而來的家屬和孩子們。在不怕踐踏的豌豆地里你可以盡情的采摘。這一情景不禁讓我想起了近幾年才興起的農家樂采摘園,毫不夸張地說,早在40多年以前農場就走在了當下農家樂采摘的前列了。豌豆莢大約是幾分錢一斤,家屬們背著滿滿一編織袋也只是象征性的給點錢。
自摘的豆莢個個顆粒飽滿,傳統的做法是放點鹽巴烀上一鍋,咸滋滋面墩墩的豆莢會讓你品嘗到農場秋天別樣的風味。當然你還可以用碧綠鮮嫩的青蠶豆剝成片炒肉或用青豌豆炒肉,那都是絕對的美味。
粗糧細作,倘若在面疙瘩湯里再放上幾把青豌豆粒,為了多舀些豆子,家里孩子多的有個訣竅就是把勺子放在湯面上不斷的掂著,嘴里念念有詞地說“豆、豆跟著勺子頭”話語一完然后一勺子下去就能舀上比平時多的豆粒。有青豌豆粒的吸引,小孩子們總是吃的很盡興,惦記著下一碗自己的碗里還能舀著幾多的豆粒,等小肚子喝得滾瓜溜圓之時,諾木洪的秋收也正式快開鐮了。
? ? 加工廠圍墻北邊是一片幾十畝的菜地,菜地的旁邊有一座菜窖,這個菜窖也是那個年代最常見的菜窖。當時沒有冷風庫、氣調庫。土法上馬人工挖掘像戰壕一樣縱向的坑道里,橫向排列著20余個縱深約3米的窖洞,坑道的寬度是一根紅沙柳主干拼接后的寬度。因為橫梁的主干短了不夠用、聯接長了又不承重,所以最佳的拼接方法是兩根沙柳木用鐵絲捆綁作為主梁,主梁擔在坑道上,上面再用紅沙柳的枝條覆蓋后再攤上大量的麥草,留出排氣孔后才能用混合著麥草的泥巴抹頂,如此這般,一座菜窖便大功告成了。這種簡易的菜窖最忌諱孩子們在上面跑跳,因為稍有不慎便會踩塌窖頂把小孩子掉下去摔傷,因此每每遇到孩子們在菜窖上玩耍,都會招來看菜窖農工的驅趕,雖有幾多的不樂意孩子們還是悻悻地離開了。印象中,加工廠的菜窖是比較大的,因為它還兼有供應場部干部工人菜籃子的功能。
? ? 農場在高原能種植的無非是一些大路菜,秋天菜窖的儲藏洞里都被分門別類的蔬菜裝的滿滿的。每當有家屬前來買菜,呼喊看門的農工,遞上開好品種的發票,他便會先讓你等一會兒,隨后他會去打開菜窖上通風兼采光的洞口。有時家里會讓我去拿菜,等待中,我環視一下看窖人簡陋的住處,灰蓬蓬的鋪蓋,火爐的搪瓷缸子里會有幾只裂著嘴的麻洋芋在沸水中翻騰。
這位看菜窖的農工是一位50左右精壯的漢子,會一些散打的武術,閑暇之時曾經教過我的同學那景芳習過武。打開氣窗,掀開門簾通過長長的甬道眼睛一下子適應不了黑暗的光線,農工會提醒你別碰著墻,等你來到要買的蔬菜窖藏的洞口,頭頂上方一束陽光照射在菜堆上,那便是你要購買的蔬菜,我信手會拿起一只洋芋或胡蘿卜削削皮當水果吃。哪時的洋芋、胡蘿卜經過冬藏大部分的淀粉會轉化為糖分吃到嘴里是很脆甜的,農工會提醒你,削的皮是不能隨便亂扔的否則隊長看見了會批評他的……
? ? ? ? ? ? ? ? 文章指導:? 微笑。
? ? ? ? ? ? ? ? 文字校對:? 沙棗。
? ? ? ? ? ? ? ? ? ? ? ? ? ? ? 2019年5月10日
注: 因插圖照片屬于翻拍故不甚清楚且有文字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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