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網絡)
片名:《香水》導演:湯姆·提克威出品時間:2006? ? ?
制片地區:德國/法國/西班牙/美國
Perfume來自月隨人歸處00:0007:12

? ? ? 我相信這社會中幾乎每個人都曾經問過自己:我是誰?我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我”支配著“我”?我所感受到的,光滑又溫暖的皮膚,濕潤而璀璨的雙眼,這清晨的陽光,這微風中的花香,都是真的嗎?感受到這一切的“我”,是真的嗎?當然,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我們很快默認了這一切并拋諸腦后,并開始順遂追名逐利的大流來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存在。但在獲取了財富與聲譽之后,我們很能夠確信,那些紙醉金迷的沉淪生活,是真真切切的極樂享受。那么“我”的存在、“我”的意義、“我”的真實性,是否常常為欲望的支配所淹沒呢?“我”到底是誰,或者說,到底是什么?
? ? ? 我常常陷入這樣被指責為無意義的思想之中,我試圖感受到自己的意義。于是我下意識地將十指交叉摩挲著,我感受到自己身為人類的指骨是纖細的、易碎的,我的皮膚是恒溫的、柔軟的。我深呼吸,雨后濕冷的空氣便緩緩地壓入胸膛之中,同時我閉上眼,感受著自己有力的心跳。是的,我確信自己是真實的,我同時確信如此熟練使用語言表達的自己是身為所謂智慧生物的人類的存在。但由此,我更加迷茫了,我害怕如果我所感受到的這世界,是憑借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操控的幻境,我的珍視、迷惘、憤怒、仇恨,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后來我得知有一位先賢,也曾經擁有過我這樣的想法,他說,我們無法否定正在做這些思考的我們自身,我們確實是存在的。誠然,我們是無法否定我們自身的存在的,但我們存在的意義卻是極其容易被外面的世界所否定的,對于文明社會中的智慧生物來說,被否定了意義的人類無異于行尸走肉,相比于路旁的雜草、水里的蜉蝣,他們甚至不如他們,他們無法確切地感受到生而為“我”的存在感。
? ? ? 《香水》的主人翁讓·巴蒂斯特·格雷諾耶,為了確認生為“我”的意義,像雜草一樣頑強地存活了下來。他是這世上頂不幸的一個人,是你在社會小說中能夠找到的最凄慘卑賤的那一類人,但他更是上帝的寵兒,他擁有與生俱來的鬼才般的嗅覺,即使在堆滿上千種香料的狹小房間中,他也能毫無差異地辨別每一種味道。憑借他優秀到令人恐懼的嗅覺,他在原野上千里迢迢地、野獸一般追尋著自己的獵物,最終在一個偏僻的小屋中,將“王者之香”的來源勞拉成功謀殺。
? ? ? 格雷諾耶不像是一個“人”的存在,是的,準確地來說他更像是一頭野獸。他出生在巴黎市內最惡臭到令人作嘔的魚販集市,他的母親像排泄穢物一樣的把她生了出來,便像丟棄她先前的幾個孩子一樣,打算若無其事地將他同那些魚的臟器一起處理掉。但格雷諾耶卻不像他的哥哥姐姐一樣,他周圍鋪天蓋地的死尸與穢物驚嚇到了他天賦異稟的鼻子,他的放聲大哭使他的母親被送上了絞架。他被送到了加拉爾夫人的收容所,又差點被那些孤兒用臟污的枕頭捂殺。但這個嬰兒的生命堅韌得讓人驚異,他在如此惡劣骯臟的環境里成長到了十三歲,他首先學會了香氣的語言,然后學會了人類的語言,他的嗅覺所感受到的奇異的香氣,人類的語言相較之下都顯得膚淺無知,以致無法概括那秘境。這是從最惡臭的地方,誕生的辨識芳香的“神之鼻”,這樣超凡脫俗的才能使得他成功地被奴隸生活中被救贖,他終于真正地走上了香水制作的道路,這世上幾乎沒有第二個人比格雷諾耶更適合去做一個優秀的調香師,那樣的天賦,是許多人終其一生的勤勉好學也無法獲得的。
? ? ? 格雷諾耶是一個遠超世俗、同時罔顧世俗的天才,這樣離經叛道的天才形象在人文作品中并不少見,他們是讓人既畏懼又敬仰的存在,許多天才為了鑄就自身領域的殿堂,往往能夠做出一些驚世駭俗的大事乃至罄竹難書的罪行,格雷諾耶亦是為了制造出最好的香水,成為了“開膛手杰克”一樣喪心病狂的劊子手,他謀殺那些女人的狠厲手段叫整個城市都為之震顫膽寒。他的香水不是萃取于植物的精華或動物的分泌物這些,他香水的原料是那些美麗又芬芳的女人們的體香。他將這些女人用鐵棍敲擊而死,像強奸犯一般將她們剝除得赤裸裸的,剪去她們的秀發,又極為虔誠地如同舉行儀式一般,緩緩地拿著刮刀游走在女人的胴體上,一下又一下。他癡迷于保存人體的味道,由于他唯獨感受不到自己的氣味亦或說存在感,他對于保存人體味道的愿望愈發偏執。
? ? ? 在他初學香水的時候,他的師傅給他講了一個古埃及的傳說,告訴他除卻前中后調的十二種香之外,還有第十三種香,它是制香者所調中真正的精妙所在,并要叫其余的十二種都臣服于它,是當之無愧的“王者之香”。為了炮制這第十三味,在《香水》中最美的一位少女勞拉成為了除卻格雷諾耶自身的最后一個犧牲者,而格雷諾耶本人對于這些美麗的女子的死亡似乎毫無觸動,他的心里除了氣味,再無他物。臨刑前格雷諾耶展示了他殘忍又偉大的作品,前一刻把他視為魔鬼的人們,如同被蠱惑一般癡迷地稱呼這個殺人犯為“安琪兒”,他們在香氣的感染下看到了極樂的世界,他們甚至忘情地在露天之中放縱自己的欲望,不分男女,彼此赤裸地交纏了起來。這種香氣,能夠教會人們“愛”,使他們感到此前從未如此強烈地想要去“愛”,他們腦海中的理智粉碎,罔顧道義地釋放著自己的“愛”,或者我更愿意將這視為七宗罪之中色欲的爆發。這香氣是引誘人在作惡,格雷諾耶依舊是徹頭徹尾的魔鬼。
? ? ? 為什么我不說這香氣是教會人去愛?試想一個從未接受過教化、從未擁有過家庭、不知愛與歸屬為何物的奴隸出身的下等人,一個從小飽受拋棄、欺凌、冷漠更時刻面對著死亡威脅的少年,你指望,他來如何告訴人們愛的真諦?他從來沒有被愛過,他被母親拋棄、被收容所轉賣、被奴隸頭子鞭打、被香水師傅壓榨,他能懂得什么是愛呢?因為不曾被教化,格雷諾耶是一個如同野獸一般的無視道德與法令的“原始人”,他對于社會的約束與條例毫無畏懼與臣服,由此他能夠像用油脂萃取花朵的生命一般毫無懼意地奪走女子的生命。但由于人類的天性,他渴望被愛、渴望得到活著的意義,在他暗無天日的年輕生涯中,香氣是指導這個下等人的圣光。他透過玻璃,看向上層社會名流穿梭著的香水店里,那里是一片鮮花、羽紗與香氣的海洋,那些貴婦人們的肌膚如此白皙,她們的言行舉止又是如此的優雅,她們對于年輕的調香師投去欽佩而殷勤的目光。而這個眼神陰鷙地站在窗外的流浪漢,卻是肌膚黝黑、遍體鱗傷的,他襤褸的衣衫包裹著因貧窮格外瘦弱的身體,但他幽暗的雙眼之中有著野心和欲望在燃燒。相伴相生的富貴與貧窮,富貴永遠灼燒著貧窮。
? ? ? 倘若上帝真的存在,而上帝又是悲憫著他的子民的,那為什么像格雷諾耶這樣的貧民們卻如此悲慘呢?這是不是說明,上帝只存在于悲觀者無望的祈禱之中呢?格雷諾耶身為下賤,但他的鼻子卻遠比那飽受欽佩的調香師高貴得多,他是真正的上帝的寵兒,即使他對調香入門的知識都一無所知,卻能夠毫不費力地調制出精妙絕倫的香水,那么他為什么不來成為自己的神明,來創造他的神話呢。格雷諾耶真的做到了,他將古埃及的第十三種香的傳說變成了現實,他的香水能夠讓人們輕易地拋棄理智、道德、地位、名譽,而著魔般地臣服于他,將他視為天使,他的香水就是他們的信仰,他們就是他最為虔誠的教徒。但他始終得不到一種東西,那就是愛,他無法得到別人的愛。在他死前又想起了第一個死在他手里的女孩,他似乎是做夢,夢到了那賣梅子的女孩輕柔地撫摸著他,像是母親的手,又是愛人的手,她在擁抱他,她要親吻他,她的眼神澄澈而清醒,這個夢或許讓他恍惚明白了,什么是愛。他能夠憑借這非凡的香水玩弄整個世界,只要他想,他就能成為這個世界的君王,他下賤、骯臟、卑鄙、陰暗,他憑借謀殺而被奉為天使,但他竟然能夠得到成為君王的資格,這對于出身最底層的格雷諾耶來說是多么榮耀的一件事。
? ? ? 即便如此,他永遠也無法得到他死去母親的愛了,永遠也無法像夢中一樣擁有深愛他的情人——她早已死在了他手里。他能操控這個冰冷無聊的世界,但他無法操控真摯溫暖的愛,他所渴求的或許根本就不是他從未觸及到的上流社會的繁華,這個純真殘忍的謀殺犯,他竟然渴望的是愛,但他從未明白過,究竟什么才能給他愛。他的天才有什么用呢?它給不了他愛,那殘酷的社會更給不了。他與他神話般的香水,在愿望破滅之后,悄然消逝。讓·巴蒂斯特·格雷諾耶似乎從未存在過,從來沒有人愛過他,也不會有人留意他的離去。但在他臨死的那一刻,與賣梅子少女觸碰的夢境應當是宛若頓悟一般給予了他解脫。或許他應該被流放到地獄去贖罪,也為我們不能為人道的陰暗的罪惡贖罪。因為每個人都是受害者,每個人又都是劊子手。而不見血的殺戮,也仍在不斷延續。
? ? ? 這是一個以18世紀為背景的陰森、恐怖、又獵奇色彩強烈的故事,宗教般圣潔的旋律始終跟隨著這位神賜天賦的謀殺犯,為這個故事賦予了奇幻的絕望之美。看完這個故事我們或許能感受到,在充斥著冰冷和漠視的社會之中,在沒有被愛澆灌的土地上,我們每個人似乎也都只是虛浮的行尸走肉。大概以我來看,每當看完這樣的作品,少一點裝腔作勢,多一點切身反思才是最重要的。愛應當是全人類的信仰,在搖搖欲墜的軀殼之下,在21世紀的今天,從無數顆彷徨的心底仍然不斷傳來對愛的呼喚。盡管在白日,這些軀殼仍舊麻木地追尋著被欲望所支配的意義。
? ? ? 我也恍惚中找到了這世界上最珍貴、最偉大的香氣,讓我發自內心虔誠、膜拜的香氣,它在人類歷史的長河里,即使曾經成百上千種語言所贊美謳歌,也始終無法說清它的奧秘。這便是名為愛的奧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