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和每一個姑娘一樣,在意自己的身材與容貌。
直到現在我依然喜歡站在體重秤上的那一瞬間——“4”開頭的兩位數,是我作為一個女生的榮耀。
因為我永遠不會忘記,高三那年,課業繁重,幾乎沒有任何的體育運動。吃,學,睡是每天的全部內容,那個時候的我,體重暴漲到50KG,一寸照片上的那張臉腫的不成樣子。而那張照片,被印在學生證上,陪伴我度過了大學四年,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三位數的體重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兒。
上了大學,開始在意更多。尤其是宿舍里有兩個E cup的女生每天對你進行無情的視覺打擊的時候,心里更加多了說不出來的滋味。于是我開始偷偷嘗試豐胸的產品,木瓜粉,葛根粉,精油,酒釀蛋,按摩經絡……本來就深愛豆制品的我每天都在和豆腐、豆漿,以及各種豆子打交道。作為A cup一族,一邊艱難地試圖增重達到豐胸的目的,一邊嚴格地控制自己的體重以防變成大臉貓。每天做鄭多燕,偶爾跑步,練腹肌,和減肥的室友一起不吃晚飯,每周去游泳。我雖不是豐乳肥臀,我承認我的不完美,但想讓自己活得漂亮。
我知道,每次別人夸我身材好,只是因為我夠瘦。
而這不是我想要的。
或者說,這不僅僅是我想要的。
那時我每天都在為“在控制體重的情況下豐胸”努力著。不管胸圍是否真的發生了變化,我總在暗示自己,變了變了。大了大了。
直到一個硬塊的出現。
A cup的我在摸到自己胸上的硬塊時,只會下意識的認為是骨頭。然而,當我的男朋友將手伸進我的內衣,憂心忡忡地告訴我,“這個硬塊可以在一定范圍內移動,你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公平。
從B超室出來,撲到男朋友懷里,全然沒有在意異樣的眼光。真的很難過。對我來說,一張診斷書,是對我之前全部努力的一個惡狠狠的否定,更是對未來那個虛無縹緲的變大的輪廓的否定。
我傾盡全力的所有所有,被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之前的全部努力統統作廢,再也不敢有任何豐胸的嘗試,任何可能對雌激素造成影響的東西都敬而遠之,看到黃豆、豆腐、豆漿就一陣心痛,曾經最愛各種豆制品的我,變成了一個豆制品絕緣體。
到腫瘤專科醫院復檢,情況仍是一樣。除了手術別無他選。
帶著“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會這樣的?”心情被推進了手術室。
半個小時,一個醫生,一個病人,一個在頭頂明晃晃的燈,一首緩緩的曲子,我和醫生聊著天,拿掉了右胸的乳腺纖維瘤。
當我走出手術室的時候,媽媽還在排隊交手術費。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好笑。
只是一個乳腺纖維瘤而已啊。半個小時的小手術而已。幾乎沒有風險。走著進去,走著出來。沒有人知道你經歷了怎樣的改變。
我的生活不會因為少了一個小腫瘤而停滯不前。
我開始慢慢接受,右胸比左胸小一些,反正幾乎每個人的胸都是一大一小。
我開始慢慢接受,右胸有一個小小的疤痕,傷口愈合的很好,假以時日,總會慢慢褪去。
我開始慢慢接受,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的胸圍可能都不會再增長的事實,沒關系,A cup好穿衣。
我開始慢慢接受,某個毒舌室友時常發出的對A cup的冷嘲熱諷,你看我是個不順眼的瘦子,我還看你是個滿身肉的胖子。
我開始慢慢接受。甚至,當學校的話劇社團缺少一個需要女扮男裝的主角的時候,我對導演提議說,我來吧。導演很不屑地看著我說,你不會演戲。我戲謔地回答,我不會演戲,但我沒有胸。
于是我開始演《柔軟》里的年輕人。
關于愛,關于性,關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每句臺詞,每個動作都在挑戰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廖一梅的字里行間都藏著劍,刺到靈魂的最深處,刺到內心最柔軟的角落,讓你流血,讓你痛,又讓你沉迷于此。
我開始慢慢接受。
但是我還是在意。
曾因為導演的一句關于胸部的玩笑話,失聲痛哭。只是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
演出當天,在最后一幕換上婚紗,放下藏在假發下的長發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小劇場里面,觀眾深吸一口氣的聲音。
是的,驚呆,我穿著借來的男生衣服,戴假發,畫很粗很濃的眉毛,嗓音粗糙,胸脯平坦,嘴里咀嚼著廖一梅筆下的句子,就是如假包換的一個年輕人。
燈光晃著我的眼,真的想哭。
有一種破繭成蝶的重生感。
我想我真的可以帶著這塊小小的印記繼續快樂的生活下去。
我的男友會親吻著我的疤痕說愛我,會說喜歡這種可以輕易掌握的大小,會摸著我的肋骨讓我再多吃一些,再變胖一些。
我只是笑,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知道夢想魔鏡中的那個自己是什么樣子。
但我更加清楚,現在的我是什么樣子。
我想,女人變美的欲望就像貪婪的老虎,永遠都得不到滿足。
如《狼狽》里的莉莉子一般深陷于自己的欲望之中無法自拔。如果不能美美的站在鏡頭前面,不如一刀毀了自己。殘忍而決絕。每個女生都想要變漂亮,甚至為了變漂亮而不惜一切代價。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莉莉子那樣拋棄一切,脫胎換骨的勇氣。
我沒有豐乳肥臀,我承認我的不完美,我只想活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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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錄在《青春里那些隱秘而偉大的小事》